天唐
想到这里,张瑄忍不住苦笑:原来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
东宫前几日还曾经为太子李亨遥领剑南道节度使而欢喜鼓舞,上下一团喜气。但到了今天,却又阴云笼罩,愁云惨淡万里凝。
首先是张良娣逾矩,冒用皇妃仪仗,被朝臣参奏弹劾,引得皇帝勃然大怒,当众斥责太子,竟然流露出要废除太子的意思。
其次是东宫目前的“精神领袖”张瑄,突然在进宫的路上被人行刺,马车焚毁,生死不明,怕是凶多吉少。
最后,刚刚从宫里传出消息说,很多朝臣、藩镇和皇族中人联合上书,要求皇帝废除太子另立荣王李琬为大唐储君。这个消息,早已经在宫闱内传开了,自然也就传到了东宫。
在朝堂上被皇帝当众训斥,李亨心底惊惧不已,转而又听闻了张瑄遇刺生死未卜的消息,他心里的恐惧便上升到了一个极致。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知荣王李琬此番来势汹汹绝非偶然,而张瑄遭遇不测怕也是其向自己开刀下手计划中的一环。
回到东宫,李亨就一直阴沉着脸趺坐在正殿宽大的檀木案几之后,神色冷漠地望着一干臣属,见众人皆面带黯然和惶然,他心里的绝望越来越重。
“这个女人,这个可恶的女人……”绝望感重了无法排解出去,愤怒情绪便又升腾起来。李亨怒视着跪伏在自己身侧不敢抬头看他的张良娣,明明怒火如潮,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来。
纵然是把张良娣骂一个狗血喷头,此刻又于事何补?事情已经发了,张良娣在一个微妙的时刻做了一件很微妙的事情、旋即引爆了一场蓄谋已久的政治风暴。
李亨简直无法相信,这个女人一向看起来还算恭谨守礼,也不是那种无脑子的人,怎么会突然间背着自己做出这种事情来?回趟娘家竟然去借了丽妃娘娘的仪仗拿来显摆——无心之失,却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张良娣自然是悔恨惊惧交加。
绝对是一种偶然,一种无心之过,如果是平常,也就这么过去了。随着太子的起事,她这个不是太子妃的准太子妃,心思也渐渐活络起来,虽不至于得意忘形,但在后宫妃嫔面前也挺直了腰杆。
也是活该有事。她上午去丽妃那里坐了片刻,在李隆基的众多妃嫔中,张良娣唯独跟这丽妃关系不错,甚至可以说亲如姐妹。听说她下午要出宫回娘家,丽妃就主动提出借给她仪仗一用,张良娣也是一时昏了头就答应下来。
当然,潜意识里也有几分回娘家显摆的意思。
……
……
李亨无力地靠坐着,突然太监总管鱼朝恩匆匆奔了进来,跪伏在地大声道,“殿下,殿中发现一封密函……”
李亨心头一跳,沉声道,“呈上来。”
鱼朝恩不敢怠慢,匆忙呈上来。
李亨扫了一眼密函的封皮,双眼立即放光,瞪大了起来。
“太子殿下亲启。”他识得张瑄那清秀挺拔的字体,看这字迹分明就是张瑄的笔迹。
李亨一把就扯开信函,匆匆看完,眼眸中闪过一丝狂喜。
沉默片刻,他定了定神,淡然挥了挥手,“尔等退下吧,本宫累了,要休息。”
“你也退下吧。”李亨后面这句话,是说给张良娣的。
张良娣羞愧悔恨难当,见太子态度冷淡,不由悲苦交加,泪如雨下。她哭拜在地,“殿下,臣妾无心之过,牵连殿下,真是罪该万死!臣妾……”
“好了,你就不要再哭闹了,本宫这就够心烦的了。”李亨本想斥责几句,念及往昔恩爱,此刻也看出张良娣也是一时昏头,只不过是被恶人利用了罢了,所以就声音放缓了一些,“你先退下,容本宫想想办法怎么解决,如何?”
“臣妾告退。”张良娣哭着掩面而退。
望着张良娣远去的背影,李亨忍不住长叹一声,愤怒地猛然一拍桌案,“李琬,汝欺我太深!”
李苏苏轻柔地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壶热茶。她走过来趺坐在张瑄案几的对面,挑了挑旁边的火盆,让火苗更旺一些,然后又给张瑄倒上一杯热茶,柔声笑道,“大人,请喝杯热茶,驱驱寒气。”
“谢谢。苏苏小姐,这次打扰你了,张瑄不胜汗颜。”张瑄点头致谢。
“大人说得哪里话来,苏苏蒙受大人大恩,纵然粉身碎骨也难以为报。大人请用。十三郎办事大人可以放心,他很快就会回转的。”李苏苏恭谨笑了笑。
“是啊,萧兄武艺高强如同剑仙来去无踪,令人叹为观止。今日萧兄救某,某如腾云驾雾一般,实在是终生难忘。”
“嗯。对了,苏苏小姐,令妹是在教坊司吧?这样吧,待在下忙过这一段时日,一定想办法把令妹也救出来,让你们姐妹团聚。”
李苏苏大喜,撇下茶盏茶壶什么的,跪伏在地喜极而泣道,“苏苏替舍妹叩谢大人。”
“哎,苏苏小姐,跟我就不要这么客气了。如果要说谢,也该是我来说……什么事情能比得上救命之恩更重?萧兄和苏苏小姐对张某如此,张某实在是汗颜之极。”
“如若苏苏小姐不嫌弃——张某愿意萧兄兄弟相称,而苏苏小姐便是张某的嫂子。”张瑄话音刚落,却听门外传来一声清朗的回声,“大人虽是文士,但胸有正气、仗义疏财、豪情不逊于当世豪杰,能与大人结为兄弟,自然是萧某之幸。只是萧某一介江湖浪子,如何高攀得上大人?”
说话间,客厅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萧十三郎飘然而去,带进一阵清凉的寒风。
见他往返的速度竟然是如此之快,张瑄又惊又喜。他立即起身来朗声一笑,“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萧兄乃当世奇人,超脱红尘,就怕萧兄看不上我辈世俗之人。”
萧十三郎哈哈笑着,深深凝视着张瑄,见对方目光清澈真诚,不由慨然点头,“承蒙不弃,萧某如此便高攀了——”
萧十三郎性情豪爽,又是笑傲江湖的侠客,做事向来是率性而为,看重的人便可结交,哪怕是一面之缘也可以死相报;而张瑄也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两人相视大笑,各自躬身见礼,旋即便以兄弟相称。
“嫂子!”张瑄躬身向李苏苏拜去。
李苏苏俏脸飞霞,怎敢承受张瑄的大礼,赶紧匆忙往一旁避过,羞道,“莫要如此,苏儿不敢当。”
“没什么不敢当的。子瞻是某的兄弟,苏儿你便是他的嫂嫂。”萧十三郎哈哈大笑起来。
“正是,嫂嫂,日后我等便是一家人,嫂嫂如果再要这么见外,张瑄可是无所适从了。”张瑄也在旁笑着说。
李苏苏犹豫了一下,红着脸向张瑄福了一福,“如此,苏儿就斗胆了。”
“苏儿,置酒,待某与兄弟痛饮三大白!”萧十三郎大笑着抓住张瑄的胳膊,“兄弟的事情,兄长为你办妥了,这便是那太子给兄弟的回复。某将信函放在他的殿中,眼看着那太监将信函转交给他,方才遁去。”
“待他屏退了众人,某再次潜入他的殿中,与他见了一面。说起来,这太子倒也有几分胆色……当场写下书函,交给了某家。”
说着,萧十三郎手指一弹,一封密封好的信函便从他的另外一支袖口里飞射而出,轻飘飘地落在张瑄面前的桌案上。
张瑄不敢迟疑,立即当着萧十三郎的面打开信函,扫了一眼,见信纸上只有几个字:某即刻出宫与君会面。
字迹潦草而力透纸背,可见此刻太子李亨纷乱和惶急的心绪。
张瑄叹了一口气,向萧十三郎长身拜去,“此事烦劳兄长了。这种争权夺利的事情,把兄长牵扯进来,我这心里惭愧得紧。”
萧十三郎一把扶住他,淡然一笑,“你我兄弟,莫要如此。”
第091章 可豁得出去、可狠得下心来否?
黄昏时分,乔装改扮的李亨带着两个侍卫匆匆出宫而去,虽然东宫目前面临危机,但太子李亨毕竟还没有被废除,东宫的人出门办事,把持宫门的羽林卫还不至于阻拦不放行。
李亨扮作太监模样,出宫便驱车直奔张瑄密函中所定的聚会场所——城东南角,萧十三郎和李苏苏隐居的那个僻静小院。
张瑄与萧十三郎正在饮酒谈天,虽然心急如焚,但面上,张瑄却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来。
听到传来轻轻的叩门声,萧十三郎长身而起,淡淡笑了笑,“兄弟,你那太子来了……”
门被打开,李亨三人飞速闪身而入,门旋即又被关紧。
李亨抬眼望去,见穿着一袭布衣的张瑄笑吟吟地站在一侧,眼圈一红,嘴唇哆嗦了一下,轻轻呼道,“子瞻……”
张瑄叹息了一声,上前去拜道,“殿下,臣安然无恙,有劳殿下挂念了。”
“请殿下进屋详谈。”
……
……
李亨将如今的情势以及诸多宫内宫外他所能知晓的信息全部都说了一遍,张瑄越听脸色就越阴沉,事情果然比他所想象的还要复杂和危险。
李琬竟然已经全面发动了。藩镇高仙芝、裴敦复,朝中大臣薛德旺等,十多个皇子皇女,再加上李琬本身的影响力和能量,这已经是一股足以影响李隆基决策的力量!如果李琬再拉到杨国忠,那么,李亨被废就成了定局。
见张瑄神色阴沉变幻,李亨心中一沉,他被逼到一个万丈深渊的前面,一把无形之刀横在了他的脖颈上,后无退路,只能前行——如今张瑄已经成为他最后的心理支撑,如果张瑄再无回天之力,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回宫去引颈受戮、或者听天由命了。
“子瞻,本宫立即上书向父皇请罪吧,那个可恶的女人,本宫要不然就休了她……”李亨咬着牙轻轻道。
“殿下,请罪不请罪的,已经无关紧要了。”张瑄瞥了李亨一眼,“目前逼迫殿下的不是陛下,而是荣王一党。”
“至于张良娣,陛下那里应该只是震怒一时,不会太过追究。这件事情,就先放一放吧。”
张良娣这个女人是有野心的,后来祸乱宫廷,是造成李亨悲剧的重要人物之一。张瑄心知肚明,对她没有什么好印象。
但此刻,却不是追究张良娣责任的时候。至于皇帝那边,其实也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张良娣的祖母窦氏为玄宗母昭成皇太后之妹,曾经抚养玄宗,际遇甚隆,看在窦氏的面上,李隆基应该不会下狠手。
只要李隆基不对张良娣下狠手,实际上就无法再借此事归罪李亨。
“当前,危机迫在眉睫——荣王协同诸多藩镇朝臣和皇族上书逼宫,意图迫使陛下废除殿下改立荣王……”张瑄的话说到这里,便顿了顿,瞥了李亨一眼。
李亨的脸色极其惨白,嘴角抽搐着,颤声道,“子瞻,卿何以教我?何以救我?”
张瑄轻声一叹,“殿下,情势虽然危急,但也还没到不可收拾的绝路上去。吾等,还有机会。”
“其一,荣王此番虽然气势汹汹,但以陛下的性情,必然心生反感。荣王当然明白这一点,只不过是明摆着要逼宫而已。但关键看陛下买不买荣王的帐。”
“要想争取陛下的支持,有一个人的作用至关重要。”
“谁?”
“杨国忠和杨家。此刻,只有杨国忠和杨家众人坚定不移地站在殿下这边,陛下方才有可能改变圣意。”张瑄轻轻道。
李亨闻言不禁大为失望,颤声说着,“杨国忠一向鄙薄本宫,本宫与杨家也毫无往来……要让杨家人支持本宫,在这个节骨眼上,怕是难如登天了。”
“杨国忠这边,臣竭尽全力运作。如果殿下信得过臣,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臣去打理。”
张瑄说到这里,深深凝视着太子李亨,压低声音低低道,“生死存亡之际,刀光剑影之间,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吾等只有杀出一条血路、才有一线生机,容不得殿下犹豫徘徊和优柔寡断……臣只问殿下一句:可豁得出去、可狠得下心来否?”
李亨心里一颤,缓缓抬头望着张瑄,眸子里闪烁的光芒渐渐凝固成一抹疯狂的坚决,他毅然点了点头,慨然道,“子瞻,本宫已经没有退路可言。回退是死路一条,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拼死搏一搏!”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默默点头,“殿下,事不宜迟,吾等这就开始分头行动。这是臣写下的一封密信,还请殿下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单独交给贵妃娘娘……我们的行动能不能成功,就看陛下能不能说动贵妃娘娘出宫了!”
李亨咬了咬牙,“然,本宫明白。子瞻,本宫即刻回宫写下血书,如若本宫能躲过这一劫,必昭告朝野,本宫拜贵妃娘娘为母……他日本宫登上皇位,必尊娘娘为皇太后。”
“好,殿下所言极是。只要殿下说动娘娘出宫,臣就有把握说服杨国忠站出来公开支持殿下。”
“此外……”张瑄沉吟了一下,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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