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见东宫大太监鱼朝恩领着一个小太监匆匆走进来向李亨拜了下去,“殿下,贵妃娘娘身边的张德福有事来报。”
李亨心下大喜,刚要开口说话,却听一旁的萧十三郎轻轻干咳了一声。
李亨醒悟过来,摆了摆手沉声道,“鱼朝恩,汝且退下。”
“喏。”鱼朝恩领命,却是狐疑阴沉地斜眼瞥了站在阴影里的萧十三郎的身影,心里诧异:这人是谁?这几日昼夜不离太子身侧,仿佛……
鱼朝恩正在暗暗打量萧十三郎,却见萧十三郎微带杀气的凛然目光投射过来,心中一寒,赶紧垂首退了去。
“小的张德福,见过太子殿下。娘娘让小的过来跟殿下说,明日娘娘摆驾出宫去玉真观,让殿下相随。”张德福躬身回道。
李亨顿时喜上眉梢,心里松了一口气,万千的重担终于卸下,今晚他总算是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
……
第二日上午。
杨玉环的盛大仪仗车辇出宫而去,直抵玉真观。
杨贵妃要来玉真观小住几日的消息早就提前报到了玉真公主这里,虽然玉真公主最近因为崔颖的事情心情不佳,但贵妃娘娘亲临,她还是不能不亲自出观迎接。
不过,出门迎接杨玉环的玉真公主在贵妃浩浩荡荡声势浩大的仪仗队伍中发现了一个最不该出现的人:太子李亨。
李亨神色从容,面带微笑,竟然骑乘着一匹高头骏马缓行在杨玉环的车辇旁边,与杨玉环有说有笑壮若亲密。
玉真公主面色一变。
她倒也不是讨厌太子李亨,只是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李亨突然大摇大摆地公开出现,而且还跟杨玉环走在了一起,这让她感觉有些诡异。
连日来,大唐朝野上下,无论是士子庶民还是皇室权贵,都认为李亨会在这场迫在眉睫的夺嫡争斗中败下阵来,能保住性命就算是好的。玉真公主自然也不例外。
但……
玉真公主细长如弯月的柳眉一挑,心中一动:莫非事情有了转机?
玉真公主思量间,杨玉环的仪仗队伍已经到了近前。
杨玉环身边的亲信太监张德福站在车辇脚下,扯开嗓子喊了起来:“贵妃娘娘驾到,一干人等回避——”
杨玉环在几个宫女的搀扶下走下车辇,玉真公主便掩去满腹狐疑,也带着几个侍女迎了上来,朗声招呼道,“玉真恭迎娘娘来迟,还请娘娘恕罪则个。”
“玉真妹妹,咱们姐妹之间不需这么见外。本宫在宫中住的闷了,就想来玉真妹妹这玉真观里消遣几日,倒是要叨扰妹妹了。”
杨玉环笑吟吟地没有一点架子地上前去抓住玉真公主的手,又回头向太子李亨扫了一眼。
“亨儿拜见玉真皇姑。”李亨笑了笑,也上前去拜了下去。
虽然李亨这个太子空有其名,但毕竟还是在位的储君,玉真虽是长辈,也不能生受李亨的如此大礼。她稍稍一避,摆了摆手道,“太子不必多礼。太子也随娘娘来此,倒是让玉真有些意外。”
李亨还没有说话,杨玉环已经抢先说道,“亨儿担心本宫的身体,听说本宫要到玉真妹妹这里来,就陪着来了……他的一片孝心,本宫也不忍拒绝。”
杨玉环的这句话一出口,玉真公主大吃一惊,脸色顿时变得极其古怪。她一边陪着杨玉环前行,一边深深打量着杨玉环,偶尔还回头扫李亨一眼。
她也是皇室中人,心思玲珑,焉能不明白此刻杨玉环的意思。看得起来,这贵妃娘娘突然跑到自己这里,明着说是“消遣”几日,其实是借这一趟行动把她跟李亨的关系公布出去。
玉真公主的目光很是玩味古怪,但杨玉环和李亨视若不见,谈笑自若。
直到客厅坐定,屏退了宫女下人,只剩下这自家人,玉真公主方才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主动开口询问了一句。
听说皇帝已经恩准李亨拜杨玉环为母,且还要昭告天下。玉真马上就醒悟过来,这意味着太子李亨的储君之位保住了,而杨玉环此举也意味着她在为皇帝百年之后的后半生考虑,一旦杨家和太子联合起来,有杨玉环在背后全心全力支持,李亨的位置就稳固了。
当真是如同神来一笔啊。李亨此番认杨玉环为母,正是瞄准了杨玉环没有子嗣担忧后半生无依无靠的软肋——杨玉环纵然是明知李亨不过是临时抱佛脚,也不能不笑着接受。
一念及此,玉真公主浑身一震,忍不住扭头深深凝望着太子李亨,觉得自己以前实在是太过小觑这个太子,危机时刻,他竟然这个魄力、胆识和谋略?
“太子仁孝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如今太子与娘娘母子相合,实在是令人羡慕……玉真在此,就恭喜太子和娘娘了。”
李亨脸色微微一红,他听出了玉真公主话语中的某种挪揄之意,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娘娘,玉真殿下,太子殿下,杨相求见。”一个侍女来报,玉真公主闻报心里暗笑,心道杨国忠果然来了——看来,这一幕好戏终于还是要上演,只是那荣王李琬真的就从此收手不成?
玉真很怀疑。荣王李琬为了储君之位谋划数年之久,而此番一举发动,必有破釜沉舟之心。就算是杨国忠和杨玉环公开站在李亨这一边,李琬也未必就会退缩,说不准还会铤而走险。
无情最是帝王家。平静了几十年,这大唐朝廷你死我活刀光剑影的皇权纷争终归还是再次拉开序幕,长安城要乱了。玉真公主虽然面无表情,但心内却感慨万千,起了万千波澜。
见太子伴随着杨玉环一起进了玉真观,萧十三郎站在观外轻轻一笑,然后就地飞腾而去。站在他身边的其他几个东宫侍卫,只觉身影一闪,耳鬓边扬过一阵清风,那名若隐若现一直跟随在太子身侧的神秘护卫便消失了踪迹。
萧十三郎和李苏苏居住的小院。
李苏苏一边帮张瑄“包裹”伤口,在张瑄的胳膊、腰间缠绕上一层又一层的麻布,见眼前俊秀的少年郎君被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不由掩嘴轻笑道,“瑄弟,真亏你想得出这种馊主意。你说你要出场便出场吧,干嘛非得弄成这幅模样?”
第102章 张瑄的志向
张瑄嘴角抽动了一下,苦笑道,“嫂子,如若不如此,某何以解释这些日子不出现的事儿呢?要是有人硬要给某家扣上一顶欺君之罪的帽子,可就大大不妙了。”
李苏苏顿了顿,轻轻一叹,“瑄弟,奴家一介女流,妇道人家,不懂你做的这些大事。但奴家知道瑄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男儿……还是早点出现吧,免得再让崔家妹子伤心。”
张瑄默然点头。
崔颖的表现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但也正因如此,崔颖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真正牢固确立起来。由此,崔颖彻底打开了张瑄的心门,张瑄心里暗暗决定,自今往后,要用一生的时间和努力,去疼爱和保护好这个重情重义的女子。
接受了崔颖,这意味着张瑄真正融入了这个时代。
两人正说话间,顿觉眼前一闪,萧十三郎几乎是凭空出现了在两人眼前,朗声笑了起来,“兄弟你这番打扮,着实怪异。”
萧十三郎向来是如此来去无踪、神龙见首不见尾,张瑄早已习惯了他的这种侠客作风。
见到萧十三郎,张瑄欢喜一笑,“兄长回来了,贵妃和太子可是入了玉真观了?杨国忠也赶去了吧?”
萧十三郎微微一笑,“然也。某在外看到他们入了玉真观,方才离开的。”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在他的谋划安排中,让李亨跟随杨玉环入玉真观,是为了防止荣王李琬铤而走险,疯狂之下首先拿李亨开刀。
李琬一旦得知杨玉环和杨国忠坚定不移地支持太子李亨,必然会“恼羞成怒”,情势急转直下,他定然不会甘心功败垂成,铤而走险的可能性是很大的。而他如果要采取一些非常手段的话,李亨显然是其的首要目标。
因此,张瑄安排李亨随杨玉环进入玉真观暂避风头,无疑是确保李亨人身安全的最稳妥办法。
别看玉真公主出家修行,但这玉真观的戒备防卫其实并不亚于皇宫。按照宫廷的惯例,玉真观也是羽林卫重点守卫的一个目标。在某种意义上说,李亨在玉真公主这里比呆在东宫安全。
“如今大局已定,兄弟大可以从容出现了。”萧十三郎哈哈大笑起来,“我看,某和苏儿就一起随你回府去吧。反正,这座小院某家也住得腻了——去了你张家,某家不求锦衣玉食,只要酒肉管饱即可。”
张瑄心里一阵感动。他知道萧十三郎意欲跟随他回府,并不是贪图张家的荣华富贵,更不是想要通过张瑄而获得什么晋身之道,他不过是兄弟情切、担心张瑄在这场政治风波中会受到伤害,准备随时保护在张瑄身边罢了。
“兄长大恩,让小弟何以为报?”张瑄轻声一叹,“兄长,嫂子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张瑄起身就要大礼参拜。
萧十三郎一把扶住他,皱眉道,“你我兄弟贵在知心,如果你还把某当兄长,今后就不要再如此见外。否则,某家便再无你这个兄弟。”
李苏苏也在旁笑着插话道,“是啊,瑄弟,就莫要见外了。既然你口口声声叫兄长、大嫂,兄长照顾兄弟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李苏苏的目光稍微有些闪烁。
与萧十三郎的淡泊名利和超脱红尘相比,李苏苏其实是有些私心的。
她并不愿意过上那种风餐露宿江湖漂泊的生活,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天南地北固然逍遥自在,但在本心里,她还是希望过上安定的生活。不求大富大贵,但求衣食无忧、与爱人长相厮守。
萧十三郎是侠客,身手不凡。如果通过张瑄能获得一个良好的出身,这对于他们的将来大有好处。而如今李苏苏已经怀有身孕,她也不能不替还未出世的孩子考虑。
萧十三郎暗暗瞥了自己爱妻一眼,心里悠然一叹。他是何许人,怎么能不明白李苏苏的真实心思。他虽然喜欢闲云野鹤的江湖游侠生活,但为了爱妻和未出世的孩子,他说不得也只能慢慢改变一下性子,逐步安定下来了。
既然选择了李苏苏,萧十三郎在真正跟李苏苏成婚成家之后,心里就明白,过去的萧十三郎已经属于过去了,今天的萧十三郎有着一个男人的责任,他要照顾好自己的爱妻和孩子。
“如此,小弟就不跟兄长、嫂子客气了。”
“兄长,小弟有几句话早就想说,但不知当讲不当讲。”张瑄抱了抱拳,只是因为他胳膊上刚被李苏苏缠绕上一层厚厚的麻布,抱拳的姿势着实有些怪异。
李苏苏在旁看了,忍不住掩嘴轻笑。
“兄弟说吧,你我兄弟之间,应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坦诚相对,不需要遮遮掩掩。”萧十三郎其实猜出了张瑄要说什么,只是故作不知。
“我知道兄长是出世的侠客,人间高士,其实不愿意踏足红尘……此番要不是为了小弟,也断然不会进宫保护太子搀和到这种事情里来。”
“只是小弟觉得,如今嫂子身怀有孕,若是再随兄长四海为家,怕多有不便。不如暂且在长安城中安定下来,待孩子出生成长之后再定行止如何?”
张瑄虽然有意让萧十三郎出仕,在军中弄个将领的位置,将来也会协助他谋划天下。萧十三郎这种侠义之士,只要对他真诚相待,他必报以一腔热血和赤诚,绝对值得信任。
但张瑄知道萧十三郎的个性,凡事只能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他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萧十三郎会改变主意的。环境能改变一个人,待萧十三郎有了牵挂和需要保护的家庭亲人,他会转变的。
张瑄深信不疑。
萧十三郎嘴角一抽,沉默了下来。
李苏苏脸色一红,暗暗感激地向张瑄投过一瞥,焦急地等待着萧十三郎的回话。
要知道,她虽然喜安定,但却不愿意勉强萧十三郎去做违背他本性的事情,如果萧十三郎过一段时间仍旧要离开长安,她肯定还是会天涯相随的。
萧十三郎仰天一声长啸,似是吐尽了胸中块垒。
良久,他缓缓垂下头来望着张瑄轻轻笑着,“兄弟,某本是孤儿,三岁那年被师傅带上山,教授武艺剑术且文韬武略……十五岁下山,便立志行侠天下,管尽天下不平之事。然十载江湖漂泊,某家才恍然发觉如同一梦。”
“这天下之事多如牛毛,以某一人之力,无异于蚍蜉撼树螳臂当车,无知矣。”
“某偶至长安,识得苏儿,便惊为天人,倾心相爱。”
“蒙兄弟相助,苏儿不弃,某家如今也算是为人夫、为人父了。就算是兄弟不说,某家也想安定下来了——不为别的,就为了苏儿和未出世的孩子。”萧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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