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
哥舒翰几人肃然躬身一起拜下,朗声道,“臣等遵命!”
哥舒翰等人没有迟疑,匆忙离去,各自回府准备,第二日一早就要离开长安赴任。
望着哥舒翰几个人远去的背影,杨国忠呵呵一笑,“殿下,子瞻,国忠有些疲倦,就先失陪了。”
“杨相慢走。”张瑄笑着拱了拱手。
李亨则微微点头,“杨相操劳国事,可是要保重身体。”
杨国忠心满意足地离去。
李亨有些疲倦地转过身来,一边向宫门内行去,一边向张瑄笑道,“子瞻,本宫其实还是有些不明白,既然封常清、颜真卿两人颇有才干,心性忠诚,何不一起册封了,何必要再拖下去呐。”
“殿下,两人的才干人品毫无疑问,无可挑剔。但殿下须知,此二人位卑职轻,此番倘若一下子就破格擢升两人于高位,难免不会让其滋生骄狂之意。”
“先凉他们一凉,一来继续考察其心性,二来等待形势稳定。”张瑄笑着拱了拱手,“殿下此刻监国,将来还要御极天下,作为君上,运用权力需要张弛有度、宽柔相济……”
“哥舒翰等人分赴各地藩镇赴任,假以时日,这大唐天下便安定了大半。目前我们最大的隐患,就是安禄山这个狼子野心的胡儿。”
“子瞻所言甚是。”李亨想了想,“本宫受教了。”
“臣不敢当。”
李亨长叹一声,猛然转身深深凝视着张瑄,眼圈微红,轻轻道,“子瞻,本宫能遇到你,也算是本宫前世修来的运气。有你在本宫背后,本宫觉得心安了许多。”
“子瞻,本宫来日若是真有御极天下的一日……卿不负我,我必不负卿!”
张瑄微微一笑,“臣相信,殿下御极天下之日为期不远了。”
张瑄毫不怀疑李亨此刻的真诚,但日后究竟如何,却很难说。
张瑄不至于被李亨这一时有感而发的两句真诚迷惑过去,在这权力场中,真诚与阴谋其实根本无法真正分得清楚。
此刻,李亨觉得张瑄是忠臣、是可以倚重和必须要信任的肱骨,但等他登上皇位真正掌握了皇权之后,还会不会这样想,谁也不清楚。
张瑄相信,卸磨杀驴的事儿以李亨的心性为人,可能很难做出;但猜忌之心,是迟早要滋生的。
这便是人性。
这便是围绕着权力的某种必然的宿命,因为权力具有排他性和独裁意识。
张瑄离开宫中,回到大将军府。
刚进了门,就闻报说,封常清和颜真卿求见,已经在客厅等候多时。
张瑄心里暗笑,知道这两人从宫里出来就直接进了大将军府。至于来意是什么,也不难理解,无非是想要从张瑄这里探探口风。
张瑄等的就是两人。
这两人在张瑄的未来谋划和整体布局中至关重要。不过,这两人虽有才干亦是名臣,但如果不能成为“自己人”,张瑄宁可弃用。
张瑄缓缓走进会客厅,脚步轻盈,几乎是悄无声息。
颜真卿和封常清正并肩站在一起,仰望着张瑄亲手所书的“兼济天下”牌匾。
颜真卿是当世书法名家,张瑄这手字虽还过得去但却不能让颜真卿动容,真正引起颜真卿关注的,是这四个大字纵横开阖刚柔相济的雄浑气势。
“在下这拙劣笔迹,岂能入颜公法眼?”张瑄轻声一笑,朗声道,“颜公书如忠臣烈士、道德君子,其端严尊重,人见而畏之、敬之,素来为在下敬仰。”
颜真卿和封常清赶紧会身来躬身见礼,“下官拜见大将军!”
张瑄笑着摆了摆手,“两位大人不必多礼,请坐。张力,看茶!”
……
……
张瑄与颜真卿和封常清在厅中关门畅谈了很久,而到了晚间,张瑄又留两人吃了晚饭,才亲自将两人送出府去。
颜真卿和封常清两人出了大将军府,在暮色中并肩行进了一段,直到街角,才准备分手各自返回住处。
“封支度,在下在平原,也曾闻得张大将军的才名。今日当面一见,果然是才华横溢,少年英杰,名不虚传。”颜真卿笑了笑,“难怪能博得陛下青睐,一飞冲天。”
封常清比颜真卿年长,此时已是中年有余,他闻言轻轻一叹,“颜公,张大将军能有今日,岂是区区才名所致。某观他年纪虽轻,但谋略深远,刚柔相济,将来绝非池中之物。”
“某二人奉召进京,想必定然是张大将军的主意。今日这一番长谈下来,某心里也渐渐明白,我等要想有所寸进,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封支度此言何意?”颜真卿拱手笑道。
“投于大将军门下。”封常清压低声音道。
颜真卿沉默了下来,眸光一阵闪烁。
“不知颜公……可曾有意?”封常清轻轻道。
“封支度又将如何?”颜真卿没有回答,却反问道。
封常清缓缓仰首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轻轻道,“封某当年毛遂自荐于高仙芝门下,不为高仙芝所喜。后随军建有微功,才蒙陛下荐拔。”
“封某此生,空有报国之志,但却报效无门。若此人能让封某一展胸中抱负,投入其门下又能如何?”
颜真卿默然无语。
第146章 金鲫数尾戏三痴(上)
封常清和颜真卿走后,张瑄独自一人站在后庭的院中,站在那棵苍劲的古槐树下,凝视着繁星点点的浩淼夜空,想起前世种种,又念及如今种种,感慨万千,感觉恍若一梦。
萧十三郎和李苏苏并肩行来,大老远就招呼道,“兄弟真是好雅兴,这寒风吹着,倒是在院中观赏夜景!”
张瑄回头一瞥,见萧十三郎笑吟吟地扶着李苏苏走过来,而李苏苏的小腹微凸,已经明显有了孕状。
张瑄哈哈一笑,“兄长,小弟今日喝多了酒,头昏脑胀的,就站在这里吹吹风,清醒清醒!”
李苏苏走到近前,撇开萧十三郎的搀扶,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奴家见过大将军!”
张瑄悄然一避,笑道,“嫂嫂不要如此——院中风寒,嫂嫂有孕在身,且请进厅说话。”
说完,张瑄也不客气,率先进了厅。
他心里明白,萧十三郎两口子过来,肯定是有事要找他,要不然,李苏苏断然不会出面。
果然,进了厅,萧十三郎就按捺不住,不顾李苏苏的眼色阻拦,直接说道,“兄弟,此刻没有外人,为兄有一事相求。”
张瑄笑了笑,“兄长,你我兄弟相交贵在知心、坦诚相待,有事请直言,只要兄弟能做到,一定竭尽全力。”
“好。”萧十三郎的神色微微有些动容。
虽说他跟张瑄建交于张瑄起家之前,但随着张瑄地位权势的暴涨,尤其是萧十三郎又在了他麾下做校尉,张瑄会不会慢慢淡了这点情分,萧十三郎其实自己也拿不准。
见张瑄态度仍然不变,仍与往昔一般真诚,不掺杂一点水分,萧十三郎心头大是感动。
“兄弟,是秀秀妹子的事儿。”萧十三郎轻轻道。
张瑄一怔,心头一动。心道:难道是李秀秀跟崔焕之间的事儿?这一段日子,听说崔焕经常出入张府,打着拜望柳氏夫人的旗号,以求于李秀秀相见。
之后,两人就有了一些往来,似乎也互相有了情意。
“兄弟,秀秀妹子如今年岁渐长,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可为兄夫妻在长安城没有根基——是故,想要拜托兄弟出面为秀秀妹子择一佳偶……”
萧十三郎的话还没有说完,张瑄就皱了皱眉打断了他的话,“等等,兄长——秀秀妹妹不是与崔家的崔焕——?”
萧十三郎闻言叹息了一声,却是无语。
李苏苏勉强笑了笑,“大将军,秀秀出身卑微,怎么能配得上崔家这种高门大户家的少爷公子哥儿。但求大将军为秀秀做主,择一良配,也好去了奴家的一桩心事。”
张瑄心里暗叹,心道果然是如此……
他沉吟了一下,轻轻笑道,“嫂嫂莫要担心。秀秀也是小弟的妹妹,秀秀在家母跟前尽孝,家母甚是欢喜,那日家母曾与小弟说了——日后,秀秀便是张府的四小姐。”
李苏苏感激涕零,起身福了一福,“谢谢大将军提携,奴家替秀秀谢谢大将军和老夫人。”
张瑄皱眉沉声道,“嫂嫂,我们乃是一家人,以后嫂嫂如果还是这么见外,休怪小弟翻脸了。”
萧十三郎咳咳两声,嘿嘿笑道,“好了,苏儿,你就不要再谢来谢去了——某就说了嘛,秀秀如今是老夫人的女儿,谁敢小觑了她?”
“嫂嫂,请跟小弟说句实诚话——秀秀妹妹与崔焕,是不是互有情意?而此事是不是得到了崔家的反对?”张瑄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问道。
李苏苏幽幽叹息一声,没有回答,但神态已经说明了一切。
“好了,嫂嫂,小弟知道了。”张瑄摆了摆手道,“男欢女爱,本应抛开那些门第世俗之见,什么门当户对,都是扯淡!只要秀秀妹妹与崔焕情意真诚,张瑄定然竭尽全力玉成这桩姻缘。”
“好,果然是某的兄弟,这等心胸怕是当世豪杰也难望项背。”萧十三郎眼前一亮,拍手叫好。
李苏苏嗔怪地扫了萧十三郎一眼,摇摇头轻轻道,“大将军,秀秀姿色浅陋,出身卑微,确实配不上崔公子。”
“什么出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张家现为大唐名门,可吾父吾祖之前,不过是江南一商贾尔。家门因人而兴,其实说穿了一文不值。”张瑄不以为然地挥挥手,“纵然要论出身,某这个辅国忠勇侯、两卫大将军、京兆府尹的妹妹,难道还配不上崔家一个白衣公子?我张瑄的妹妹,谁敢小觑?”
张瑄话语间豪情外放,那种无形的自信和傲然,让萧十三郎看了暗暗点头。
“嫂嫂,这事儿你就不要管了,一切让我来做主。过几日,我便让颖儿回去跟崔家去说,如果说不通,我亲自上门去说!”张瑄淡然一笑,“如果我的妹妹配不上崔家的人,这长安城里还有谁配得上?”
……
……
第二日早朝会后,张瑄回府,没有去玉真观。
揭破三痴贼道炼丹术骗局的事儿,他本来想兴师动众在玉真观搞一次“现场观摩大会”,借此匡正一下长安城里社会风气。可他转念一想,觉得没有必要,就改了主意。
决定在小范围内做一做这事儿,给万春公主一个交代是一个方面,另外他还有深层次的考虑。
大将军前院花厅。
张瑄吩咐几个下人在地上摆上了一个彩陶大盆,盆中盛水,盆底铺设了一层光洁的鹅卵石,放入了十数条从玉真观放生池里取来的红色小鲫鱼苗。
然后又让人抬进一个漆制精美的木架,将陶盆置于其上。
花厅四周摆设着四个大火盆,室内温度甚高,温暖如春。不多时,鱼就活泼地在盆中游来游去。
张瑄微微一笑,吩咐下人去厨房取来一些胡饼,随手拈了一块碾碎,然后洒入盆中。
十数条红色的小鱼争相抢食,在盆中来回游动,有的甚至窜起溅起轻轻的水花声。
几个婢女好奇地围观着,在她们的认知中没有这种概念——这河里池中养的鱼,还能养在盆中室内?
如玉调皮地试探着将手伸入盆中,旋即发出轻轻的一声尖叫,“呀,公子,它咬奴婢的手指头呐!”
如烟也是好奇地问道,“公子,盆中养鱼能养得住吗?”
张瑄哈哈一笑,“如烟啊,养得住。养得好的,能活很多年。”
他心却说,养是养得住的,只是不能养太多,像这十数尾就显然多了,时间长了肯定要缺氧而死。
其实张瑄本来想弄几条金鱼来做道具的,但这个时代还没有金鱼,金鱼要在宋时才培育出来,无奈何,只得找了红鲫鱼苗来替代。
不过,只是道具而已,足以达到效果,也就不那么较真了。
“大将军,万春公主殿下到了!”张力匆匆跑进来禀报。
张瑄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来,他扬了扬手,飘然而出,亲自去迎接万春公主。
一直迎出府去,万春正下了车驾,带着十几个宫女盈盈走了进来,随从的太监和护卫则留在了府门之外待命。
而那三痴道人,则昂首挺胸跟随在宫女之后,只是望见张瑄淡然而冷厉的目光,他立即有些心虚地垂下了头去。
“万春殿下驾到,臣张瑄有失远迎,还请殿下莫怪!”张瑄笑着拜了下去。
“张大将军,你这大将军府还不错嘛,好在一座宅院,清静幽深,不错不错,是父皇赐予你的吗?”万春笑颜如花,眼珠子滴溜溜只转,挽着袖口左右四顾,根本不顾什么公主的仪态端庄。
张瑄一阵汗颜,心道你难道不知这是以前的荣王府?
转念又想,这老皇帝的子女众多,加起来近百,人多了,感情就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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