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
他的嘴唇哆嗦着,像是要说话,但却说不出口来,好半天,憋的涨红了脸才吐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字来:“说!”
高力士定了定神,明白老皇帝是要他汇报最近的大唐朝廷各种情形。看来,他虽然口不能正常说话,但头脑在此刻还是有些清醒的。
高力士哽咽着轻轻道,“大家!大家突然患病不起。张瑄和杨国忠拥立太子监国,对陛下患病的消息秘而不宣……如今,太子在张瑄和杨国忠的辅佐下料理朝政,倒也风平浪静,没有滋生什么事端。”
“大家还是要将养龙体,老奴已经传唤御医到来,为陛下诊治。”
高力士说到这里,猛然发觉老皇帝的手剧烈地哆嗦起来,他抬头来望着老皇帝,见老皇帝嘴角抽搐得厉害,眸子里竟然闪动着愤怒的光芒。
高力士以为老皇帝是对太子李亨监国不满,不由轻轻一叹道,“大家先将养龙体,太子监国不过是权宜之计。待大家龙体康健起来,太子自然回复东宫。”
高力士心说:大家啊大家,纵然你万般不喜李亨,但此刻的局势却是不得不让李亨上位。李亨有张瑄和杨国忠的支持,纵然是老奴想要反对也无能为力呀。其他的皇子,想要在张瑄和杨国忠手里夺下这片江山来,太难太难了。
“糊……涂……”老皇帝费劲全身气力又挤出两个模糊的字眼,剧烈得喘息了几下,又奋力轻轻道,“张……杀!”
高力士吓了一大跳,陡然间冷汗直流,汗湿后背。
高力士跟随老皇帝数十年,对老皇帝的了解太过深刻,两人之间的默契太深。虽然老皇帝只是一个眼神,几个含糊不清的字,但高力士还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老皇帝的杀意。
大家怎么对张瑄动了杀机?这张瑄分明就是他着力擢升培植的辅佐下一代大唐皇帝的肱骨之臣,托孤之臣,亦是制衡安禄山和杨国忠的重要棋子,如今还没有真正发挥作用,大家却怎么就起了杀心……这是为什么?
高力士清晰地记得,在病发之前,老皇帝还是对张瑄恩宠信任有加……这?
老皇帝呼呼地喘着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可他尽管闭上了眼睛,并不算完全清醒的脑海中却始终回荡着一幕让他浑身热血沸腾的景象,而耳边也始终在盘旋着那种极其暧昧缠绵的声响。
张瑄和杨玉环做梦也没有想到,那日两人在御书房屏风一侧拥抱亲吻的片刻缠绵,竟然被半精神半糊涂的老皇帝恰好听见了个大概。
只是老皇帝当时心里愤怒归愤怒,但奈何嘴上却说不出话来。而他也明知自己此刻病体沉重,若是当面戳破,很可能引起张瑄的铤而走险,只得咬牙隐忍了下来。
本想待自己病好再跟张瑄和杨玉环秋后算账,可随后他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每天大部分时间都陷入沉睡昏迷之中,有心无力了。直到今日精神头略好,他就急不可耐地将高力士唤进来,勉强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高力士倒吸一口凉气,凝视着老皇帝,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老皇帝缓缓又睁开眼睛,吃力地哆嗦着嘴唇,“宁……宪……琳……见朕……”
高力士愕然。旋即明白过来,老皇帝这是要让他将让皇帝宁王李宪的儿子嗣宁王李琳传进宫来进他。
难道……高力士陡然警醒,难道大家要将皇位传给让皇帝李宪的后人?
当年李宪作为睿宗皇帝长子,将皇位让给李隆基,而如今李隆基在万般无奈之下又想要将皇位传承给自己的侄子,将皇权归还给李宪一脉。
睿宗皇帝李旦一共有六个儿子,实事求是地讲,李隆基这几个兄弟的情分还是深厚的。李宪是长子,皇位本该传给长子,但李隆基不仅有功还有才干,在几个兄弟里是最合适当皇帝的人选。
李宪为了保全兄弟之情,宁可放弃皇位。因此,李隆基对李宪这一脉一向很是优待,带有某种补偿之意。据说李宪开元二十九年李宪病死时,李隆基号哭悲伤不能自已。随后,按谥法推功尚善曰“让”,德性宽柔曰“让”,追谥了李宪一个“让皇帝”的美名。
李琳是李宪第三子,也是李宪诸子中健在的最年长的一个儿子,为人豪爽好客,善骑射,在皇室中威望甚高。
老皇帝又疲倦地睡了过去。
高力士瞻前顾后前思后想了良久,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这才暗暗拿定了主意。他虽然比较赞赏张瑄,但奈何他是老皇帝的一条忠狗,在关键时刻,他只能选择服从老皇帝的密旨。
高力士缓缓走出内间,站在外厅向李静忠招了招手。
李静忠恭谨地走过来,躬身道,“大将军!”
“静忠,汝速出宫,去将让皇帝之子、嗣宁王李琳传进宫来,大家要召见他!记住,这是大家的密旨,切记不要声张!”高力士压低声音沉声道,“若有一丝泄露出去,小心汝的脑袋!”
“是,小的不敢。”李静忠心里一个激灵,赶紧点头应下。
如今李静忠虽然也是宫里的大太监,在宫里的权势地位仅次于高力士之下,但高力士终归还是高力士,远远不是他所能比的。多年积威之下,他甚至连反抗的心思都不敢生出。
李静忠不敢怠慢,立即出宫去嗣宁王府传旨。
只是在路上,李静忠却是心念电闪,想了很多事情。他不明白,这好端端地,大过节的,东宫那边的监国太子李亨正在召见群臣入宫饮宴守岁,而老皇帝却突然醒了过来,还要召见让皇帝李宪的儿子李琳……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似乎有些诡异。
李静忠猛然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子里的光彩骤然放大起来。
他犹豫了片刻,突然咬了咬牙,吩咐车夫立即改道,前往张瑄的大将军府。
李静忠急匆匆暗暗来到大将军府,求见张瑄。但张瑄却不在,府中下人说张瑄已然外出,似是进宫去了。
李静忠有些失望,无奈之下,只得再次改道直奔嗣宁王府。
……
……
张瑄并没有进宫,因为晚些时候他要进宫陪着太子李亨与一干朝臣守岁饮宴,所以要提前回到张府,向自己的娘亲柳氏请安。
张瑄赶到的时候,崔颖也提前到了,正与李秀秀一左一右围着柳氏亲亲热热地说着话。
见到张瑄进来,崔颖笑着起身来温柔地招呼道,“夫君!”
李秀秀也乖巧恭敬地起身拜了下去,“秀秀拜见兄长!”
“呵呵,秀秀妹妹不要多礼。娘亲,儿子给娘亲请安来了。”张瑄向柳氏长身拜了下去。
柳氏温和一笑,“瑄儿,起来吧。瑄儿,你今日不是要进宫陪监国太子殿下与朝臣一起饮宴守岁嘛,社稷大事事关重大……娘亲这里,有秀秀和颖儿陪着,你就放心进宫去吧。”
说话间,张焕的妻子宋氏,张宁的妻子焦氏,也都带着几个孩子说笑着走了进来。
宋氏和焦氏见到张瑄,赶紧福了一福,“妾身拜见大将军!”
虽然张瑄是张府老三,但他的官职权重,宋氏和焦氏虽然是嫂子,却也不敢怠慢,有半点不敬。
说起来,如今这张家全凭张瑄才有今天,张府上下对于张瑄的态度多是敬畏感激参半的。
张瑄却不敢受全礼,赶紧躲在了一侧,笑道,“两位嫂嫂,如此大礼不是要折杀小弟吗?”
第149章 春节之密谋
嗣宁王府。
今日是岁除,嗣宁王府的下人进进出出,忙里忙外,张灯结彩,府里府外与长安城其他府邸一样并无太大的差别,都洋溢着过年的气氛。
在张瑄看来,这唐人的春节习俗,与他前世的现代社会春节习俗都差不太多。岁除就是除夕,在除夕前,在外的人们都要尽量往家赶,以求与亲人团聚。
除夕之夜,全家同样是团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喝花椒酒,以驱寒祛湿。喝花椒酒就是把花椒放在盘中,饮酒时撮一点放入杯中。吃过团圆饭,全家人围坐火盆到天明,称为“守岁”。
所谓“守岁阿戎家,椒盘已颂花。”
也所谓“对此欢终宴,倾壶待曙光。”
或者“阖门守第一夜,燎火到清晨。”
写的就是唐朝人过春节吃团圆饭和守岁的情景。
“锵锵华驷客,门馆贺新正”。大年初一过后,唐朝人亦是开始走亲访友,互相邀宴,称为“传座”。
嗣宁王李琳虽然也是大唐宗室,但终归不是嫡系的皇子,而是隔了一层的皇侄,加上李琳只有一个银光禄大夫的文散虚职,所以这嗣宁王府在长安城里算不上什么第一流的高门。
非但如此,因为为让皇帝之子,李琳刻意韬光隐晦,以避免引起皇帝及其嫡系皇族的猜忌。
其实也不仅是李琳,李宪的几个儿子都是如此。
而说得更远一些,李隆基其他几个弟弟——岐王李范、申王李撝等人的后代,也多都保持低调。以至于这些支系皇族的身影,渐渐都淡出了长安百姓的视野当中。
因此,当宫里的大太监李静忠,赶来嗣宁王府传达皇帝密旨的时候,嗣宁王李琳感觉非常吃惊。
“李公公,请问陛下召小王进宫,是……”李琳笑着问道。
李静忠笑了笑,“嗣宁王殿下,陛下急召,至于为何,咱家着实不知。高大将军吩咐了,让殿下立刻虽咱家进宫面圣,还请殿下启程吧。”
李琳不敢怠慢,立即更衣着装,完了匆匆跟李静忠进宫。
进了宫,避开宫里热热闹闹忙活过年的太监宫女,沿着一条幽径,李琳紧跟在李静忠的屁股后面,亦步亦趋地进了御书房。
高力士已经等候在门外。
“小王李琳拜见大将军!”李琳见了高力士立即躬身施礼。
他这个没落的皇族,面对皇帝身边的第一红人,其实底气也不足。
高力士微微一笑,上前去扶起了李琳,“嗣宁王殿下,请进,陛下正在等候。”
两人前脚进了御书房,李静忠后脚也跟了进去。
高力士回头意味深长地瞥了李静忠一眼,压低声音沉声道,“静忠,汝亲自把好门,不经陛下允许,任何人不许入内半步!”
李静忠心里一跳,赶紧恭声道,“喏,谨遵大将军之命。”
高力士和李琳进了内室,将门掩紧。
李琳进了内室,见到躺在病榻上神色枯镐嘴角抽搐嘴歪眼邪的老皇帝李隆基,大吃一惊,忍不住惶然向高力士望去,旋即默然叩拜在了李隆基面前。
高力士叹息一声,俯身在李隆基耳边轻轻呼唤道,“大家,大家!嗣宁王殿下到了!”
片刻的功夫,老皇帝浑浊的双眸渐渐睁开了,似乎隐隐有了一丝光亮。
他的嘴唇抽动起来,说话根本含糊不清。
高力士凑近仔细倾听着,良久才直起身来面对李琳轻轻道,“嗣宁王殿下,陛下身患中风之症,多时矣。只是太子为了确保监国地位,秘而不宣罢了。”
李琳惶恐地拜了下去,心道尽管如此,与某又有何干?把某家传唤到宫里还作甚?
“陛下重病,危在旦夕。陛下一向主张废黜太子另立新君,只是因为陛下突然病发,还没有来得及行废立之事。”高力士轻轻说着,凝望着李琳沉吟了一下又道,“陛下决定将皇位传承给让皇帝宪一脉,而殿下文成武德皆有过人之处,又承袭了让皇帝的爵位,陛下属意于殿下……”
李琳吓了一大跳。
高力士的话太突然、太让他震惊了。
这好端端地,老皇帝突然要把皇位传给自己……这,这……这是真的吗?
李琳多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看高力士那肃然郑重其事的样子,显然又并非是开玩笑。当然,皇位传承大事,也开不得这种玩笑。
李琳心里即慌乱又惊喜还有几分惶恐,一时间心乱如麻,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陛下的意思,殿下可曾听得明白?”
李琳耳边传来高力士那微微有些尖细的声音,他猛然抬头来望着高力士,神色异样的复杂和惶恐。
“大将军,这……某实在是……”
“嗣宁王殿下,这天下之主本为让皇帝所属,当年让皇帝高风亮节,让位于陛下,陛下始终记挂在心。今陛下诸子皆平庸无能之辈,陛下担心大唐社稷江山败于他人之手,所以当机立断,下密诏将皇位传承于殿下!对此,殿下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高力士言之凿凿,慷慨激昂,李琳听了心头也渐渐活络起来。
皇位是个好东西,既然皇帝真的有此心,还下了传位密诏,要说李琳不动心,那绝对是假的。
“琳……”躺在病榻上的老皇帝突然张嘴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声。
李琳膝行几步,上前去伏在李隆基榻前,“陛下,臣李琳在!”
李隆基今天说的话太多,消耗精力过甚,已经无法再跟李琳表达他的意思。只是他颤抖的手紧紧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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