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
“玉真殿下诬陷臣勾结太子挟持陛下夺权篡位……但实际上,臣何尝做过这种事情?陛下中风事发突然,臣之所以与杨国忠商议着,对这个消息秘而不宣,是为了安定天下局面。”
“想必陛下比臣更清楚,一旦让安禄山知道陛下病入膏肓,他会立即起兵谋反。现在的局面是,安禄山反了,天下必然大乱。为了大唐江山稳固,臣选择了保守秘密,这又何尝有一丝私心?”
“至于说这大唐储君,还有何人比太子更加合适?陛下那些皇子,争气的实在是不多了。如今太子已经有了一些根基,渐渐稳定住了朝中的局势。可就在这个时候,陛下却偏偏来添乱了……”
“现在是岁除之夜啊……本来是温情脉脉辞旧迎新的守岁之夜,却被充满着刀光剑影的血腥气。”
“可臣也没有办法。臣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为了自救和自保,臣也顾不得许多了。这场血雨腥风,由陛下而起,终归还是由陛下结束,也不知道有多少陛下的亲人要为此做出无谓的牺牲啊……真是令人可悲可叹呐!”
张瑄轻声叹息着,脸上却全是玩味的笑容。
而片刻之后,张瑄又是冷冷一笑,“是是非非就在陛下的一念之间了。陛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此刻没有外人,你我君臣不妨坦诚相待——若是臣有不轨之心,陛下如今还能安生生地躺在这里吗?”
“这是臣的肺腑之言,绝无半点虚假。”张瑄起身来在屋里转了一圈,又转身来望着脸色灰败扭曲抽搐着的老皇帝,淡然笑了笑,“这些人诬陷臣谋权篡位,还请陛下为臣做主啊!”
李隆基干枯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心里起了惊天的波澜。
张瑄的话可以说非常坦诚了,但同样也表露出明显的威胁之意。
张瑄的意思很直白了——这事儿可大可小,如果张瑄愿意暗中操纵推波助澜,想将事情闹大,甚至会将很多皇子皇女和宗室皇族乃至朝臣都席卷进来,会在最短的时间里给大唐王朝造成一场足以影响社稷基础的权力震荡和血雨腥风。
张瑄此时绝对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机会。
李隆基或许不在乎皇族中人的死活,但不能不考虑李唐江山的稳固。这就是他最大的软肋。
因此,张瑄的话就以这样一种直白的方式击中了李隆基的软肋,由不得他不就范。
张瑄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皇帝的反应。
李琳和高力士串联玉真公主及一干皇族掀起的这场风波,已经彻底激怒了张瑄。这也给张瑄提了一个醒,在有些时候,还是需要铁血杀戮手段震慑的。
但张瑄心里更加清楚,杀人未必一定要亲自动刀,让皇帝出面为这事儿做一个干脆的了断,无论是对于李亨还是对于他来说,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东宫,正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众人的心情低沉压抑到了极致。本是岁除之夜,岂料横生波澜——也不知道这一切,究竟真的是皇帝操纵出来的,还是李琳串通高力士铤而走险?
很多朝臣心里都在思量着,斟酌着,猜测着这件事将会如何收场。但不管如何收场,嗣宁王李琳是死定了。
这个人真是很不自量力,以为有高力士支持就能夺了李亨的皇位?李亨身后的张瑄和杨国忠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左相陈希烈默然坐在杨国忠的下首,扫了已经沦为阶下囚的李琳和高力士一眼,暗暗摇头。
虽然面前的案桌上摆着丰盛的酒菜,但没有一个人有食欲。
杨国忠向不远处自动聚拢在一处的杨氏族人投过暗示的一瞥,原本有些蠢蠢欲动的杨家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虢国夫人三姐妹的坐席当然是紧挨在一起,只是此刻杨三姐的人虽然留在殿中,但心神其实早已追随张瑄而去。如果不是张瑄临走时投来的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她早就坐不住了。
第157章 与老皇帝的交易
“你……逼……朕……”李隆基奋尽全力才挤出这三个含糊不清的字眼来,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锦被,喉咙里发出嘶嘶的犹如野兽闷吼的声响。
“谈不上逼迫陛下,只是求陛下还臣的清白而已。”张瑄又是一笑,“如果陛下不肯,那么,臣只能去想其他的办法。”
“一场叛乱,被太子殿下平息……只不过,陛下的皇子、皇女、皇侄,陛下的妹妹,陛下的近臣——到时候被牵连进来的人就多了,臣敢保证,为了保住自己的储君之位,太子殿下和杨相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只要陛下肯还臣的清白,确保太子的储君之位,臣可以对天发誓,保证两点:第一,只要陛下在世一日,陛下始终都是大唐至高无上的皇帝,任何人不能取代;第二,此番只诛首恶,概不牵连从众。”
“甚至,臣可以向太子殿下求情,保住玉真殿下。”
“所以,这不是胁迫陛下,而是臣与陛下的一场交易而已。”张瑄淡然笑着拜了下去,“臣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张瑄的声音拔高,朗声呼道。
老皇帝身子猛然哆嗦抖颤了一下,脑袋无力地垂了下去,双眸缓缓闭上,眼角滑落一颗浑浊的泪花儿。
……
……
繁星点点的夜幕下,宫城内灯火闪烁,四处洋溢着一片喜庆气氛。但谁又知道,在这雍容华贵的喜庆背后,隐藏着无尽的杀机呢?
这个岁除之夜,对于很多人来说,注定是一个惊心动魄的不眠之夜。
从兴庆宫到东宫的幽径的宫道上,张瑄带人护卫着李隆基的銮驾快速前行,而侍候在李隆基身边的亲近太监,却从高力士换成了李静忠。
东宫正殿,包括太子李亨在内,众人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只是在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说什么,无论是朝臣还是皇亲贵戚,其实都怕被惹祸上身。
李琳已经绝望地站在那里,因为双手被缚站立的时间太久,双脚麻木,几乎要瘫倒在地。
因为张瑄没有下令如何处置他们,所以羽林卫士卒除了不让高力士和李琳随意走动之外,倒是没把两人怎么着。
永穆公主等人越等越是心焦,越是惶恐。
她虽然对权势没有太大的兴趣,但却同样怕死。她从太子李亨眼眸中看到了愤怒和厌恶,以及并不掩饰的杀机。表面上不以为然,心里其实渐渐畏惧起来。
永穆突然离席匆匆走到玉真公主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道,“玉真皇姑救命啊……”
玉真公主叹息着轻轻道,“永穆,其实本宫很是诧异,你为什么要搀和进来,你本来不该参与这些事情的。”
永穆咬了咬牙,面目变得狰狞扭曲起来,“永穆好恨啊,是,是他们害死了琬弟——要是李亨和张瑄赶尽杀绝,琬弟又何至于在永穆门前自戕?”
旁边的盛王李琦心头一动,瞥了一眼因为情绪过度激动而变得疯狂起来的永穆公主,心道看来永穆和李琬姐弟有私的传言是真的了……
玉真公主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她的嘴角轻轻一抽,又是幽幽一声长叹,“永穆,本宫现在自身难保,救不了你们了。”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殿口传来一声尖细而有力的呼喊——“陛下驾到!”
高力士本来站在那里,双目紧闭,听了这声呼喊,猛然睁开凌厉的双眸,从嘴里迸出愤怒压抑的一个名字来——“李静忠!”
到了此刻,高力士蓦然发觉,问题出在哪里了。一定是李静忠这个尖细密告了张瑄,从而导致他们的逼宫之举功败垂成。
高力士没有想到这个一向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下属,竟然会出卖了自己!最不可能背叛的人背叛了,这只能说明高力士并不真正了解李静忠。
李静忠未必见利忘义,但却拥有野心。他一直不甘心居于高力士之下,被高力士牢牢压制。如今有了翻身的机会,他又焉能放过?
当然这只是一个方面的因素。另一个方面的因素是,张瑄提前在李静忠身上做了很多有形或者无形的“功夫”,到了关键时刻,这种“日常多烧香”就显示出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张瑄也曾经在高力士身上下过“苦功”,可惜事实证明,高力士的确是老皇帝的一条忠狗,再大的代价都不足以让他背叛李隆基。
这不是张瑄的错,也不是高力士的错。
“李静忠这个该杀千刀的狗奴才!”高力士想通了这一层,心胸愤怒起来,嘴角紧紧咬着,都咬出血迹来。
……
……
李隆基躺在开放式的车辇上,身上覆盖着华丽的锦被,被人抬了进来。
车辇旁,张瑄亦步亦趋。而另一侧,则是面无表情的李静忠。尽管高力士那几欲要吃人的愤怒眼眸投射过来,但李静忠却还是无动于衷。
众人的眼眸瞬间都聚焦在李隆基的身上,见李隆基神色虽然憔悴灰败,但双眸却睁开着,显然头脑非常清醒。
李亨心里一跳,率先拜了下去,“儿臣拜见父皇。”
众人和一干皇族也赶紧原地拜了下去,“臣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玉真公主是最后一个跪倒在地的,她一直站在那里凝视着老皇帝的神色,见老皇帝脸色平静,眸光正常,心头便也狐疑着曲下了双膝。
老皇帝迟缓而费劲地摆了摆手,这几声震天响的“吾皇万岁”倒是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显得精神焕发了起来。
李静忠尖细的嗓音适时响起,“陛下有旨,诸位大人请起!”
李亨赶紧指使下人将殿堂正中的位置腾了出来,正好以容纳李隆基的软榻。
待李隆基的软榻安放完毕,而老皇帝那复杂的眸子又徐徐落在高力士和李琳身上的时候,张瑄微微上前一步,刚要开口,却见那高力士疯狂了一般冲出羽林卫的包围,噗通一声跪倒在老皇帝软榻前,痛哭流涕道,“大家,老奴无能,有愧陛下托付,老奴该死啊!”
“坏了陛下的大事,老奴百死难赎其罪!请陛下惩处!”
高力士砰砰砰叩首下去,额头上满是血迹。
张瑄静静地凝望着高力士,心头微微有些感慨。高力士虽然愚忠,但这份忠诚却着实打动了张瑄,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张瑄真的想给高力士留一条生路。
可惜,高力士作为罪魁祸首,却不能不死。
李隆基眸子里闪动着一丝异样的柔情,却缓缓闭上了眼眸。
张瑄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道,“请问陛下可有废太子传位嗣宁王之密旨?”
李隆基嘴角抽动了一下,猛然睁眼望着张瑄,却是重若千钧地缓缓摇了摇头。
老皇帝这已摇头,太子李亨和杨国忠一起松了一口气。而无论是跪在地上的高力士,还是李琳、永穆公主及玉真公主李持盈等人,都心神巨震绝望之极。
玉真公主不可思议地起身凝望着李隆基,快步上前去颤声道,“皇兄……”
李隆基冷漠无情的眸子望着玉真,缓缓而吃力地抬头来挥了挥。李静忠淡然一笑轻轻道,“玉真殿下,陛下让殿下暂且退下!”
……
……
“诸位,陛下身患中风之症,虽然头脑清醒,但仍然存有言语障碍。此刻,陛下原本需要静养生息,不宜打扰,但事关重大,本官不得不亲赴兴庆宫,冒死求见陛下,请陛下出面做主。”
张瑄向目光摇曳的众人扫了一眼,然后转身来向老皇帝拜了下去,沉声道,“陛下,内监高力士串谋嗣宁王李琳、永穆公主等数人,把持宫门,威逼监国太子,图谋不轨——如此种种,请陛下裁处!”
李隆基的嘴角抽动着,发出一阵含糊其辞的轻微声响。
李静忠俯身下去,附耳过去,良久起身朗声道,“陛下有旨,李琳、高力士、永穆公主谋反,其罪当诛!赐其自裁。玉真公主李持盈失察从贼,难辞其咎,着夺去公主封号和三千户食邑,归玉真观闭门思过!”
“从者,着太子李亨权宜处置。”
殿中一片死寂。高力士和李琳面色惨白,永穆公主也惊惧交加,瘫倒在了地上。高力士还好些,目光呆痴地望着缓缓点头的老皇帝,绝望地失了神;但李琳闻言,却歇斯底里地叫冤起来,“陛下,陛下,臣侄冤枉啊!”
“陛下救命啊!”
李隆基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时候,杨国忠突然起身来暴喝道,“张大将军,陛下有旨,还不速速拿下叛逆!”
张瑄玩味的眼神在气势汹汹的杨国忠身上扫过,淡然摆了摆手道,“来人,将一干逆贼推出去——”
如狼似虎的羽林卫一哄而上,将高力士、李琳和永穆等人带了出去。
而玉真则怔怔地坐在那里,脸色慢慢变得苍白起来。
她虽然保住了性命,但被夺去了封号和食邑,她的权势随之就荡然无存了。恐怕从今往后,玉真公主李持盈就要彻底退出大唐视野了。
玉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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