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
细的粉了。”
他们的硝和炭都已放在一边,一堆雪白,一堆乌黑,边上有一口大缸,大概是为调配火药准备的。我跳下马,道:“马上把这硫碾成粉吧。”
甄以宁接过两代硫磺,道:“那该怎么配?都倒一块儿搅匀么?”
要是按张龙友的配方,只要用六斤硝,一斤炭就行了。我也没想到钱文义能弄那么多出来,要是浪费了实在可惜。我咬了咬牙,道:“把硝全倒进去,炭取个十来斤,再把硫磺碾成粉后倒在一起。”
照张龙友的配方,硝只要六斤七两左右便可,可是硫太少了,多加点炭总可以烧起来,这样总可以多做几斤火药。我虽然这样想,但仍是惴惴不安。
人多好办事,硫马上被碾碎了。因为张龙友说过,搅拌时不能见铁器,因此用的是根木头。药粉一共有五十六斤,一般人根本搅不动,人多的话也搅不匀。甄以宁心却细,把邢铁风营里的陈忠叫来,正是为搅拌那堆药粉。陈忠力量虽然远胜过一般人,但他搅了几十圈后,也已呼呼喘气。
我走到缸前,抓了一把看了看。缸中的药粉已经相当匀了,颜色也是黑中透白,要是让我来搅,只怕连半圈都搅不动。我赞道:“陈忠,你的力气真的非同小可。”
陈忠还在喘着粗气,笑了笑道:“统制,你太客气了。现在没事了么?”
我道:“行了,你去歇息吧,等一会请邢将军领兵过来领取火药。”
时间太紧,现在没办法装在罐子里做成火雷弹,我让人砍了些竹子来,把每一节竹子削成筒状,在里面填满火药后再塞上破布。东平城竹子很多,每一节也能装上半斤火药,那五十六斤火药一共装了一百一十七个竹筒,倒花不了多少时间。我看了看,道:“钱文义,你让杨易,邢铁风和陶昌时他们都过来,你们四队每队拿二十五个,剩下的归我们。”
钱文义答应一声,先让小军拿了二十五个竹筒去,又将杨易他们都叫了过来。现在钱文义他们每队都有三百多人,跟陶昌时所统狼兵差不多,我自带的曹闻道这一队只有一百多人,只占他们的三分之一,拿了十七个火药筒,按比例,已是多拿了。这时甄以宁忽道:“楚将军,要不要分一些给卞将军他们?”
卞真他们要和我一同冲锋,然后再兵分两路,他们所担风险与我们一样。但是火药筒一共才这么点,分给他们自不能太多。我想了想,道:“也好,把我们剩下的拿七个给他们。”
说实话,我也实在有些怀疑这些被我改了配方的火药筒还能不能炸开来,不过我想烧总是能烧的,把这些火药洒在蛇人营中,放起火来也要容易一些。要是仍按张龙友的配方,那只能做十三斤火药,也只有二三十个可做了。
甄以宁比我想得周到许多,每个竹筒都已用绳子绑了起来。我背了一个上身,对曹闻道道:“曹将军,你让人拣出七个,去交给卞将军吧。”
曹闻道看了看我,忽然笑道:“楚将军,你背着段竹筒,真是可笑。”
我有些不悦,道:“不要管可不可笑,你总不会忘了火雷弹的威力吧。”
他点了点头,让人拿着七个竹筒去卞真那儿。卞真练马是在东平城广场上,离马场也不远,不一会儿,那小军便回来了,马鞍边却仍挂着那七个竹筒。他说卞真听得了这个东西,先是大笑了一通,接着说我胆小如鼠,他们的右冲锋军不必靠这些旁门左道,因此好意心领,东西仍给我拿了回来。
月亮越升越高,已是中夜。马场上,还有士兵在慢跑,在熟悉马术。这时,有一点火光忽然向马场里移来,甄以宁在我身边小声道:“楚将军,那是殿下的传令兵,要不要弟兄们集合?”
我点了点头,甄以宁从边上拔起一个灯笼,在空中一挥。全军一千五百人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整整齐齐地排了几队。见这情形,我不由得微一颔首。晚上集合难度甚大,甄以宁举重若轻,他统兵实在很有一套,看来还在吴万龄之上。
那个传令兵已冲到门口,先“咦”了一声,大概对里面如此严整大感意外,接着将手中一支令牌一举,叫道:“前锋营统制楚休红接令!”
我拍了拍飞羽上前几步,跳下马走上前道:“楚休红听令。”
“奉二太子殿下与邵将军之命,楚统制请你速统本部军马到西门集合待命。”
我接过令,大声道:“得令!”跑上马回头道:“曹闻道先行,后面依次出发,跟我来。”
前锋营三统领,一营钱文义、二营杨易、三营邢铁风。现在多了个陶昌时,临时给他个番号是四营。等诸军一动,那传令兵走在我边上,擦了擦头上的汗,小声道:“楚将军,没想到你已有准备了,卞将军现在正在场中集合呢。”
我不由得微微一笑,回头看了看那些士兵,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无常规。将兵者,当如臂使指,令行禁止。”
这段话是《胜兵策》中的,这些天我天天有空就在看。甄以宁统军如此精妙,正合乎这一段,实在令我高兴。指挥一支人马,如果能如臂使指,那么这支人马的攻击力便可以充分发挥。现在的前锋营自没有路恭行统领的前锋营精锐,但军纪却比旧前锋营好得多,指挥得法,攻击力不会比那时差。
到了西门,门口已列了密密麻麻的步兵。我在火把下看到二太子和邵风观并肩在门口,拍马上去,大声道:“殿下,邵将军,前锋营前来缴令。”
一个二太子的亲兵过来从我手中接过令牌递给二太子,二太子看了我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楚将军,我原先还对你有些不放心,但看军容,你这前锋营已在我麾下大多营队之上。”
我不禁有些动容,在马上深施一礼道:“殿下谬赞。”
以前各营都是自视极高,武侯的前锋营自称第一强兵,沈西平的龙鳞军也自认为勇猛无双,谁也不会赞别人的部队胜过自己。二太子不隐己过,倒是很难得。虽然在这时说这话也是为了让前锋营士气更盛,但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是令我非常感动。
这时,身后又传来一阵马蹄声,那是卞真率军赶来。诸军到齐,二太子命人开了城门,高声道:“卞将军,楚将军,此役胜负,全在二位将军身上,望两位将军努力。”
我和卞真行了一礼,率军出城去。此时月色昏暗不明,夜风吹过,时时传来呼啸之声。我将前锋营带到城外,见甄以宁也跟在我身后,小声道:“甄以宁,此役太危险,你并不是前锋营的人,还是留在城中吧。”
甄以宁笑了笑道:“楚将军,建功立业,男儿平生之志,你是不想让我立功么?”
他这话平和中又带着豪迈,我没再说什么,只是道:“小心点。”
这次出征,能活着回来便是大功了。虽然我对此役根本没有信心,但作为一个军官,也只能听从命令,当然不能打退堂鼓。
二太子带着一万步兵在城下压阵。蛇人的阵营在城外一里多外的地方,远远望去,时见灯火。蛇人短短几个月间,由当初的畏火到在营中布置火把,实在令人吃惊。
二太子骑着马出来,大声喝道:“出发!”
因为要偷营,我们没有带火把灯笼,城外漆黑一片,周围的人连面目都看不清,那么多马匹也都上了嚼子,只能听到零星的几声马蹄声。二太子一声令下,两支人马当即冲了出去。
快马加鞭,赶一里多路不过是短短一瞬。眼见蛇人的阵营越来越近,营中却像什么也没有察觉。蛇人对我们也许有些轻敌,而营前又只是一片旷野,连一点鹿角陷坑都没设。冲到了蛇人营门前,我叫道:“点火!”
四周一下点亮了一片火把,像是突然间天也变亮了。蛇人的阵营很粗糙,只是用木头扎成的长栏,并不高大,士兵们一点燃火把,马上将火把扔了进去,营中顿时传来一阵喧哗。
我们这次劫营一定让蛇人也措手不及,只有五六个蛇人从营中冲出来抵挡,几个冲在最前的士兵跑下马,手持攻城斧去斫营门,边上的士兵护着他们。那几个蛇人虽然剽悍,但哪里挡得住士兵们潮水般地涌入,刚刺倒一个士兵,边上早有五六把长枪刺了过来。
这时,我听得有人叫道:“门倒了,小心!”
此时营门已被点燃,发出了“吱嘎”的响声,猛得向里倒去,火星四射,木门上燃着的火焰一时烧得更旺。“砰”一声,倒在了地上,着火的木头也被砸得四处乱飞,这等声势使得士兵们士气更加高昂,发出了一阵欢呼。
卞真带马冲过我身边,叫道:“楚将军,我们分开了,好自为之!”
他扭头叫道:“弟兄们,随我来!”拍马便冲了进去。我也回头叫道:“全部跟上,不要恋战,向里冲!”
营里像开了锅一般,四处发出一阵阵惨呼。这些声音都是蛇人发出的,虽然有些怪腔怪调,但是一样充满了惊恐。我心中一阵得意,浑身像有无穷的力量,恨不得大叫一声。
蛇人的营帐与我们的一般无二,从中不时游出蛇人来。此时它们战力再强,但前锋营的士兵一波波涌上,第一排士兵一枪刺出,不等蛇人还手便冲了过去,根本不与它们缠斗,从后面却冲上了另外的士兵,这也不是围攻了,那些蛇人几乎每一个都在与整个前锋营战斗,它们力量再大也无用武之地,被冲得一个个隔了开来。
我一枪刺倒一个蛇人,却见边上有个蛇人在向我扑了上来。那蛇人身上也没有盔甲,大概是刚从帐中爬出来的。它手中是一杆大刀,我一枪刚刺出,它的刀便落向我头顶。我右手举起长枪,“当”的一声巨响,我也只觉掌心一热,手臂一时都感到了麻木,那柄刀顺着枪杆滑了下去。我不等它再还手,一催马,手一抖,枪由下而上画了道弧,枪尖在它胸前扫过。
这是一招半月枪,我的枪磨得极其锋利,枪尖在那蛇人胸前顿时划出一条大大的伤口,血从中猛喷出来,溅了我半身。
你们也有这一天!
我收回枪,只觉手臂仍有些酸痛。蛇人的力量太大了,我硬碰硬地挡了一下,只怕肌肉也有些拉伤,但此时已顾不上这些了,我转过头,便要让人跟上来,却听得甄以宁惊叫道:“统制,当心!”
他叫得极是惊恐,我不由得一愣,刚一抬头,却见一个枪尖从下而上刺来。这个蛇人竟然是贴着地面过来的,突然向上出枪,周围一片混乱,又是昏沉沉一片,我一直不曾发现。
这一枪出得极快,又是从下而上刺向我肚腹,我用力一勒飞羽,飞羽猛地站立起来,但那一枪实在太快了,飞羽纵然神勇无双,我仍是让不开这一枪,“嚓”一声,枪尖在我右小腿上刺了长长一条伤口,我的血也猛得喷了出来。
我的腿一阵麻木,倒不是很疼,看来这一枪入肉不深,伤势并无大碍,但是血却还在拼命流着,我的战袍下摆也被血浸得湿透。那蛇人还待给我补一枪,但这时我早有防备,它哪里还能刺得到我?它又是从下而上的,偷袭可以,对攻时,这样的姿势极为不便,我的长枪拨开了它的枪杆,枪尖一吐,立即将那蛇人搠倒。我的枪还不曾拔出它体内,已有几个边上的士兵冲过来将那蛇人枪挑刀砍,将它剁成一堆肉泥了。
我在马上蜷起小腿,看了看。那一枪刺得很厉害,虽然刺入不深,但是在我腿上留下一个长达半寸的伤口,伤口两边的皮肉都翻了起来,血仍是不断涌出。我不敢声张,伸手在战袍上撕下一条布包了包。这伤口太长了,那条布并不能完全包起来,好在将中间包住后,血算是止住了。也等到包好后,伤口才感到一阵阵拉扯似的疼痛。
这时钱文义冲过来道:“统制,蛇人越来越多,已经有几十个弟兄被打下马来了,怎么办?”
我们还只是刚冲进蛇人的阵营,仅仅这么一小段路便损兵数十,那么最后冲出营阵时不知还能剩多少。我看了看周围,现在所有人都在跃马厮杀,一个接一个地冲过去,我本来是在队伍最前列,停了这一停便已落到了中段。望出去,眼前也只有刀枪的锋刃在火把上的闪光,以及蛇人那些狰狞的脸。我道:“接着冲!失马的弟兄能跑的就跑,实在不能跑的,让战马尚有余力的两人合骑一匹。”
说这话时,我心里一阵疼痛。按理我们该不顾一切向前冲杀,但是我实在无法让那些战马被打死的士兵留在这儿与蛇人死战,别人在向前冲锋。如果我真下了这等命令,只怕日后心里再没一天安稳了。我这么说时,眼前似乎又看到了苏纹月,不知不觉的,眼眶里有些湿润。
钱文义道:“这样也好,只是一旦失马的太多,岂不是会影响冲锋的速度?”
蛇人的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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