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





里有些湿润。
  钱文义道:“这样也好,只是一旦失马的太多,岂不是会影响冲锋的速度?”
  蛇人的阵营里已像开锅似的喧哗,从另一边也传来了喊杀声,听那声音已到了我们前面,想必卞真一部冲锋比我们进展更快。回头看去,营中我们的来路已是一片火光,我们边走边放火,风借火势,蛇人营中大约有四分之一都着了起来。我看了看,大声道:“死则死尔,但示无愧于心。”
  钱文义怔了怔,也没再多说什么,大声道:“落马的弟兄听着,能跑则跑,不能跑则与边上的骑者合骑一匹。”
  他这命令与我下的稍有些不同,我说的是让战马有余力的来与落马士兵合乘,但现在正是一片混乱,每个人都在拼命厮杀,谁还有心思考虑战马是否有余力带人,我这命令真要发下去,反倒会让一些胆怯的骑兵拒绝与人合乘。钱文义这样说法,实是现在最好的方式了。
  甄以宁也转到我身边来了。他手持的长枪枪尖上已带了血,正不住往下滴。他到了我身边,小声道:“统制,你受伤了?”
  “不碍事。”我一拍马,扭头道:“甄以宁,跟我来!”
  我们身上都还背着那竹筒火药,甄以宁点了点头,跟着我冲了上来。
  但是现在冲锋没有方才顺利了,蛇人已经立稳阵脚,不断从四周蜂拥而至,我们无法再像刚才一样压着蛇人打,每前进一步总要和一批蛇人缠斗,不时有一两个士兵被击落下马。从冲进来到与卞真分手,我们都没有伤亡,但一分开,我们便已损失了百人上下。看着身边时不时有士兵被蛇人击倒,有几个落马后便被蛇人砍死,我心头一阵阵地绞痛。
  在邵风观的计划中,这些大概属于应该有的损失,但这些士兵不仅仅是他计划中的数字,更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啊!
  甄以宁冲在我边上,对我叫道:“统制,看来蛇人的战力超过估计,那怎么办?”
  蛇人的战力并没有超过我的估计,只是超过了二太子和邵风观的估计。我有点想笑,但只是大声吼道:“不要想别的,现在没有后退的余地,快冲!”
  蛇人的阵营相当大,如此规模,以帝国军的军制大约可以屯两万兵,但同样一个营帐却可以住三四十个蛇人,比我们要多三倍左右,这里也许有六万蛇人?可是蛇人数量虽多,却并没有到这等地步。我一边刺杀拦路的蛇人,一边对边上的甄以宁道:“甄以宁,你觉得蛇人到底有多少?”
  甄以宁把长枪从一个刚刺死的蛇人身上拔出来后道:“好像……好像不到两万。”
  的确,我们已经接近蛇人阵营的中腹,但这一路上估计只有三四千蛇人拦路。虽然在乱军中不好估计敌人的数量,但是如果真有六万蛇人,不可能只有这样一些蛇人冲上来的。说不定,甄以宁的估计也有些高了,真正的大部队实际上还在后方平定残兵。如果真的只有一万蛇人,拖住了东平城前后共七万大军,那岂不又成了高鹫城的历史重演?
  我心下阵阵发寒。高鹫城外,蛇人也正是这个策略,先以一支精兵在城外野战,给我们一个下马威,然后就一直有限度地攻城,直到蛇人全部到齐。这次安知不是蛇人故技重施?东平城现在补给不悉,主要是靠北门不失,但蛇人一旦大举进攻,以蛇人水战之能,那时又怎能再保证补给?到时四门被围,那高鹫城的惨剧只怕又要在东平城重演。
  现在不管怎样,就算只能逃出小部分人,能发现蛇人的真正意图,那么这次夜袭也不算失败吧。我一挥枪,叫道:“全军加速,不要落后!”
  刚喊过,腿上却一阵剧痛。我看了看身上,右腿已经被血浸得一片漆黑,如果现在是白天,看到自己身上流出那么多血,恐怕自己先要吓倒了吧。我咬了咬牙,只觉嘴唇也有些麻木,这大概是失血过多的症状。
  就算血流光了,现在也只能冲向前去,绝不能退后!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现在月亮又冲破云层,照得四周一片惨白。今天是三月二十,月亮是半圆的,并不算太亮,但这样的月光更显凄惨,那半个月亮就像挂在天空中的一把利刃,似乎随时都会割下来。
  只是不知道割掉的是蛇人的头,还是我的头。
  一个蛇人突然又在我马前冲了出来。这蛇人也持着长刀,这一刀正砍向我头顶,我一咬牙,枪猛地挡去,“当”一声,那长刀被我挡开,照理下一招我该挥枪刺去,但是我眼前一黑,人晃了晃,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流了那么多血,加上与蛇人交战多时,我的体力已开始不支了。
  那蛇人的刀被我挡开后,似乎愣了愣,那刀猛地抡回去,又向我劈来。这蛇人的刀法也确实不济,本来我挡开它的刀后,它若顺势横扫,我出枪已慢,这一刀虽然力量不会太大,我也准挡不住,但它却好像只会举刀力劈这一招,现在它中门大开,我一枪便可刺中它前胸,但我正要搠去,两手却是一软,左手竟然滑出枪杆来。我心中一寒,只觉眼前一花,一个黑影在我眼前一闪,那蛇人猛地一声惨叫,持刀的手竟然已被人砍断。我一咬牙,左手重新抓住枪杆,把枪搁在马背上,用尽力量刺去。
  这一枪其实并不是用我的力量,而是借马匹冲锋之力了。飞羽当真神勇无比,我只觉枪杆一重,枪尖一下没入那蛇人前心,只怕已穿透了它的胸口。那蛇人又是一声惨叫,另一只完好的手松开长刀,一把抓住我的枪杆,但飞羽正急冲向前,它一只单手哪里挡得住,我顺势将枪一横,人冲过了它的身前,长枪拖出了那蛇人体内,连蛇人的内脏也带出了一些,那蛇人在地上还在翻滚,却滚进了我们队中,马上就被狂奔的马队踩成了肉泥。
  这时我才看清方才救我一命的原来是甄以宁。他竟然从马上一跃而起,一刀斩断蛇人的一臂左手长枪在地上只一点,又借力跃回自己的马匹。这一手身轻如燕,如果我体力充沛,恐怕也能做到,但大概没他那么轻巧。他一跳回马,腰刀已收入鞘中,甩手扔过一条布条,叫道:“统制,你先包扎一下,扎住伤口上方可以止血!”
  他知道我受伤了吧?我接过那布条,心头一热。此时甄以宁加快马匹,在我身前替我挡着蛇人的进攻,另一边曹闻道也冲了上来。他一声不吭,也贴着我挡住另一边,恐怕他也知道我已经受伤。
  作为这次冲锋军的首将,我的性命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的性命,这关乎全局,所以受伤的消息是不能声张的。我把长枪搭在马上,弯下腰去包扎了一下。伤口几乎是将小腿都割成了两半,我在膝盖上扎了一圈,只觉一条腿也有些麻木,疼痛倒是大减。刚扎好,曹闻道在一边又扔过来一个小葫芦道:“统制,喝一口忘忧果汁,别喝太多了。”
  忘忧果汁?我记得当初我腰上受伤,叶台曾给我上过忘忧果的粉。这东西止痛极灵,但是治标不治本,不能多用,这果汁只怕也是一样,没想到曹闻道还备有这东西。我拉开塞子喝了一口,只觉一股热力从喉头涌到胸腹间,精神为之一振。我将那葫芦扔还给曹闻道,叫道:“弟兄们,前面就是蛇人中军,进者生,退者死,冲啊!”
  被我们冲破的蛇人在我们身后合拢,退的话一定是死路,进也未必是生,但至少还能多杀几个蛇人。我拍马上前,曹闻道和甄以宁在我身边一左一右护着我,诸军被我们三人的冲锋带动,全军进展一下又快了许多。
  刚冲了没多少,忽然前面的队伍一顿,一下停住了。我叫道:“怎么回事?”
  我已经快冲到了最前面,现在冲锋军冲在最前面的居然是陶昌时。他的甲上斑斑驳驳满是鲜血,听得我的声音,他转过身道:“统制,前面有蛇人重兵拦路!”
  我拍马上前,现在后面正喊杀不断,前面却异样的宁静。在前面距我们五六丈外,有一圈不算高的木栏,木栏前马马虎虎地挖了一道壕沟,既浅又窄,木栏后密密麻麻地排着蛇人。那些蛇人一个挨着一个,几乎没一丝空隙,手中或刀或枪,齐齐对外。
  蛇人居然也会有守御的一天啊。
  我不禁一阵冷笑。从和蛇人交战起,我们一直都是被它们进攻,从严也不曾像今天这样攻到它们营中来。不管这次偷袭能不能有预计的战果,我们作为首次攻入蛇人营中的部队,日后在帝国历史上也该留下一笔了。这蛇人中心,只怕就是蛇人的中军帐吧?
  甄以宁在我身边道:“统制,用那个火药吧?”
  我点了点头,叫道:“背竹筒的上前来!”
  拿着竹筒的都是各部中的精锐,我和曹闻道、甄以宁都带着装火药的竹筒,曹闻道那一部紧跟在我身边,全在左右,陶昌时那一营中背着竹筒的就更多了,在他周围的就有二十个上下。我正要让所有人点燃了扔过去,甄以宁忽然叫道:“陶将军一部在第一排的,将竹筒点燃后掷出,余者待命!”
  我刚要解下竹筒,听得甄以宁这道命令,不由得一怔。他这般发令,不无僭越,但我没这么小气,只是有些不明白他的想法。难道他是要保留实力么?我刚想问,甄以宁转过头道:“统制,先观其效。”
  是啊,这火药我是改过了配方的,能不能有效还不知道呢,如果一股脑尽数扔出,一旦没有预计的威力,恐怕反而影响士气,只扔一小半,纵然威力不大,士兵也会觉得是因为扔得少的缘故。我对甄以宁不禁一阵佩服,他年纪轻轻,遇事却深思熟虑,实在值得我效仿。
  陶昌时一军中背竹筒在前的有十来个,甄以宁话音一落,空中立时出现了十多个火球。看着那些火球向列队拒守的蛇人飞去,我的心也提了起来,生怕那些火球落地即灭。
  第十八章 帐中之秘
  火球飞过这五六丈,只是短短一瞬,但是前军都一下鸦雀无声。对于一般士兵来说,他们虽对火药知之不详,但在高鹫城中已见识威力,我要人在战前如此急迫地赶出来,人人都怀有一份希望吧。如果是张龙友的配方,我想一定会轰然爆裂,但这个配方我却已改过了,硫大为减少,我实在心里没底。
  那几个火球落到了蛇人队列中,有一个被里面的蛇人长枪一拨,竟转向我们这边飞了过来。我心头一沉,还没来得失望,那个火球忽然在空中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这一声巨响比十几个火雷弹发出的还要响,几乎可以与平地雷相提并论!我本有准备,但这样的巨响还是没有料到,耳朵被震得一阵嗡嗡响,飞羽也被这等巨响吓得人立起来。我一把勒住缰绳,这时巨响连番发出,震得大地也似在颤动。
  这声音居然有如此之响!周围的士兵坐骑一个个全被震得狂嘶起来,有一匹马甚至震得将马上骑者甩了下来,一头向蛇人队中冲去,前面烟雾弥漫,充满了一股刺鼻的硫硝之气。我带住马匹,大叫道:“镇定!镇定!”
  这样的巨响始料未及,陶昌时的一队三百多人被震得七零八落,好一会才算整好。这时硝烟已在慢慢散去,我终于可以看清前面了。
  在那条木栏前,蛇人一个个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有一些蛇人也已肢体残损,但数量并不多,方才用长枪拨动竹筒的那蛇人身体缠在木栏上,倒仍是直着,头却耷拉下来,手中的长枪也已折断。这声音如此响法,我们也被震得够呛,不用说是就在头顶的蛇人了。
  我心中一喜,叫道:“冲啊!”
  我们撕开的是一条足有十几丈长的口子,那一队末尾的蛇人并不曾被震倒,正向当中涌来。但这样的巨响对它们来说只怕与天雷相仿,一个个动作迟钝,似乎都畏缩不前。狼兵发出一阵欢呼,猛地冲过去。木栏并不高,壕沟也窄得可以一跃而过,那两头的蛇人还不曾围过来,狼兵几乎已全部冲了进去,将木栏推倒。倒在地上的蛇人大多并没有死,倒都被震得七荤八素,等如俎上鱼肉,狼兵们发出嘶哑的叫声,刀枪并举,血肉横飞,也不管炸死没炸死,将地上的蛇人剁成一段段,推进沟里。那道壕沟本来就浅,蛇人的尸首马上将壕沟也填了起来,成了一道坦途。
  我们终于杀入蛇人的中军了!
  我心中一阵狂喜,耳朵里虽然被震得仍然嗡嗡作响,但是也听得到我们的喊声直入云霄,一下子比蛇人的叫喊响了许多。
  那道木栏围着的,是密密麻麻一个个帐篷。古怪的是,帐篷中并没有蛇人杀出来,好象是空的一样,可是从外面也看得出里面有东西动来动去。
  那是蛇人的秘密么?我一催飞羽,飞羽一跃而起,冲过了几个士兵,到了一座帐篷前。我长枪一横一纵,从枪尖传来了布匹被撕裂的感觉。
  这一招十字枪用来撕裂帐篷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