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
这一刀正击在他的刀上。他是单手持刀,而我是双手持刀,“当”一声,双刀相击,火星乱冒,他的刀被我一下荡开,我一刀得手,单腿一屈,人跪在甲板上,长刀左右交叉着划了两道,将他逼开几步,便已站了起来。人刚站起,左腿猛地反踢出去。身后那侍卫正一脚踢向我背心,我以刀对会前面的人,对后面这人的腿法却更为留意,这一脚我是用脚跟去扫他的脚尖,“砰”一声,那侍卫腿法虽好,却没我这么狠,我这一脚踢得他向后翻了下去,大概连趾骨也被我踢断了两根,一摔倒便爬不起来了。
踢翻了身后那人,我手一抖,刀势大长。虽然在船上,我多半逃不掉,但左右是个死,窝窝囊囊地在坐笼里受尽痛苦而死,我宁可当一个叛逆战死。
我的刀舞得越来越快,那个侍卫一步步退后,已是左支右绌,难以招架了。我的刀法在军校中一向是列名前几位的,后来在天水省见识过周诺的斩影刀后,刀法更有进步,现在若以刀法而论,军中大概不会有几个比我好。这侍卫刀法虽强,但他毕竟远远比不上周诺,若是两人联手,我大概会败,但单打独斗,我却是游刃有余了。
突然,“啪”一声,一支箭从我耳边射过,正射在身后的桅干上。我已将那侍卫逼得节节后退,却也被这一箭惊得站住了,收刀退了一步,靠在桅杆上。只见廉百策手持一张弓挡在二太子跟前,弓上还搭着一支箭。他见我停手了,厉声喝道:“楚将军,若再不弃刀就擒,下一箭我便要射你胸口。”
他是故意没射我的?我笑了笑道:“廉将军,被箭射死,还是战士应有的死法,总比在坐笼里受尽折磨死掉好吧。”
廉百策咬了咬牙,又厉声道:“楚将军,末将受邵将军之命镇守东阳城,本为犄角相应,守望相助,城中向无囚徒,没有坐笼的。”
没有坐笼,难道不能现做一个么?我正想说,二太子探出头来道:“楚休红,你再恣意妄为,可要立斩不赦。”
我怒道:“不赦就不赦!”将刀一抖,刀尖又伸向那侍卫。要冲到二太子跟前,他是第一个障碍,也只有速战速决,我才有机会杀到二太子面前。
那侍卫的脸色已经变了,此时我手中的刀气比方才更盛,他心中有了惧意,刀法更加散乱。我一刀向他胸前刺去,他手忙脚乱地伸刀来格,我的手腕一转,他的刀被我疾转的刀锋一碰便荡向一边,我的刀已经透过他的刀势,刀尖触到他胸口上了。
再加一把力,他就会被我一刀刺穿。虽然方才他对我手下留了点情,但我绝不会不留情,本来我也要死了,死前拖一个垫背也好。
别怪我,怪你命生得不好吧。
我嘴角抽了抽,正想做出点冷笑,哪知右肩一阵剧痛,一支短箭插在了我肩上!
这箭不长,但是露在皮外的只有半尺多,恐怕刺进肉里的也有这么长了。这支箭来得太过突然,我居然连一点先兆也感觉不到,不由一阵骇然。这箭射得如此深法,我的一条右臂只怕已经废了。虽然还感觉不到多大的疼痛,但是心底的恐惧已是让我浑身战栗。我看向一边,廉百策正将弓放下来,冷冷地道:“楚将军,你若再不投降,那就恕末将无礼。”
在船头没什么地方好躲,如果廉百策命人放箭,我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方才我还有一股血气之勇,听得他的声音,我只觉心头一觉,刀也落到了地上。
廉百策走了过来,拣起了那把刀交给边上一个士兵,道:“来人,将楚将军带下去。”
两个东阳城的士兵过来拉起我,廉百策忽然轻声道:“楚将军,请放心,末将保证将楚将军安全送到帝都的。”
我有些茫然地看着他,肩头,从箭伤处有血流出来。虽然右臂仍然没多少感觉,但伤势这么重,在好以前我一定拿不动刀了,现在就算再反抗也是无济于事。不过,廉百策这一句话让我看到一丝光明。廉百策是邵风观部将,邵风观将如此重要的职责交给他,此人自然十分精干。只怕,邵风观已经关照过他要保护我安全到达帝都。只要我能到帝都,有甄以宁帮我说话,那我这条命就算拣回来了。
我慢慢站起身,廉百策突然一伸手,一把将我肩头的箭拔了出来。我大吃一惊,箭头深埋入肉,这么拔出来只怕连肉也会被带出来的,只道他说的一套,其实却是要害我,正在后悔,哪知箭拔出肩头时却并不很疼痛,拔出来的只是一小段而已,这支箭竟然没有箭头,只是一截箭杆而已。这半截箭杆入肉不深,怪不得我并不觉得太疼。
廉百策将那支断箭收好,又走到二太子跟前向他说着什么,边上一个小军见我有些诧异,小声道:“楚将军,廉将军有百步穿杨,洞穿七札之能,他是故意用断箭射你的。”
廉百策的箭术看样子比以前谭青、江在轩那一级的箭术高手更高一筹。如果他射我的是一支平常的箭,以这么短的距离,要杀死我那是轻轻易易。他用断箭来射我,看来真的是邵风观关照过他吧。
二太子这时突然道:“廉将军,不必了,我有亲兵护卫,便已足够。”
廉百策道:“殿下,如此刀兵四起,旱路上时有流民作乱,殿下千金之体,若有何万一,邵将军与末将万死莫辞其咎,故邵将军已命末将点齐一个百人队护送殿下入京,粮草都已备足,殿下不必推辞了。”
二太子带着几十个亲兵,本来也足够了,可如果廉百策派了个百人队,那么他的亲兵反而是在少数,就要受人钳制,不能为所欲为了。邵风观让廉百策出面才说明此事,这时木已沉舟,廉百策把什么事都往邵风观身上一推,二太子就算竭力反对,廉百策说得头头是道,全是些为虑及殿下之类的大道理,二太子反驳都没办法反驳,他总不能说自己这条性命不值钱吧。而有这个百人队护卫,二太子想要在路上对我拷问也不成了。
二太子无可奈何地看了廉百策一眼,没再说什么,向边上一个侍从道:“备马,快走。”
一个侍卫吃了一惊,道:“殿下,不休息一晚再走么?”
二太子斥道:“多嘴!”他坐进给他预备的一顶轿子里,又喝道:“廉将军,孤马上就要走,你的百人队点齐了跟上来吧。”
他没办法不让廉百策不派百人队,故意就走这么急,好让他措手不及吧。廉百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道:“殿下不必担心,末将已将百人队点齐,马上便可出发。”
二太子怔了怔,脸上已沉了下来。廉百策算无遗筹,事事都已料定,他实在不是廉百策的对手。我生怕他会恼羞成怒,万一死活不要百人队护送,那又如何?廉百策毕竟只不过是个军官。
但是二太子脸色只是沉了一沉,低低喝道:“走吧!”他的轿子已然出发了。我有点纳闷,却见廉百策嘴角抽了抽,似乎有点不怀好意的微笑,不由恍然大悟。
如果二太子拒绝了廉百策的“好意”,那到时路上出什么意外就可想而知了。就算他在回帝都的路上遇袭,也怪不得别人,二太子一定想到了这一点,纵然他心中恼怒异常,这时也不敢和廉百策撕破脸。他抓住赦书中的漏洞赢了一招,但随后却堕入了邵风观的算计,到现在为止,他已是被邵风观牵着鼻子在走。
尽管二太子的地位比邵风观高得多,名义上邵风观对他绝对服从,实际上,二太子几乎是他手中的木偶,如果邵风观真要取他的性命,以二太子这样的刚愎自用,十条性命也该断送了。看来,《行军七要》中“上兵伐谋”的话,实在是至理名言。
我被两个士兵带到廉百策跟前。现在换成了东阳城守军押着我,他们虽不敢大意,但对我很恭敬。廉百策看着我,微笑道:“楚将军,自此一别,不知相见何期。”
他说得很温和。我淡淡道:“见不见,都不是重要的事了,今番我都不知自己的性命还能有多长。”
“楚将军,世事如棋,今日安知明日之事,有些话不该说的,便还是忘了吧。”
他的目光里有些深意,但我也实在不敢深信他们这些城府深不可测的人,只是点了点头道:“要忘的事,我早就忘了。”
“那就好。”他转过身,叫道:“将给楚将军备好的大车带来。”
边上有两个士兵赶着一辆大车过来。这车的车厢是个很大的木笼,不过四周用篷布包裹着,关十来个人都够了。廉百策向我一让道:“楚将军,请你委屈在这囚车里呆上几天,到帝都诸事,邵将军已吩咐我安排妥当了。”
他有意把“邵将军”几个字咬得很较重,我自是知道他话中之意,没有再说什么。
这邵风观似乎确有救我之意。先前听二太子说要将我弄到坐笼里,我已坠入绝望的深渊,但此时却又重新燃起求生的欲望。只要有文侯在背后撑腰,二太子纵然再想对我不利,我也未必不能够化险为夷。
我走进那囚车时,不禁吃了一惊。里面备了一套崭新的被褥,哪里象是囚车,简直是公子外出游玩时的大车。我转头看了看,廉百策站在车尾对我笑了笑,道:“邵将军命我备好这辆囚车,仓促之下,草草不恭,楚将军海涵。”
我不由得有些想笑。如果这是囚车,那做囚犯几乎是种享受。我突然想到,这囚车要准备好,也不是太仓促能办整齐的,看来邵风观真的有救我之心。
想起邵风观那张不苟言笑,时常愁容满面的脸,我不由有些感叹。俗话说人不可貌相,邵风观看面上不见得如何,但此人实在了不起。二太子虽有文武双全的风评,实在一多半是溢美之辞,而毕炜好用计却不善用计,不能算是帅才,邵风观在“地、火、水、风”四将中名列末尾,却实在还超过毕炜许多。
帝国并不是没有将才啊。二太子其实也不算太差,如果他没有宗室身份,很可能会是个不错的中级将官,毕炜和邵风观更是难得的将才,这廉百策也是个非常出色的智将。只是这些人各有各的用心,互相掣肘,实在难以发挥应有的实力。按理,东平城聚集了这么多精兵强将,山都带的那些蛇人就算再厉害也不会是我们的对手的。
这也是天要灭我们吧。
尽管知道自己不会有性命之忧了,可是我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廉百策大概见我忧形于色,道:“楚将军,你放心,此番护送你回帝都,邵将军特意命你前锋营的属下率队,楚将军也不必担心殿下会对你不利。”
我前锋营的属下?我倒是一下想起了曹闻道来。难道会是曹闻道护送我么?前锋营现在在钱文义手里,他虽然背叛了我,但他的才能足以担当此任,曹闻道却未必会服他,倒是说不定会是他。我正要问,廉百策已经对外面道:“陈将军,过来见过楚将军。”
陈将军?我一时还不知道哪个前锋营里的将领姓陈,一个人已走了过来,在车门口躬身一礼道:“统领,末将陈忠,见过统领。”
是陈忠!我倒是小小地吃了一惊。这个力大无穷的勇将是当初十二名将中陈开道的子孙,这个人虽然缺乏应变之才,但他一旦受命便是不折不扣地执行,更为出众的是他的力量大得足以与蛇人匹敌,做事也一往无前。他原是邢铁风营中的一个小军官,我与他并不熟,他的神力却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一见是他,我心头却不由自主地一凛。
邢铁风与我相处并不好,夜袭回来后,就是邢铁风在毕炜跟前告了我一状,最后来会惹出这么多事来,二太子也会一口咬定我是叛逆。邵风观不叫旁人,偏偏叫了他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的手下却不是我前锋营的人,大概邵风观特意派他一个人来率领全队的。
我看着陈忠,陈忠却只是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又退了下去。这时廉百策向我招了招手道:“楚将军,祝你一路顺风。”
他将门放下来,我听得那门上有大锁的响动。方才我已忘了自己还是囚徒的身份,此时听得这锁的响动,才猛地惊醒过来。
尽管这木笼布置得舒适异常,但毕竟还是个囚笼啊。
我坐在椅子上,摸着当成车厢壁的篷布。篷布下面是粗大的木头,一旦把篷布撤去,这木笼就原形毕露了。只是有这篷布蒙着,总让人觉得这里总是个舒适的所在。
因为蛇人在大江上突袭过一次,二太子这次回帝都不敢走水路,而是从大路上走了。平常的速度走来,从帝都到东平城约摸有两千里,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能日行五百余里,那么三四天便可到了。二太子身上带伤,当然不能这么赶法,走走停停,抓得紧些大概十天上下才能回到帝都,要是路上拖一拖,就至少要十二三天了。
十二三天,这十二三天里东平城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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