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
我回到住处去整理该带的东西。飞羽没办法带去,不过手弩和流星锤是一定要带在身边的。除了这些,就只有一些换洗衣服和几本书了。看到那支郡主给我的铁笛时,我想了想,还是把它放回箱子里不带去。这是郡主给我留下的纪念,虽然我没能象郡主要求的成为吹笛名手,但这支笛子给我太多记忆,要是带去,万一有个意外失落了,那可是最糟的事。正理着,忽然看到了箱子角上有一个小盒子。我一时想不起这盒子是什么东西,拿了起来。这盒子做得极是精致,没有锁扣,但严丝合缝,根本打不开。
这是薛文亦送我的刻刀啊。那时我心血来潮,想学点雕刻,但给我后就一直没有动过手。我拿了出来,按了一下盒子上的一个暗钮,盒子盖“啪”一声开了,里面是一堆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刻刀。还没用过,刻刀又上过一层油,漆黑发亮,刀刃则放着寒光。
海上要航行一个多月,有这个倒可以消磨一下时间。真清子教我的打座炼气我天天都在练,但是那些读心术、摄心术却仍然不得其门,除了那一次我被关在坐笼里才偶然成功了一次摄心术以外,就再也没有成功过了,现在实在有些失望。空下来时练习一下雕刻,却也不坏。
在我心底,隐隐的还有一个愿望,希望有朝一日能用刻刀刻出我心中所想,刻出我已经失去的一切来。
这一夜我也没有睡好,天快亮时才沉入梦乡。似乎梦见了许多,但醒来时却什么都忘了。一觉睡醒,红日满窗。我吓了一跳,跳了起来,叫道:“曹闻道,曹闻道!”
我说好让他早点叫我,没想到弄得这么晚。曹闻道应声进来,道:“统制,你醒了。”
我道:“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叫我?”
曹闻道道:“我见你睡得很香,就没叫你。反正要过午才出发,别人都准备好了,你一起来就可以走。”
我急急穿好衣服,道:“快,我们都马上去船厂。”
我走出门时,外面已经整整齐齐地排好队伍,钱文义率队立在门外,见我出来,他躬身一礼道:“统制,末将准备完毕,要出发了么?”
虽然我睡得晚了点,不过看来也不会误事。我点了点头道:“好,我们去船厂吧。”
船厂设在帝都东门三里外的鼎湖。鼎湖有运河直接与外海相通,方圆也有七里之广,又没什么大风浪,很适合建船。到了船厂,还没进去,李尧天已迎了出来,道:“楚将军,你来了。文侯大人还不曾来,请到里面休息一下吧。”他扭头对边上一个年轻将领道:“士免,从今日起你便是楚将军部下,事事听从楚将军吩咐。”
那朴士免比我大不了几岁,催马过来,在马上向我深施一礼道:“句罗朴士免见过楚休红将军。”他的帝国话没有李尧天说得好,多少有点生硬,但交谈没有问题。我也回了一礼,道:“多谢朴将军。一路之上倚重朴将军之处甚多,请朴将军不必太客气。”
我看着停泊在水中的一艘大船,道:“我要坐的就是这艘么?”
李尧天道:“不错,这船名叫天驰号,新下水的。”
这船与飞鹄号是同一个类型,也有二十丈长,看来落成没多久,漆色还很新。我们跳下了马,我让钱文义带着三十个前锋营士兵到一边歇下,唐开也穿着前锋营的军服杂在里面,自己和李尧天去他的营房坐坐。今天起,李尧天也要住在这里了,只是他的营房十分朴素,比我的住处还有不如。刚坐下来,邵风观和张龙友、薛文亦两人都过来了。他们现在都很忙,居然还抽空来送我,我大为感动。和薛文亦说起吴万龄时,薛文亦说他现在已经隶属毕炜麾下,最近也升到了都尉。再升两级,他也要成为下将军了。聊了一阵,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响亮的号角,李尧天站了起来道:“大人来了,走。”
我们走出门,钱文义已经带着人立在外面了。我和李尧天站在队列前,恭迎文侯到来。马车停下后,文侯从车中走了出来,我们登时跪下,道:“大人万安。”
文侯看了我们一眼,道:“起来吧。楚休红。”
我走上前,道:“末将在。”
从文侯身后走出一个身着朝服,捧着一个黄绸包裹的盒子的官员。我一见这人,心头不觉一动。这人我也有一面之缘,是督察院的丁御史。正使原来是他啊。我还记得那次二太子指控我要暗杀他,审问我的三法司官员中就有他,没想到今天又相遇了。这丁御史人很圆滑,很会说话,论起舌辩,他大概的确要比我强。
文侯打开一卷卷轴,念道:“天保帝二十七年七月十七日诏曰:即日起,任命督察院都御史丁西铭为册封正使,前锋营统制楚休红为册封副使,办理册封五羊城主何从景事宜,钦此。”
我和丁御史都行了一个大礼道:“遵命。”
文侯将圣旨交给随从,道:“丁大人,楚将军,你二人今番出发,责任重大,切记以国事为重,不论任何代价,皆要完成任务。”
丁御史扬声道:“下官身沐皇恩,愿效犬马之劳,请文侯大人放心,下官定能恪尽职守,归来向陛下奏捷。”
他的话朗朗上口,气度不凡,我登时起了点自惭形秽之心。要册封五羊城主,我这样的偏将军还不够格吧。督察院都御史是当朝二品的高官,的确要合适得多。
丁御史的随从也有二三十个。这些人个个身强力壮,腰挎长刀,派头十足。等他们都上了船,我正要上去,文侯忽道:“楚休红,过来。”
我走到他跟前,跪下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文侯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道:“楚休红,此事艰辛无比,若到走投无路之时,你就打开此囊,依此中吩咐行事,不得有误。”
我双手接了过来,道:“遵命。”
刚接过来,文侯又小声道:“还有,未到走投无路之时,千万不可打开,切记。”
我接过这锦囊时心中大是好奇,本来就打算着上船后到我房里就立刻打开来看看,但文侯又这么说,我不禁有些失望,道:“遵命。”
天驰号可以乘坐五百来人,但由于行程太长,因此舱中大半都装载着粮米食水,一共只有一百多个乘客。其中前锋营三十一人,丁御史一众二十七人,还有朴士免部下一百人。朴士免的部下都是水军,大概在船上生活得比岸上还自在,一上船便分头忙碌,解缆升帆,准备开船。我在船头看着岸上的众人,邵风观和薛文亦张龙友正向我招着手,一边的文侯肃立在湖边,动也不动。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我一定会回来的。我看着文侯的身影,心中默默的想着。
上次增援东平城时我就坐过船,但那是在内陆的大河里,与出海不可同日而语。
从帝都到出海口,大约有两日半行程,但我们走得较快,只用了两日便已出海。我只是当初经过五羊城时才见过一次大海,但坐船渡海还是第一次。一出出海口,眼见水天茫茫,一望无际,不禁心旷神怡。
在船上也没有什么大事,一切大小事宜都有朴士免打理,我们都很闲。本想去和丁御史聊聊,但他架子大得吓人,出入都是前呼后拥,见到我时他也只会打官腔,根本没什么好说的。他似乎也记得我,大概对我这个曾经的阶下囚很看不起,理都不想理我,对于我来说倒是件好事,我也懒得理他,平时和部下聊聊,闲时打座练气,累了又拿出木头来雕着,倒也得其所哉。我虽然没有吹笛的天份,没想到雕刻却甚是得心应手,刻刀和腰刀都是刀,虽有小大之别,其理还是一样。只不过试了几块木头,我就已经能雕出还看得入眼的小东西了。坐在船舷边,听着海涛之声,看着头上万里蓝天,一边刻些东西,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平和喜乐。只是出海头一日晚上,遇到了些风浪。听水军团的人说,这点风浪在海上算小的,但我就有点受不了,被颠得吐个不住,几乎连苦胆都吐了出来,在舱里睡了一夜,昏昏沉沉的,脑海中来去的尽是些水怪之类。
幸好第二天风息浪止,我才算喘过气来。我心知若不能尽快适应船上的生活,只怕到了五羊城,我的性命就先要交待半条。去士兵的统舱看看,钱文义和那些士兵躲在里面赌钱玩耍。军中赌风很盛,在海上钱根本没有,也不知他们怎么还乐此不疲。钱文义见了我,让我也去玩几手,但我一直对赌博没什么兴趣,便谢绝了,独自走上甲板,坐到船头,掏出刻刀来刻着。这块木头还是出海时动手刻的,我想雕出飞羽的样子来,只是手法毕竟不太熟,雕出的这匹马样子虽有了,却缺少神骏之意,飞羽有知,一定不承认这是它的样子。昨天晕了一天的船,便搁那儿没动。虽然手仍然有些无力,不过刻了一阵,便渐渐忘了身在船上,那些颠簸也有些感觉不到了。
正聚精汇神地刻着,边上有个人轻声道:“楚将军,您在做木雕啊?”
我抬起头,那是朴士免。和朴士免虽是初识,但他对我十分恭敬,听他说说海上风情也大是不错。只是他的帝国语不是很流利,听起来有点吃力。我站起来,道:“朴将军,请坐吧。我在学呢,见笑了。”
朴士免看了看我手中的那匹木马,道:“刻得很好。”
我笑道:“朴将军不要太客气了,大概作为初学者算很好吧。”
朴士免道:“楚将军,您已经刻得很好了,只是稍稍有点不足。要是不嫌冒昧,末将想给楚将军您修正一下可好?”他说完,又有点迟疑地道:“末将实在狂妄,还望楚将军恕罪。”
我道:“好啊。朴将军会刻么?”
朴士免道:“末将祖上也是木匠出身,末将虽然从军,但从小刻过不少。”
我将刻刀和木刀都递给了他,他一接过刻刀便有点动容,道:“好刀!这是雪花镔铁百炼而成的刻刀,入木如腐,真是好刀。”
我有些得意。薛文亦可是帝国数一数二的巧手,他给我的东西肯定是最好的。我道:“朴将军,你说,我这马为什么怎么刻都缺少一点神骏之意?”
朴士免道:“家父说过,雕刻之道,可分神品、上品、能品三种。能品形似,上品意似,神品为神似。末将狂妄,楚将军雕刻之技虽工,却只到能品之境。”他伸手在那木马上刻了几刀,木屑纷飞,只不过数刀,这木马竟然大为改观,颇见神骏。
我有些哭笑不得。我真正学雕刻不过这两天,而且是自己瞎练,虽然朴士免说他“狂妄”,但我还有自知之明,我哪里算得上什么“能品”,充其量不过是初入门而已。但见到朴士免雕刻的手法如此高明,不禁叹道:“朴将军,你不要挖苦我了,你刻得才好,可谓神似。”
朴士免有些局促地道:“末将无礼,请楚将军恕罪。”
“好了,朴将军,你们李尧天将军是我极尊敬的人物,蒙他不弃当我是朋友,朴将军是李将军的左膀右臂,那我们也就是朋友了。何况我们同舟共济,朴将军要是对我说话再这么斤斤于礼节,那我都不敢和你说话了。”
朴士免怔了怔,方道:“是,末将狂妄无礼,还望楚将军原谅。”
我叹了口气。朴士免这人未免也太拘泥礼节了,大概要他象曹闻道那样跟我说话是一辈子都不可能的。我道:“好吧,朴将军,我想学雕刻,要不我拜你为师。这样你算我师傅,大概也不会一口一个说自己狂妄无礼,我想请教都没办法。”
我弯下腰去要给他行礼,朴士免吓得一把扶住我,道:“使不得!楚将军,末将无……”他大概还要说自己“无礼”,但硬生生吞了回去。我笑道:“朴将军既然不嫌我无礼,那收我这个徒弟吧,请问,我到底缺了点什么?”
朴士免想了想,方道:“楚将军有心要学,末将定倾囊而授。”他想了想,道:“末将虽然对雕刻有些心得,但充其量只到上品,神似还谈不上,只能算意似。这样吧,我看楚将军您运刀手法有点生硬,还好积习未深,及时改正还来得及,我和您说一下运刀八法。”
我奇道:“运刀八法?”我只道雕刻无非就是用刀在木头上刻,哪里想得到还有这么多手法。
朴士免道:“不错。句罗雕刻,与中原一般无二,有挑、剔、切、削、抹、退、割、拢八法。这八种为基本手法,练习纯熟后,运用之妙,在乎一心了。”
他细细跟我讲解了这运刀八法。我一向不知雕刻竟同样如此精深,此时听他讲解,登觉眼界大开,可也听得有点晕。朴士免精擅雕刻,可是他从军后大概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切磋之人,技痒难堪,讲得不厌其烦,似乎反是他求我跟我学一般。
不知不觉,他已将运刀八法讲完,又道:“楚将军真个聪明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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