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
何步天在楼下抬起头看了我们一眼,看着我时,我心头一阵发毛,他的目光有点阴森森的,几乎让我想起了蛇人。紫蓼一见丁亨利,脸上泛起了红晕,绕过何步天快步走上来,道:“亨……丁将军,你们没事啊,没事就好。”
丁亨利微笑道:“段姑娘怎么觉得我们会有事?楚将军要回去了,我们在为他饯行呢。”
紫蓼张了张嘴,却转向我道:“楚将军,你也要回去了吧?”
我道:“是啊。”转过身对丁亨利道:“丁将军,多谢款待,我也要回去了。”
丁亨利“啊”了一声,道:“来,我送你下楼吧。”他又对紫蓼说道:“段姑娘,你也陪我们一块儿走走吧。”
紫蓼脸上红晕又深了一些。我们一同走下楼,何步天迎上来道:“大哥……”丁亨利打断了他的话,道:“何兄,我送一送楚将军,请你回复城主,便说楚将军已经回去了。”
何步天看了我和唐开一眼,忽道:“可是,丁将军,难道……”
丁亨利哼了一声,道:“此事由我一身承担,何兄不必多言了。”他走到外面,指着一辆马车道:“坐我的车去吧。”又对紫蓼道:“段姑娘,真对不住,我的车最多也只能坐三个人。”
紫蓼道:“我骑马好了,也去送送大哥……不对,是楚小弟。”说到这儿,她也想起他们姐妹两个其实比我还大一点。我也不在乎我到底是大哥还是小弟,讪笑了笑,道:“不必了,我还是自己走吧。”
丁亨利微微一笑,道:“坐我的车吧,五羊城百姓虽然安居乐业,但拦路抢劫的匪徒也有不少,不可不防。”
他的话里似乎还有另一层意思在,我心一横,道:“好吧。”和唐开两人都进了他的车。坐在车里,丁亨利却是一声不吭。到了码头,我们下了车,丁亨利才抬起头来,向我招了招手,道:“楚将军,保重啊。”
我也向他招了招手,看着他的马车离去。唐开在我耳边低声道:“统领,他怎么又让你回来了?我看他实是不怀好意。”
何步天他们所为,定然都出自丁亨利指使,自是无疑的。但让我奇怪的是他居然最后让我全身而退,真是怪事了。唐开还想说什么,忽地知趣的道:“统领,我先上船。”说罢,便向船上走去。
那是紫蓼过来了。她一到我跟前,跳下马来,道:“楚将军,丁将军走了?”
我点了点头,道:“紫蓼,你姐姐好吗?”
紫蓼脸上闪过一丝阴云,小声道:“她被姐夫关在家里了。楚将军,方才有个城主的侍妾派人向我们告知,丁将军向城主提议,要留你在城中。姐姐说你一定不肯的,让我来看看你。”
是春燕!我心中一阵激动。春燕最后还是帮了我一把,虽然她也没想到丁亨利最后还是让我走了。这件事从头至尾,看来都是丁亨利在策划,如果我不愿留下,只怕他们确有将我斩杀之意,只是后来丁亨利仍然改了主意了。我沉思着,紫蓼忽然将一个小包递给我道:“楚将军,这是姐姐让我给你的。”
我心中一动,道:“是什么?”
“姐姐做的衣服,给你路上穿。”她翻身上马,又道:“楚将军,我也要走了,你保重啊。”
你们也保重吧。我默默的想着。
难道,真的有一天帝国和五羊城会发生战争吗?如果真的有这一天,也许我战死在蛇人手下,倒是我最好的结局吧。我一阵茫然,一时也不知身在何处。
第十四章 阴云密布
回帝都的路途一路顺风,没出什么事。抵达帝都的时候,已是十月二十七日,刚好立冬。五羊城气候炎热,即使是秋天也与帝都的盛夏差不多,可帝都一立冬就一下冷了起来。天驰号驶入鼎湖的时候恰是凌晨,鼎湖中已结了一层薄冰。
船一靠岸,李尧天带着几个部将迎了上来,躬身一礼,朗声道:“丁大人,末将李尧天有礼,文侯大人在岸边等候多时了。”
文侯居然亲自迎接,丁西铭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只是仍然趾高气扬的走下船,道:“文侯大人真是礼贤下士,李将军,带路吧,本官尧亲自向文侯大人汇报。”我虽然是此次谈判的副使,他似乎根本不放我在眼里了。
李尧天又行了一礼,道:“丁大人请,文侯大人在帐中等着呢与楚将军两位。”
所谓“带路”,只是丁西铭的架子而已。文侯的营帐就设在码头上,一眼便看得到。李尧天打发了丁西铭,走到我跟前,行了个军礼,微笑道:“恭喜楚将军凯旋而归。”
我苦笑了一下。虽然谈判成功了,但何从景明摆着也是不愿臣服,实在不知这样得谈判到底是有利还是有弊。我道:“李将军,现在与蛇人之战如何了?”
李尧天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是太好,东平城还在蛇人手里,毕将军与邓将军已与它们隔江对峙了数月,毫无进展。”
毫无进展的意思,也是说战况没有恶化。我暗自舒了口气,道:“那就好了。”
我还待再问,李尧天道:“楚将军,文侯大人已等候多时了,请你与丁大人同去缴令。”
我“啊”了一声,心中只想问问那顾宣的事到底如何了,只是码头上人多耳杂,也不好问。丁西铭却根本不管我,顾自抱着装文书的木匣,由随从前呼后拥的簇拥着向帐中走去。我快步走上前,跟上了丁西铭。
一进帐,里面却与外面不大一样,暖意融融。我和丁西铭同时跪下,丁西铭大声道:“大人,下官赖帝君洪福,大人计策周详,幸不辱使命,已与五羊城主何从景签订合约,请大人过目。”
这几个月不见,文侯又瘦了一些。他原本面团团的颇有点财主之风,现在脸却甚黑,两颊也有些塌陷。一个亲兵下来接过丁西铭手中的木盒,打开了递给文侯,文侯看了看,微微一笑,道:“免礼。丁大人,有劳了,此事成功,丁大人居功其伟,真不愧是国之栋梁。”
丁西铭甚是兴奋,磕了个头道:“多谢大人栽培,西铭感激不尽。”
文侯道:“好吧,回书我马上奉上帝君过目。来人,为丁大人备车回去休息,明日早朝时请静候佳音。”
如果座上的不是文侯,丁西铭只怕要笑出声来。他又跪下磕了个头,道:“谢大人,谢大人。”
文侯将文书放回木盒,忽然道:“楚休红,起来吧,随我回府。”
丁西铭本已站了起来,听得文侯竟然要带我回家,脸上大是惊异。我是文侯的亲信,他只怕也有耳闻,只是没料到居然亲信到这等程度,可以与文侯一同回府的。我也不去管他,行了个礼道:“谢大人。”
文侯的马车很是宽大。一进车厢坐了下来,文侯淡淡道:“楚休红,这趟事没出什么意外吧?”
我把去的时候遇到海贼的事说了,也把后来的事都原原本本说了出来。本想瞒过最后丁亨利想留我在五羊城的事不说,但我实在是怕了文侯,那次我去苻敦城,他居然连萧心玉的事都知道,这次我不敢有什么隐瞒,原原本本全说了出来。
我说的时候,文侯不住点头。等我说完了的时候,也到了文侯府。他领着我走到厅中,道:“坐吧。”
我刚坐下来,文侯忽然道:“你见过海老本人没有?”
他不问何从景,却问起海老来,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我道:“只是见了一面,这老人丑得很,尖嘴猴腮的,只是计策周详,极是厉害。五羊城的望海三皓,与其说是三个,不如说只有他一个。”
“怪不得可以控制何从景……”文侯眯起眼,似乎在想着什么。我有点忐忑,也不敢说话,心中想着:“文侯大人与那海老难道是旧识?海老到底是什么面目?”
海老要何从景放弃对倭岛的幻想,与帝国联手,何从景也是因为他这一句话而拿定主意,谈判才算顺利结束。可是海老似乎并不是完全为何从景考虑,我实在想不通海老到底是什么人物。
“你觉得海老到底如何?”
文侯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想了想,道:“禀大人,末将有点看不透这个老人。末将总觉得,他似乎并不完全是处处为何城主着想,更象是代表另一股力量。”
文侯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如此。看来,共和军和何从景之间,也并非蜜里调油,合而为一了。”
“海老是共和军一派?”我吃了一惊。因为白薇和我说过,共和军一派大多反对与帝国联手,可海老却是此次谈判成功的决定性人物。虽然说海老是共和军的实际首脑也说得通,但我仍然记得白薇说过的一个人。
苍月公的那个被称作南武公子的儿子。这个人我虽然没能见面,但从他的所为来看,他才是共和军真正的首脑人物。
“对了,楚休红,此次颇为顺利,那个锦囊你没拆吧?”
这话象一个晴天霹雳,我脑子里“嗡”地一下。我还没到五羊城就把锦囊拆了,而且也没有按锦囊中说的去做。如果说实话,只怕文侯会觉得我靠不住。我一下跪倒在地,道:“禀大人,末将该死。”口中说着,心中却飞快地打转,想着该如何找个借口为好。
文侯倒被我这样子弄糊涂了,道:“怎么了?”
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借口,在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嘴里却东拉西扯地道:“末将该死,还望大人恕我,末将方才敢说。”我知道我已经好几次不按文侯说的做了,如果他知道这一次我也没有按他说的去做,那准不是好事。
文侯道:“起来吧,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道:“禀大人,那锦囊我向来放在贴身的地方,只是在经过密陀海一带时我们遇到了海贼。那些海贼势头颇大,多亏朴将军指挥得法,我们才算脱险。只是在与海贼交手时我衣服被他们割破,那锦囊落入海中,也找不回来了。”
文侯皱了皱眉,道:“原来如此啊,那也没什么。起来吧,这又不是你的过错,那锦囊原本就是要到走投无路时的权宜之计,丢也就丢了。”
我站起来,道:“多谢大人。”心中却暗自好笑。这一路上,我们何尝不是数次都到走投无路的关口,也幸亏最终顺利返回了。这时,我突然想起了明士贞的事,忙道:“大人,对了,我想问一句,您在何从景身边有没有安插人手?”
文侯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寒意,道:“做什么?”方才他一直都很是和蔼,说这一句时却目光如电,极是凌厉。我心中一寒,道:“是这样的,末将遇到一个何城主身边的侍从,名叫明士贞,他自称是你派在何城主身边的暗桩。只是末将觉得,有那郑昭在,何城主身边什么暗桩都呆不下去的。”
文侯怔了怔,忽地笑了起来:“居然将计就计!楚休红,你上了他的当了。”
我心中一动,道:“那个明士贞不是您的人了?”
文侯道:“我根本没听说过这般一个人。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我道:“说也没说些什么,只是我跟踪何城主向海老请教时,被他发现了。但他没有声张,只说他是您派在五羊城的。”
文侯沉吟了一下,头一抬,道:“不错,海老确实与何城主并不完全齐心!”
我不知道他怎么说出这般一句话来,道:“什么?”
“何从景向海老求计,此事极为机密,不能让外人知道,自然事前也不能让你知道了,对不对?”
我道:“是啊,确是如此,因此我虽然怀疑那明士贞在骗我,却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放我去听。”
文侯笑了起来:“楚休红,你去偷听何从景问计,这事做得可真蠢。显然,那个侍从已经知道何从景求计的结果了,知道让你听到了也无所谓,而声张起来,反而会使得谈判接不下去。”
我心头又是一震,道:“他是何城主的侍从,怎么会预先知道何从景问计的结果?”
文侯道:“他不是我安插的人,而是海老的人。”
我大吃一惊,却也恍然大悟,失声道:“原来如此!那么说来,郑昭也是海老的人了?”
文侯点了点头,道:“那个郑昭身怀这等奇术,我实在怀疑凭什么何从景能招到这等异人。现在想想,何从景自负智计无双,其实早已落在那海老的圈套中,成了他的一只棋子。这个海老真不知是何方高人,居然如此厉害!”
直到这时,我才算看清了明士贞的真正面目,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那也是为什么海老知道我躲在林中偷听吧,这个老人到底想干什么?
文侯这时又叹道:“丝丝入扣,深谋远虑。真想不到,五羊城居然有这等高明之士,楚休红,这趟你能全身而归,实在是靠你运气好啊。”
我道:“是啊。”当时还不觉得如何,回过头来再想想,当时实是千钧一发,危机四伏,而可怕的是,我也只隐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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