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
梯有三十多架,照这个速度,一架云梯上了二十多人,那一共总得有六百多人了,只是我只觉得面前蛇人越来越多,进展并没有预想得那么快,杀声中不时听到惨叫,也并不仅仅是蛇人的。这时天空中又出现了一点红光,我皱了皱眉,叫道:“曹闻道!曹闻道!你在哪儿?”
曹闻道那支部队行动最为迅速,照理应该有不少人上来了,可是我却看不到他。这红光是第二道信号了,邓沧澜和我说过,我必须在第三道信号前打开城门。可是直到现在,上了城头的横野军只不过三四百人而已。我刚喊出声,一边不远处便听得他在叫道:“统制,我在这儿,一时过不来!”
横野军虽强,但另外部队却没有巨斧营那么强,从云梯上来一定很困难吧。我心头一沉,叫道:“上来的兄弟们,快去护住云梯,让后面的加紧上来!”
有句话叫“骑虎难下”,我当初确实也曾骑在一头鼠虎身上,明白这话的意思。现在我们的处境正与之相类,前进太难,退是绝对不可能,城头的蛇人越来越多,我们已没有退路,那么只有硬着头皮冲了。可是城中蛇人足有数万,能上城的多半总有两三万,横野军全军不过五千人。邓沧澜说会有火攻助阵,但现在我连火的影子也没看见。这种风雪天,火雷弹之类也用不了,难道邓沧澜的火攻已经失败了?
如果火攻失败,那我们这些已经在城头的人就是死路一条了。我不禁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喝道:“快点,快点上来!”
现在城头的蛇人大部被邓沧澜牵制在上游,可是一旦它们发现城门受攻,肯定会来增援的。抢在它们增援前打开城门,出发前我觉得虽然难,也不是不可能。一旦真正交上手,才知道我想得还是太乐观了。风雪中蛇人虽然战力大减,但现在的蛇人仍然得两三个士兵才能抵住一个,它们又在源源不断地补充,这样下去,我们的实力拼光,直至全军覆没,也未必能夺取城头。
陈忠忽地在一边道:“楚将军,后续部队为什么不上来了?”
他力量过人,向来无畏,此时的话中却隐隐有些惧意。我不禁打了个寒战,道:“马上就会来了!”
陈忠都已经觉得害怕了,那别人心中可想而知。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这是兵书上的话。如果一支军队的士气全没了,那就是一支乌合之众,一触即溃,装备再好也没用。就算打肿脸充胖子,我也得撑下去。只是这话说着容易,能不能让人相信,我也实在没底。我刚说完,眼前忽地一亮,城头上登时明如白昼。我吓了一跳,扭头看去,触目之下,不禁惊得呆住了。
不知何时,几艘船已逼近城墙。在一片密密麻麻的云梯当中,蛇人正在与横野军交战,也根本没发现这几艘船吧。这几艘船上,每条船的船头都有一道火柱冲天而起,扑向城头,直如长虹垂挂。只是这火柱一上城头,登时如水流一般漫延开来,形成一道火墙。
邓沧澜的火攻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心头也大为兴奋,叫道:“火军团来增援了,弟兄们,冲啊!”
邓沧澜给我的时间是顶多半个时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多半,我们必须得加紧了。士兵们见有火墙挡住了蛇人,士气为之一振,呼喝一声,一个冲锋,已将面前的蛇人又逼退了数尺。
已经有一千多人上城了,廉百策的箭营也上了城。蛇人也知道到了最后关头,在城门口死战不退。此时我们与蛇人之间已被火墙隔断,蛇人必须要先下城,再绕到城门口,因此横野军的压力大减,可一时间仍然杀不进城门口。曹闻道的部队已经冲到了城下,在城门口布好了八阵图挡住增援过来的蛇人,但已非常吃力,仍然还打不开城门。我看了看周围,心如火焚,叫道:“陈忠,带巨斧队跟我上前!”
城门口的蛇人只有一百多个。但这一百多个蛇人几如一道铜墙铁壁,横野军攻势虽强,却一直没能夺下城门。曹闻道一军力战之下,损失惨重,如果我不能及时打破城门,那他的牺牲也没意义了。
廉百策忽道:“楚将军,我去增援曹将军!”
廉百策带的是五十人的箭营。箭营的人自是以弓术最强,刀枪击刺不是擅长。我道:“不必,你在城头上给曹闻道减些压力,让钱文义的人快上来,帮帮曹闻道!”
我拖着长枪冲下城去。在城头,因为火势甚大,看得也清楚,一下城,却觉得眼前一阵花,一时间还不习惯这等阴暗。曹闻道的八阵图已将城门口与蛇人援军隔开,但他这样做的后果也是使自己腹背受敌,地上已躺了不少横野军士兵的尸体了。我一下城,与巨斧队守住他那一军的后方,他们的压力也登时减了许多。阵形中,曹闻道忽然转了出来,叫道:“统制,这些怪物也真强啊,这一百来个还是拿不下它们。”
他的战袍几乎要被血浸透了。不仅是他,我和陈忠也是如此,几乎是刚从血水里捞起来的一般。我也没功夫和他说多,叫道:“曹闻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带巨斧营打开城门!”
那百来个蛇人已退入城门洞中,依托地形顽抗。它们因为躲在城门洞中,箭营的利矢不能及,背后有城门也不必担心,而曹闻道却要将大部份力量用在抵御逼过来的蛇人援军上,因此更是难以解决。陈忠在我身边道:“楚将军,用三叠队冲吧?”
我点了点头,道:“好,大家小心。”
陈忠将手中的长斧往地上一顿,扬声道:“立正!排三叠队!”
这三叠队其实也就是五十个人排成三排的方队。斧营被陈忠训练得极其熟练,虽然现在一片混乱,但他们仍是一下排得整齐划一。城门洞里的蛇人龟缩不出,现在时间已十分紧急,我们只有硬攻,三叠队攻击力极强,也只能依靠三叠队的冲击力了。陈忠喝道:“一排与我上前,后排相隔三步。”
他们的鱼皮靴踏在地上,发出极其整齐的一声响。以军容而论,斧营都是些彪形大汉,最为威武,此时在火光与鲜血中,这般一支出奇整齐的队伍出现在城门口,一定让这些向来没什么纪律的蛇人也吃了一惊。
三叠队唯有斧营才能使用。斧营用的都是巨斧,混战中与刀枪也没什么不同,但一旦有铁一般的纪律,这种重武器就能发挥出不可思议的力量。三叠队的第一排已向前冲去,十多柄斧头齐齐举起,便如一把大闸刀,没半分空隙。一些蛇人还待阻挡,但斧营的士兵力量本就超过一般士卒,而现在蛇人的力量因为严寒有所减退,实际上它们已经与斧营相去不远了,这些斧头齐齐落下,便是蛇人也挡不了,“嚓”一声,利斧斫下,上前阻挡的几个蛇人登时被砍成几截。
陈忠本站在第一排中,他退了半步,喝道:“二排上前!”那第一排一错步,正好与第二排交叉换位,陈忠又站在第二排正中。这换位练得极熟,还不等那些蛇人回过神来,第二排又已斫下,直如摧枯拉朽。但这一次却没有第一排顺利,他们刚劈下一斧,不等退回,蛇人忽地一声响,猛地冲出城门。
它们也发现这样下去,会被三叠队砍个片甲不留吧。我心头一惊,陈忠却还在喊:“三排上……”
他还要上前!我心头一凉,抢在他前面叫道:“快退入八阵图!”
三叠队威力虽大,但有个致命弱点,就是太过板滞,攻远过于防。当初我陈忠排这三叠队的本意是让斧营站在八阵图中间,这样斧营有八阵图保护,就可以发挥最大的威力。但现在陈忠他们身边可没有人保护,我们正是担心蛇人不肯出战,死守城门,现在它们冲出来,便正中我们下怀,这个时候退入八阵图才是正理,可他居然还要与蛇人混战,实在有点缺乏应变之才。也亏得我喊得及时,第三排本已要上前了,听得我的叫声,忽地向后一退。饶是如此,第二排撤退不及,已有三个士兵被蛇人追上,搠倒在地。
我抢步上前,站在陈忠身边,道:“先退下去,用八阵图和它们斗!”
陈忠虽然不够机变,但反应却还快,点了点头。此时还有四十七个斧兵,已齐齐退后,我和陈忠守在最后,曹闻道的八阵图忽地一开,将斧营包入当中。三叠队防御力不行,但有八阵图保护,登时如虎添翼,那些蛇人一旦冲出城门洞,虽然也劈杀了十多个士兵,但它们只有百十来个,曹闻道手下却已有了一千多人,即使腹背受敌,一时半刻也还挡得住。蛇人连冲两次,仍然冲不开八阵图,攻势再衰三竭,又退了回去。
它们又要退回城门洞里了。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好不容易把它们引出来,哪里还容得它们退回去。我喝道:“陈忠,快上!”抢先冲了出去。陈忠紧跟着我出来,高声叫道:“兄弟们,快上!”
曹闻道也已发现有了可趁之机,在阵中一声号令,八阵图又是一开,斧营随着我和陈忠冲出去。蛇人进攻的锐气已折,正要退出去,此时斧营锐气正足,身后有曹闻道保护,无后顾之忧,这一次的攻势比上次更猛,它们哪里还挡得住,一下被冲得七零八落。我和陈忠带着斧营一下冲破蛇人防线,杀进了城门洞中。
一到城门洞里,陈忠已抢步上前,砍死了一个还在坚守的蛇人,大斧余势未竭,顺手一劈,重重砍在门闩上。门闩已被蛇人钉死,陈忠力量虽大,这一斧也劈不断。我从边上一个士兵手里接过一柄斧头,等陈忠刚拔出斧来,我也一斧劈下,不偏不倚,正劈在陈忠劈中的地方。
门闩有手臂一般粗,共有三道,是用铁木制成,极为坚硬,但终究不是铁铸的,我和陈忠交替劈下,只不过四五次,门闩登时被砍断,城门也开始晃动。这时斧营已有不少人也在同时砍着,他们一个个都是神力之士,只不过短短一瞬,三根门闩都已被劈断。我见门闩已开,叫道:“快,拉门!”
东平城北门外本来有个码头,城池失陷后,这码头已被蛇人拆毁。我和几个士兵拉着一边的门,陈忠拉着另一边,门刚一拉开,外面的江风奔涌而入,吹得我一个踉跄。一个士兵扶住我,道:“将军,你没事吧?”
我定了定神,一时还不敢相信会如此顺利。虽然天冷,但额头已满是大汗。我伸手抹了把汗水,从怀里摸出一个竹筒,道:“快发信号,快发信号!”
三次信号后,地军团就要发动总攻了。如果到时我仍然打不开城门,那地军团甫成军就要损失惨重,我这个横野将军只怕也难逃死罪。现在总算抢在时限以前打开城门,我心里却没半点兴奋,只有种大难得脱的欣慰。这竹筒便是邓沧澜发信号的那种火药箭。
那士兵接过来,摸出火绒点着了引线,火药箭带着一抹火光直冲上天,在空中炸开一道火光。刚放完信号,远远的忽地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随江风滚滚而来,便如惊涛骇浪。
开始总攻了。我把长枪拄在地上,道:“大家闪到两边,守住城门!”
蛇人知道城门已失,已在全力攻击此处。现在城门已开,钱文义一部的人络绎不绝地冲进来,曹闻道一军不时有生力军补充,虽然被迫得步步后退,但阵形丝毫不乱。我又抹了把汗,对陈忠道:“陈忠,老曹真了不起,我们也不要干看着了。”
陈忠点了点头。他这人一向板着个脸,此时也露出一丝笑意,道:“将军,我们赢了。”
现在当然还没有赢,但事先的计划正在一步步成为现实,蛇人的战力已近强弩之末,而我们的攻势才正要开始,的确已是心胜之势了。这一次进攻,如果不是邓沧澜的水军在上游牵制住蛇人主力,毕炜的火军团在最紧急关头助阵,也不会如此胜利。加上邵风观的风军团,地、火、水、风,这四相军团第一次合力出击,配合恰到好处,对蛇人的战事,胜利的天平终于开始偏向我们一方了吧。
江风呼啸,城头火势正在漫延开来。蛇人已被分隔得支离破碎,胜利,终于就要来了。城里的杀声此起彼伏。虽然知道我们已经取得胜利,但蛇人的守势之强还是超出我们的意外,直到天色发亮时,它们才终于崩溃,四散逃去。
这一战,横野军损失极重,虽然还没有检点伤亡,但我想伤亡人数总在一千上下。五分之一伤亡,这场恶战恐怕会在我余生的噩梦中不断出现吧。我已累得几乎无法站立,便是陈忠也已累得直喘。我在台阶上坐下,道:“陈忠,过来坐吧。”
陈忠也坐了下来。这一战虽然惨烈,他身上除了登云梯时肩头受了一处小伤,另外却毫发无伤,我也不过是臂上被划开一条口子而已,伤势极轻。我刚坐下来,曹闻道也气喘吁吁地撑着长枪走了过来。他简直是从血池里捞上来一般,走到我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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