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
グ伞!?br /> 里面是回春堂的晒场。回春堂生意很大,这晒场也着实不小,占地足足有五六十丈见方。在晒场的西北角上,聚集了一批人,正中的正是帝君的黄罗盖,张龙友便站在他身边。我和南宫闻礼上前,跪下道:“陛下。”
帝君坐在一张椅子上,见我们过来,他站起身道:“请起。楚卿,你都知道了吧?”
我道:“臣已听南宫大人约略说过。这个洞穴是刚才出现的么?”
张龙友抢道:“楚将军,这洞穴是三个时辰前出现的。回春堂的人说,这里原是他们养水生药材的池子。今晨他们正在起早熬制滋膏时,突闻异声,地面大动,这晒场里便陷出这般一个大坑。”
他的面色有些忧虑。帝君在一边道:“楚卿,难道是上天怒朕无德么?你一定要想个办法啊。”
帝君想的,大概是上天示警吧。我想了想,道:“陛下不必忧虑,微臣下去看个仔细。”
“下去!”帝君有些惊愕。这个地穴深不可测,他大概会觉得下达九泉,里面会有什么妖异怪兽,我要下去把他都吓着了。他惊道:“楚卿,还是叫个别人下去吧。”
我心中暗笑,道:“臣有陛下宏福庇佑,定能无恙,请陛下放心。”这个地穴里我几乎敢肯定就是海老说的那第二台孵化器的所在,我已迫不及待地想下去看个清楚。我对边上道:“备下绳索,套个大筐,我下去。”
帝君还要拦阻,张龙友忽道:“陛下,楚将军忠勇过人,定能化险为夷,请陛下让他下去吧。”
帝君此时真的甚是不安,大概,直到现在他才真正信任我吧。张龙友跟左右说了两句什么,过了一会儿,几个人拿着一大卷绳子一个大筐过来。张龙友过来道:“楚将军,我在筐里放了一瓶水和一块毛巾,还有一包焰火箭。你下去后,如果闻到有硝硫气味,就把毛巾打湿后蒙在嘴上。实在不行,就点燃火箭,马上拉你上来。如果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就用这把铁锹吧。”
我心中忽地一亮。张龙友准备得如此周到详细,分明已经知道这并非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地穴了,很有可能是炸开的。想到我回来时帝君急着问我蛇人繁衍之秘,我现在可以肯定,他就是海老所说的那个私自逃离的“阿龙”。我都没想到这些,如果真是炸开的,里面硝黄气息足以把人呛死,假如我贸然下去,说不定会被憋死在里面。从与他反目以来,我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很久以前那个温和而纯朴的张龙友的影子。我拍了拍他的肩,道:“张大人,放心吧,我没事的。”
张龙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小心。”
我刚跨进那大筐里,陈忠忽然道:“楚将军,我也下去。”
虽说我敢断定下面就是安放孵化器的所在,但心里还是有些害怕。有陈忠这个神力之士在身边,我可以放心许多。反正这筐也大,坐两个人绰绰有余,我点点头,道:“好吧。”
上面士兵众多,个个身强力壮,拉两个人不在话下。我和陈忠坐在下面,手里握着火把,也不知有多深。现在天都没亮,里面黑得异样,火把只能照亮身边一小块地方。越往下放,便觉得气味有些重,但与火药爆炸后那种呛鼻的硫黄硝石味道大为不同,我闻不出有硫黄味。
我把毛巾一撕为二,倒了些水,把一块递给陈忠道:“捂住嘴。”有湿毛巾挡着,连那一点硝石味都闻不出来了。可是我的心里反倒忐忑起来,难道这里不是用火药炸开的?正想着,只觉身下一晃,竟是到底了。我一怔,却听得上面有人叫道:“都督,是不是到了?”
这声音倒是异乎寻常的清晰。我抬头看去,只见上面是一个圆圆的洞口,这里就如一口深井。放下来,约摸有二十丈左右,并不算太高,当初高鹫城的一面城墙建得异乎寻常的高大,也有近二十丈了。我叫道:“是的。我们先下去。”
现在说话可以听到,就不必用张龙友准备的那种焰火箭。我和陈忠跳出筐子,虽然看不清周围,但感觉得到地面很是松软。我拿过一个火把,从陈忠手上那火把引着了火,照了照四周。这个洞穴底大上小,上面不过丈许,下面却有三丈方圆。绕着四壁走了一圈,只觉壁上的土也不是很潮湿,似乎不是因为塌陷形成的。正看着,陈忠忽道:“将军,这里好像有扇门!”
我走了过去。那边确是有扇门,已经被土半埋了,并没有掩上,露出一半。我心头猛地一跳,心知猜的不错。陈忠在一边道:“将军,地底下怎么会有门?”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道:“来,推开它。”
门被土埋住了大半,但门上没沾什么泥,显然是上面的土塌下来才压住的。我心中既是激动,又是不安,不知上去怎么和帝君说。这里真的有孵化人类的机器的话,帝君肯定视其为至宝,因为兵力再不用担心了。可是我想的却更远,真能孵化出人来,那些人还叫人么?陈忠只有一个,如果有成千上万个陈忠,那这支部队的战力想想都叫人毛骨悚然。可是这里的声音都能传到上面,我要是把那机器打破,上面肯定听得到,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不管怎么说,现在是我在下面。假如叫个别人下来,那我也无计可施了。我越想越是不安,看着陈忠正奋力挖土,那扇门大半露出来了。
忽然,上面传来一个人声道:“楚将军,下面有什么?”
下面比上面要大,他们现在多半已看不见我们手里的火把光。我大声道:“正在看。”在底下大叫,回声嗡嗡不绝。刚说完,我小声道:“陈忠。”
陈忠抬起头,看着我。我咬了咬牙,却还是没说什么。
我已经准备不顾一切,也要破坏这个孵化器了,即使帝君怪罪也顾不得。帝君未必会因此治我死罪,但陈忠与我一同下来,他却定然难逃一死。
陈忠,别怪我,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你的性命。陈忠心性平和,功名利禄他并不看重,但他为了我一同下来,我却要害他丢尽前程,甚至可能丢命,我心里已是内疚得疼痛。可到了这时候,已经没别的好主意。
土已挖光了,陈忠看了看我,道:“将军,我拉开它了。”
我点了点头,陈忠扳住门框,猛地一用力,门“吱吱”的响动,我忙把火把插在壁上,伸手去帮忙。两人合力,终于把门拉开了。这门沉重异样,打开和关上都十分困难。一拉开,里面忽地传来一股很重的硝石气息,我被呛得咳嗽连连,连忙把那湿毛巾捂在脸上。
陈忠也用湿毛巾捂住了脸,道:“将军,里面有什么?”
我还没说,忽然听得身后传来张龙友的叫声:“楚将军,发现什么了?”
张龙友也来了!我暗自叫苦,原先的设想已全盘落空了。我还没说什么,张龙友已快步跑了过来。他身材比我们都要小,也更为灵便,又有我们的火把引路,三两步便跑了过来,叫道:“这里有扇门!”
黑暗中,他的眼里灼灼放光。我心中焦急,拦住他道:“张大人,等一等,我们进去,你在外面等着吧。”
张龙友却不知哪来的勇气,道:“我要进去看!陈忠,把毛巾给我,你在外面等着。”
我心里不住叫苦,张龙友却已捂着陈忠的毛巾率先钻了进去。我摸了摸腰间的百辟刀,道:“陈忠,你在外面等着。”
陈忠显然也看到了我摸刀,眼里闪过一丝惊恐。我不再管他,闪身走了进去。
一进门,我不由大吃一惊。里面的地面简直就是伏羲谷里的翻版,地面平整之极,连接缝都看不出来。
这里,肯定有那个孵化器!
我左手拿着火把,右手按住了百辟刀,正要过去,借着火把光,眼角忽然闪过一丝亮光。
那真的是一丝。我怔了怔,低下头看去。借着火把光,我看到地面上有一根头发。如果是黑发,那在这里肯定看不出来。但这根头发却是金色的,地面是深褐色,那就要清晰许多。我弯腰拣起来,看了看,心里却又是一阵刺痛。
这时突然传来张龙友的咳嗽声。我把那根头发往衣袋里一塞,抬头看去。里面的烟要浓得多,虽然用湿毛巾捂住嘴,仍然闻得到重重的硝味,但总算还不至于呼吸不上来。张龙友手举火把,呆呆地看着,在他四周,却是无数晶亮的冰样的碎块,在他身前,却是一些破碎的金铁架子。
我突然间如释重负,又惊又喜,但脸上却丝毫不敢露出来,走过去道:“张大人,里面有什么?”
张龙友喃喃道:“完了,完了。”他的声音显得如此疲惫,也追悔莫及。
我知道他早就知道有这个地方,却不知道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我心中窃喜,却只是道:“这里与伏羲谷很像啊。”
张龙友点了点头,道:“这些都是上一代人类留下的遗迹。楚兄,只怕真有天命吧,就在我面前,我却把这个机会放走了。”
我淡淡一笑,低声道:“海老也这么说,阿麟与你长得也真像。”
张龙友像是被扎了一刀一样,一张脸都扭屈起来,显得如此可怖。但我记得海老说过,他并不精于剑术,我自然不怕他。我喃喃道:“天命有归,非战之罪。张兄,这个新时代到来了,这些东西也不需要了。”
张龙友愤愤道:“我知道伏羲谷那个定是你做了手脚,这里是不是你弄的?他妈的,你这是犯下了大罪啊!如果有这个,我们哪里用得着害怕共和叛贼!”
他气急之下,终于承认他的来历了。听着他骂我,我却突然对他产生了同情。这个人才华绝世,为了隐瞒他的身份,这许多年来他也经受了多少折磨啊。他在海老身边学到了很多东西,才能也足以改变这个世界,只是在宦海中,他却被权势蒙蔽了双眼。我伸手从口袋里摸出那根头发,道:“你看看这个。”
张龙友不知我拿出些什么,一根头发在地上显眼些,拿在手上却看不出来了。我把头发凑到火把边上,道:“看到了么?”
张龙友睁大了眼,突然道:“丁亨利!”
那种金发碧眼的人并不多,现在虽然也没有丁亨利拿根头发来比较,但也可以断定这就是丁亨利的。我点点头,道:“我们晚了一步。”
丁兄,谢谢你。看着那七零八落的孵化器残骸,我心里暗自说着。孵化器并不很大,要搬走也不是太困难。丁亨利一定受命找到孵化器,但他还是把这孵化器炸毁了。虽然他与我政见不同,立场不同,但我们做出了同样的选择。我直到这时才明白昨天丁亨利那个奇怪问题的深意了,以及最后那句话。
愿这个国家,永远都不再有战争。
张龙友又是恼怒,又是失望,道:“该怎么向陛下交待?该怎么说?”
我叹了口气,道:“还是把这里填了吧。我们快走,这里快透不过气来了。”
里面虽然没有硫黄味,但硝石的味道却很浓。张龙友眉头一竖,道:“是啊,丁亨利是用什么东西炸的?怎么没有硫黄?”
我叹了口气。张龙友如果和薛文亦一样把心思全放在手艺上,他也会过得更快活一些吧。其实我比他好得有限,一样也在这个污浊的泥坑里随波逐流,渐渐染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唯刀百辟,唯心不易。大概,只能让自己的心保持原样,才是解脱之道吧。
知道那个造人的孵化器也已毁了,我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现在,联合政府间最后一个障碍也已消除,两边都该一心一意了。我的心境从未有过的好,叫出了五德营五统领,一块儿到我家吃饭。
吃的是久违了的石板烤江豚肉。江豚肉油脂很多,烤过后就没那么腻。在烧得滚烫的石板上浇点美酒,酒香腾起,把连瘦带肥的肉片铺在上面,看着肉片“滋滋”作响,再往蘸料里蘸一蘸吃下去,这等美味当真难以言说。五德营五统领又不是外人,一个个聊得口沫横飞,连向来沉默的陈忠也被曹闻道逼着唱了个小曲。只是我总觉得廉百策有些异样,也许那天我突然说他是文侯的暗桩,让他心中有了顾忌吧。
正吃到兴头,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高呼。我吓了一跳,曹闻道也跳了起来,叫道:“出什么事了?谁敢胡乱喧哗?”
地军团军纪极佳,营中从来不会有喧哗之事。曹闻道已有了三分酒意,想必以为是在军中了。我道:“坐吧,没事的。”这声音我听得出,正是尊王团那种如歌如泣的大声疾呼,什么“为国捐躯,为君分忧”,还有什么“帝国荣耀,不容玷污”什么的。我笑了笑,道:“是尊王团。对了,他们那份血糊糊的血书我一直没交上去,会不会找我算帐来了?”
这当然是句笑话。我虽然不喜欢尊王团,但我现在是帝国首席军官,他们似乎挺喜欢我。我刚说完,他们还没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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