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特木偶





见人影。这时候我才知道我对他的了解少的可怜。我想到的第三个他可能去的地方就是那座成了废墟的古堡。 
我是不是把他给弄丢了,我不是十九世纪末某个晚上在巴黎街头上一家家的咖啡店找寻奥黛特的斯万,在伦敦的夜幕下找寻犯人的痕迹直到船坞的福尔摩斯。巴黎白日的太阳让人眩晕,快餐店外带的咖啡让人急躁,空气中混杂的香气不会给人丝毫启示。 
当我第二天的早上接近绝望的站在他的窗下时,玛格丽特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乞求一般地蹭我的腿。然後很安心的缩在我的怀中。 
咖啡店的红发女人打开店门准备营业,看到我惊讶地说:“您怎麽会弄成这样子?!路易先生每周五都有聚会还有地下演唱会什麽的。我没有告诉您吗?真是的,看您弄的……” 
等她终於说出了具体位置,我抱著猫转身就走。 
那条街是移民、无名艺术家和先锋艺术家的聚居地。很早以前那里就在灯红酒绿。许多无奈与愤恨之外就是自由的味道。 
我终於在一家地下室里找到他时,一堆乱酒瓶、食物包装和横七竖八倒地就睡的人的较远处,路德维希躺在一张很长的餐桌上。小提琴抱在怀中,蜷曲著身体睡著。他长长的前发盖住了面容,看起来不安又固执。我推开给我开门的人,径直走到他身边。玛格丽特立刻钻进他的怀中,他脸上的妆都没有卸,眼睑上是青蓝的眼影。我吻他,并且希望自己也是他怀中的一只猫。然後我也睡著了。 
记得有一个叫做SIN的乐队,有一张《喧闹的笛子,可爱的噪音》的专辑。它的乐评是“没有禁欲,没有压力,没有真实,没有谎言。”它用最有魄力的电子音乐袭击你的神经每次都让人在愉悦和蹂躏下接近疯狂边缘。它在你昏昏欲睡中向你灌输性、毒品、爱和自杀!路德维希的乐队比SIN要纯净却同时也更自由和放纵,他们少了些噪音却多出许多更具有摧枯拉朽的震撼。也许本来在另类音乐中,SIN就属於电子而他们属於歌特,但他们同样像毒蛇一样尖锐。他们渴望一些鲜血淋漓恶魔似的东西。 
我在这不知名的街道和地下室中醒来的时候,我知道我万分清醒,可是我难以呼吸。 
那把吉他的声音非常凶残它却不是下流和肮脏它只是狂暴又冰冷的嗜血。男主唱的声音温和动人每句话却像毒蛇一样置人死地。鼓声总在你的心脏无力搏动异常脆弱的时候敲出重音。贝斯像无关痛痒一般不急不缓。女主音的歌声如同天籁不在人间。路易的提琴,那把诡谧的琴和玄幻的音像无数幽幽的鬼火包围著整间屋子。 

       你幽黑的裹尸布下枯槁青灰的脸 
       
                  你凄惨的心中毒蛇爬过的痕迹 
       锺楼上猫的啜泣女人的哀号 
       
                  “救救我我不想死!!” 
       中世纪最完美的风啸 
       朝圣路上蹒跚的女巫 
       
                  “死亡路上携你同行。” 
       
                  “温柔的吻安慰你心。” 
我呆呆的等待他们排练结束。然後路易走过来递给我一块黑巧克力。他说我们出去走走。我们四处走走,我才知道他曾经走到过那些地方。这句话说的好奇怪,他本来就去过很多地方。不过在我好像只会记住他如今走过那些地方的身影。我们在小公园里看小孩子们尽情玩耍,突然兴起开始大吃各种零食。他在公园的喷水池前演奏各种温馨可爱的曲子。短暂繁复的练习曲,复杂善变的帕格尼尼,别致的小夜曲。被围在小孩子中的他,深蓝的T恤柔顺并随风轻摆。我终於想到他也只是个20岁的少年。 
我们坐车来到那座图书馆前,那间所有内部构造和设备全部外化的图书馆。路易说它好像一尾骨骼外露的红色观赏鱼。我们沿著他的骨头爬到顶楼。顶层的阅览室几乎没人,我们在最接近屋顶的走廊上坐下来。 
我说可不可以继续那个故事。 
8由路德维希•冯•克林格尔叙述 
2002 8 24    周六 晚 
                  20:30 
让说:“继续那个故事吧。” 
我说好啊:“那座城堡像是妖怪一样蹲在树林中。参天的树木看起来无辜又无奈。 
这城堡是世袭的,但太过久远的年代已经让人无从得知是否有过重建和易主。关於它的传说观光手册上记载的是:疯狂的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二世,对瓦格纳的音乐极端的倾倒,把自己和剧中人融合错位的疯狂;同性恋,极端的洁癖,孤独症,自虐,对梦想的向往以及自杀……他重建了这座城完全是出自梦想,他把自己包围在了童话的世界中。的确,哪里就是这麽美,美到连现实和梦想的边界都模糊难寻。换句话说,你在那里可以一年到头的做梦,时间不会比死人血管里的液体流动的快一些…… 
另一个传说要更久远一些,不过也平凡得和那些描写些乡间琐事的童谣没有区别:一个乡下的身强力壮的年轻人,用他的剑与马得到了国王的赏识,他用别人的血和尸体换来了领地、田庄、城堡和美女。从此他开始生活在一座阴森神秘的城堡中,不知何时他变道不为人知的奇特:阴郁凶残贪婪易怒暴躁不可理喻,唯我独尊、嗜血和性虐待。杀妻弑母的丑闻足以拒绝任何正常的体面人家的来访。整幢鬼气又冷癖的古堡好像一座还有人在其间喘息的坟墓。在生命的末期他为子息所弃,像老鼠一样死去。之後几乎每一代都会出现这种类型的人。很多人都在猜测:是不是这幢城堡的角落里自中世纪起就潜藏一些超自然的物体,而日复一日居住於此的人会受到浸毒理性崩溃。 
不过这些都是传说,掺杂了太多的臆想的东西,没有已知条件,只有绝对不完美的推理,自然得不出结论。 
进入家族的私人领地,穿行在墨绿色山毛榉树间的林荫道,不久就可以看见那幢爬满青藤却泛出灰白色的城堡。那是一种犹如死去动物的骨骼般的灰白。时而在吸收光亮时而又放出诡秘的磷光般的物质。 
正门的台阶前站著一群面无表情的仆人,他们接过我的行李後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那扇漆黑中透著锈红的大铁门此时挣扎著又讪笑一般张开了。我随著管家走上长长的台阶,然後就被吞入一张恶魔的嘴中。一进门还是那保持著古老风格的长长的走廊。墙壁上置著昏暗殷红的油灯,若明若暗的光线下隐隐只能看到古代战士盔甲的轮廓。金属的表面由於岁月的流逝而蒙上了一层阴雾。曾经盔甲下狰狞凶暴的灵魂有多少次‘铮铮’的毫不甘心地回荡在走廊上?以至於现在仍能感觉到擦身而过的寒风。 
想来当时我还是极度相信自己的理智的,我曾是那麽勇敢。 
漫长的走廊终於走完,管家侧身推开那扇结实的桃心木大门。 
穿过门就是古堡的大厅,一个幽灵不能进入的地方。 
还是多年前那套家具。坚硬厚实耐用静寂平和安全,永远永远默默地蹲在那里。小时候它们给我无限温暖。温暖,还有那个发著暗光的人影。当时奥图•斯图尔特冷然地站在酒柜旁,一手拿著酒杯,缓缓地旋转著它。他漆黑的头发已经长及肩背,穿著白得离奇的衬衫和黑色的西装裤。 
他慢慢地抬起头,眼睛漆黑,目光弥散没有焦距。在看到我的瞬间露出一种抑郁奇特难以分辨的神色。 
‘路易……’他哭泣一般虚弱地随著呼吸呼喊我的名字。我从没想象过他会发出这样脆弱易碎的声音。他长得很高很壮,那时候我好像看到撒旦在哭泣一样,我身不由己地走过去,他猛地抱住我。我拍拍他的後背,他乖巧地把头放在我的肩上。不肯离开。他很用力的抱著我,呼吸却平稳干燥。 
‘你回来了……我好想你……’奥图幽幽的说。 
我躲开他。 
‘路易……’他再次叫我。 
我转过头不看他,问:‘我父亲在哪里?’ 
我感觉到他落在我身上的视线十分冰冷。 
‘这里。’ 
那是一间用青灰色的石头建成的高耸的房间,接近房顶的地方有一扇狭长的窗子。我从来没有走进过那间屋子。它让人联想到我的先祖的灵魂或者那传说中的什麽未知生物也许曾经飘泊又停留在了窗口上,他们比我们清楚这座古堡。 
奥图打开一盏昏暗的小灯。我面容安详的父亲就躺在棺材中。我从来不曾想象过他会有这样温柔平和的表情,虽然我曾经无数次地想到我再见他时他将是在棺材中。只不过我没有猜到我只等了十年。他在仍然年轻,仍然美貌和具有绝对魅力的年纪就死去了。已经变得阴冷的尸体看起来却还是那麽生动鲜活:柔软的头发让人想到他在最突兀的时刻露出的温柔,凌厉的眉毛让人想到他带到坟墓去的顽固与偏执。还有那神经质的不停地张开又握紧的左手,到死都不忘记要合上。他所有的一切都没变,仿佛不一会儿就会爬起来冷冷的对我说:‘你来干吗?’。 
看到他的感觉很奇妙,因为我现在几乎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然而不知何时我自己也会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吧?我很奇怪我在想那些问题时居然感觉自己在微笑和发抖。 
‘你回来了,你父亲在另一个世界也会安心的。’过了很久奥图突然开口。 
我让他叫回了神儿,缓缓抬起头,寻找他隐藏在黑暗中的身影。 
他可能是想问我为什麽会在多年後回家参加葬礼,听遗嘱。事实上我连我的家族在经营什麽都不知道。而奥图一直是父亲的得力助手。 
黑暗中我看不到他说话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无论何时都炯炯发光的眼睛。我笑,心想我对那些没兴趣。我告诉他:‘如果我父亲已经安心了,那麽葬礼之後我也可以回去了。’我明显感觉到他颤抖了一下。我问他怎麽了。他还是用那低沈平稳的声音告诉我该出去了。 
长长的前奏中,仿佛鼓声渐急,几个不断闪现的闪电後暴雨随著巨雷而至。” 




9由让•查理•贝松叙述 
2002 8 24    21:12 
路易说到风雨大作时就下意识地躲到我怀中,额头蹭著我的脖子。我揽著他,抚摸他的头发,像在安慰一只紧张不安的猫咪。他说:“好温暖,那一夜好冷……冷到冰封了我所有正常的思考和理性。 
当晚我什麽都吃不下,喝著咖啡缩在厚实的沙发中看奥图。斯图尔特一杯又一杯地喝酒。他没打算跟我说一句话,我小时候认识的他绝对不是那样的。即使小事琐事没什麽可说的废话他也会说来逗我说话,而我竟然傻乎乎地记住了他所有的话。我记得他说过他六岁学小提琴只学了2个月,於是我坚持著学下去。他从不看艺术电影,於是我们一部一部看完了迪斯尼和日本的动画以及好莱坞的所有大片。我甚至想什麽时候我会写一部剧本给他。只为他写。我们会一起在雨中走上两个小时,上教堂偷看别人有多虔诚……他讲话从来不用华丽的词藻,甚至因为话中形容词副词的缺乏而几乎不具有语言表现力。但我喜欢他平实的语言。就好像我相信顽石中装载著最稳定不会改变的元素。我一直认为他有最顽固最执著和亘古不变的感情,他应该记得我们小时候的感情的!为什麽他不再对我说一句话?! 
於是我悄悄起身,拿上烛台向自己房间走去。其实我们家人都很固执的,他们没有谁会在楼梯和走廊上安装电灯。每天夜里住在那儿的人手执蜡烛走来走去好像在上演小说中的情节,只差飘逸的丝质白色长睡裙裙裾扫过地面和台阶。那些属於哥特故事的女主角。 
我只是习惯在某些固定的拐角或房间前停下,闭上眼睛,伸出左手贴上粗砺又坚硬的墙壁,把蜡烛直直地举向前方,随著光摸索著向前走。这是我的仪式,这样总让我想到冥冥之中有什麽引领著我,如果不是无聊的命运那就是异教中亦正亦邪的神灵。 
我不信基督,他说除我之外没有别的神之後又摆出一幅尽善尽美的嘴脸真实恶心。即使是神也会又无法挣脱地噩梦和力不从心的黄昏。而我正年轻我可以自信的嘲笑那些几千岁的老家夥们。 
这是我十年後的回家,所以我摸不到我以前的手印。我试著摸索一些新的痕迹:是不是许多年前曾经有和我一样身高的女子把惊恐的颤抖的手贴到墙壁上,或者用尖锐的指甲白皙细致的手指呼啸著划过它并留意听它狂笑尖叫和哀号……更甚至它是否被面部神色奇怪的男子用鲜血涂抹上异教的神秘符号。 
我睁开眼睛不再胡思乱想。 
但眼前不是我房间的门。 
有什麽东西召唤我到了父亲的禁地,我轻蔑的笑笑,推开门。国王的寝宫里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说实话,进入那房间我觉得很失望,虽然它豪华奢侈得不像话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