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特木偶
到一条放平的吊桥。没有城门的城墙上有领主的纹章,它模糊并分崩离析。城门中黑暗阴冷,有一股奇异的味道,它阻隔了生气。我突然觉得似乎可以理解骑士小说中骑士的辛苦了,但是他们去拯救公主我却好像要释放恶魔。
城里面除了树木之外有一个苍老的哥特建筑群。穿过它们是一个墓群。主墓室大开著门,好像在召唤我一样。如果路德维希说的是真的的话,那麽通过它就可以走到伯伊修达内部。墓室内部很大,在白骨和裹尸布的臭气中找寻那扇锈红的门实在不益於身体健康。
好在那扇门是虚掩的。地道中没有水。但是潮湿又生满绿苔。阴森的不洁的妖气。从路易从来没有走完的那一端出去,推开木板,是一间窄小的祷告室。宽阔的窗户。我走累了,就坐在地板上等待天明。
当吝啬的阳光终於出现时,浓密的像麦子一样高的草地远处渐渐出现一个石十字架,敦厚的十字架和一株清瘦的杨树。清晨的雾色中许多穿著像雾一样的白纱的贵族男男女女走过去祈祷又飘然而去。
奇异又神秘的地方。
“殷红的鸽群环飞在我思绪中轰轰有如雷鸣。”
小提琴声!白鸽!
我随著声音飞奔上楼,避开破损严重的地方一扇又一扇疯狂地撞开门。直到顶楼。小提琴声消失了。
突然间一声崩塌的巨响。我冲过去,路易快被什麽东西拖入裂缝中去,我开枪击断了手铐。他暂时不用下地狱了。
我抱紧他,第一次有这种想法并付诸行动。
路易轻轻的不易察觉地在发抖。但是我能感觉得到。时间在不知不觉地消失,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的,路易发出一声好像哭泣的悲鸣。平静的天空中一群飞鸟在!翔,自由自在。
他的手恢复了温度,轻轻覆盖在我的手上。
我们不经意的一同说:“真实的故事……”
路易转过身来看著我,他在仔细地看我,目光四处游离不定,然後小心翼翼地抱住我,他说:“我全部都告诉你。”
我亲吻他的头发,亲吻他的额头。我们相拥走下楼。小心翼翼的。我们除了要小心脚下的碎石,不知何时会坍塌的屋顶楼梯之外,我也介意会不会有手从墙壁中突然的伸了出来。路易一如既往的昂著头漠然的走在楼梯上。不知为什麽,他在有楼梯的地方总是显得静寂沈默。
其实这座建筑处於一种半毁状态。相比於火灾更像是发生过爆炸。而且爆炸的地方像是一个狭长的场所──是停尸间?!这样说看起来停尸间是这建筑的中心,它耸立著高度直达刚才的顶楼小屋。楼梯和楼梯周围重要的房间都离停尸间很近,所以它们无一幸免地都有所损伤。这样,要在这里找寻什麽证据或线索的话,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是一无所获。同样,如果寻宝的话也只能找到残品。好在大厅看起来还不错,厨房里面也有水和几样完整的厨具。路易和我四下翻出来一些咖啡豆、酒以及真空包装的冷肉。写有肉类的购买日期和保质期的标签全部被撕去了。所以我们犹豫是否可以食用。
没有电也没有瓦斯。我们收集来破损的木头家具和壁炉边摆放的木柴,我拿出那个打火机生火烧水煮咖啡。路易笑嘻嘻的拿出他祖母的咖啡壶。我们坐在小餐桌边听煮水时咕嘟嘟的声音。这好像一种平静的幸福。
路易在手中把玩著那只打火机。他亲吻那打火机,说:“是它让你找到了我。”他把打火机还给了我。咖啡的气味弥漫在这破损的厨房中。
路易开始重新讲述他的故事。
18 由路德维希•;冯•;克林格尔叙述
2002。8。27
10:00
星期二
让抱住我後我觉得整个夏日又恢复了它的喧闹和温度。我转身认真地看他的双眼,它们湿漉漉的,好像刚出生的幼犬一样清亮明澈。它们温暖异常。我忍不住去拥抱他。
我们一起下楼,在厨房中找咖啡豆,一边煮咖啡我一边告诉他整个故事。
“有一种鱼叫做至死不渝。相传它们在还是幼鱼的时候就会找寻到伴侣,然後选择一个洞穴,终身居住。随著时间流逝随著身体的长大,它们会永远也游不出洞穴。於是它们一生守在一个地方一生永远属於彼此……
你觉得这种鱼很浪漫吗?我觉得很残酷。
爱情的代价太大了。
20多年前,我母亲带著奥图从英格兰嫁到巴伐利亚。她是一个黑发女人,身材修长,容貌娇好,态度凛然。她总是穿著一身飘逸的白裙。她深邃的黑眼睛中蕴育著最深切的忧郁和悲痛。但是从她嫁到克林格尔家後,这个家却因为她的慈悲和悲痛变得如浴春光。一个不是天主教徒的女人却给她的家人带来了神的赐福。空旷的城堡,房间的门在那时一扇又一扇被打开,房间被打扫干净给来访的亲戚朋友住。家里养著各种动物,赛马,高大却温顺的猎狗和牧羊犬,夏日早上院子中有一群鹅,秋日中时常有白鸽飞过。
我四岁之前的日子就是这样度过的。在温暖的房间里听著母亲的低声细语沈入梦乡。
当时的父亲很温柔,笑容和煦,意气风发。他狂爱艺术,时常会有艺术家来做客。
可是他做人严谨内敛,有时是腼腆和羞涩的。因此他在我小时候从来不热烈的表达爱意,我一直都以为是他的性格所致。
四岁生日那天,爱德华•;德普来了。
他和父亲同是柏林爱乐的理事。从那时起他就时常来访。他的到来给我们全家带来了不安。父亲从一个内向的人变得忽冷忽热,我时常能听到他们在大声的争论。他们的人生哲学和艺术理念都不甚相同,可是彼此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那时候母亲的表情就会变得凝重,她的忧郁逐渐加深。以前的沈稳变成了不安和焦虑。也许就在那个时候我开始亲近奥图。他身上也有那种沈静的气质。而母亲自己一个人常常枯坐一隅仿佛和家具融为了一体。
家里的客人开始减少,对这件事二人都不介意。因为父亲好像没有发觉一般继续同德普来往,而母亲只介意父亲是否介意。家中一点一滴地开始安静下来。母亲变得削瘦苍白。
有一天深夜,就在这厨房中,那个夜晚很静也非常深了,二人喝得烂醉然後就开始摔酒瓶和狂嚷。家具被推倒,四下一片狼籍,没有人敢出来制止。不久,那声音就变成了狂笑、挣扎、喘息和放纵的呻吟。他们毫不介意的喊叫,那天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晰。直到我长大後才知道这声音对我母亲来说如同针刺。第二天早晨德普已经离去,父亲的双眼充满血丝,他像野兽一样绝望凶暴。从那天起母亲看到父亲的时候就会微微地发抖。她总是紧紧地抱住我。”
我停顿下来,从火上取下咖啡壶。让接过来替我们倒上。我接了些水,把肉随手丢进锅里去煮。
“一年後母亲去世了。我看见死亡走进这个有一段时间被上天赐福的家庭,它将房间曾经开启过的门一扇接一扇的又永远关上。那些房屋从那时起开始变得莫名其妙。
奥图比我大几岁。他像极了母亲。”
让的脸色开始变得沈重,他喝了口咖啡然後紧紧盯著我听我说话。
“外表上,表情上,那沈静又忧郁的性格都很像。在开始变得疯狂怪异的伯伊修达,奥图是我的保护人。他是个英俊早熟的少年,却把自己的敏感深深隐藏。如果说人的思想和情绪可以用颜色来表示的话,是奥图把被父亲和德普弄得模糊疯狂混乱的情绪的颜色不动声色的一点点整合。所以我发现自己可以分辨那些情绪。只是在奥图的身边我一直一直觉得自己好像陷在一片蓝色的海洋中。”
19由让•;查理•;贝松叙述
2002。8。27
11:00 星期二
奥图是路易的同母兄弟,是他童年的温柔的保护者。
我喝了一口路易煮的黑咖啡。好苦,身陷绝望的那种苦,相对的,如果觉得毫无生机的话就会有一种异样的香充斥口腔。
是不是路易从小就生活在这种口味的咖啡中,最好的话,他应该戒掉了。
路易接著往下讲:“父亲当时的行为变化相当丰富,甚至可以说是有趣。他陷入了一种矛盾的认识中了。一方面他做了和祖宗们相同的事,给这个家族带来了更多的愚蠢可笑的放荡。他和德普单独相处放浪形骸的事发生的更加频繁。所有的人都能看出来。不是在别人面前做爱。而且连触碰手指那样细微的动作都没有,他们的对视中总是弥漫著一种互相啃咬毫不相让情欲交织的味道。浓重恶臭让人喘不过气。
另一方面他也像我一样依恋奥图。他把他当作了母亲的替身。父亲总用一种无限歉疚和懊悔的眼睛注视著奥图。他不怕神的报应但他有一种不肯承认的负罪。他看著他的眼神是剥去了强硬的伪装後新生儿般的脆弱。
可笑又可怜。
如果连我都能发觉父亲对奥图的情绪,那德普没有不知道的理由。可是他对父亲的态度依然如故。如果单独见到我和奥图他却什麽都不在乎的露出他的狞笑。那是一种连奥图的平静都阻止不了的侵略感。是深夜中站在一个全是泥泞和残雪的水沟中爬不出来的寒气和阴森。我缺少安全感。我总觉得自己会被漫天的大雪或流沙掩盖,即使伸手去求救也不期待有人会抓住我的手。
奥图是我的救命稻草,他给我的是一种不需要去希求的希望。这感觉就好像为了取暖而喝咖啡时发现杯底尽是虫子而咖啡已经喝完。它带有一种微甜血腥的灰色绝望的苦涩。”
我轻轻摇晃咖啡杯,这咖啡就是这种味道。突然,等到咖啡恢复平静後,幻觉一般杯子中出现了浮动和细小的漩涡。我猛地放下杯子……夏天正午时的太阳悄无声息地黯然失色。
“该发生的事总是会发生的。那天下了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很大的雪,水分很重结著冰不肯化掉的初雪。一个礼拜日。虽然克林格尔家的孩子获准不用去教堂作弥撒,但是周日是我们去教堂玩耍的日子。
在路中,草地的十字路口有一个石质十字架,二人多高的十字架是我母亲常常去祈祷的地方──我们回来的时候父亲被绑在十字架上,被德普侵犯。我不知道他们做爱是是否一贯如此,但是那天我看到他身下全是血,滴在纯白的雪上。”
20路德维希•;冯•;克林格尔叙述
“父亲是个骄傲的人。他傲慢地近乎脆弱,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怀疑他的尊严和体面。他受到侮辱,他被两个孩子看到了,但是他不可原谅的却是看到他受了屈辱的人。他像是嗜血的困兽,也像一个可怜的破破烂烂的疯子。
而说到我的罪恶,出生之後的第一宗罪就是在那天中午,那个十字架旁边,看到毁坏了我整个家庭的男人,他优雅地向我走来时,我心中狂喜,我期待一个混乱无序的世界,我看他时如同仰视神明。因为他折磨著我的父亲──那个把我母亲折磨至死的男人。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决定,从此无论他把我带入哪一个世界中,我都会毫无怨言,睁开双眼,深切又沈重地体味这感觉,注视各种陨落。
他抓住我的脖子,掐在最致命的地方。‘放开他!!’奥图大叫著要推开德普抓我的手。德普笑得很开心,他说:‘小鬼,家中的仆人都要祷告完回家了,你是想那个男人晾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把这个小孩子送给我?’
奥图看看我又看看父亲。当时隐约地已经能听到众人回家的脚步声。
爱德华•;德普突然手上用力,他笑的天真无邪:‘小孩子,真是为难的选择不是吗?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无聊,有选择就意味著有所失去,也许会永远失去。你懂吗?’
奥图,他脱下大衣走向父亲。
‘奥图。’我叫他。我也想展示一下我深厚的发音告诉他我的急切失望愤怒欲泣和我对他的依赖……可是我的声音和心都是出乎意外的平静。
我是发不出声音。又不是一定要痛哭流涕才能表现崇高的悲剧性。
我看见他用一种无奈又懦弱胆怯的眼神看著我。我受不了那种眼神!!
不过无所谓,我了解他的感受,他只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他不需要对我负责。
因为我们都沈溺在这种一望无际的无力感中。
後来奥图对我说:‘他当时看起来好冷,而且德普不会真的杀死你的,所以路易……’真是有趣,他怎麽能认为我是一个讲道理谦虚又善良的人?”
让迷惑地看著我,我不知道他是否能理解我的疯狂。但是他柔和的眼睛让我疯狂,水汪汪的好像一只幼犬。它们充满怜悯地望著我。
怜悯……
有人说心中充满怜悯会使人高贵……
温情脉脉的中产阶级的语调。
我永远不需要怜悯和同情这些平淡愚蠢可笑的东西。我冲他笑笑,站起来说:“我们的午饭也该好了吧。”让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