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之音

「这不是很好吗？这种离开他的机会……」即使要背叛刻骨铭心的爱和誓言！
商羽站了起来，淡然地望著被湖水浸泡得发白的伤痕：「只要不去想他，不想他就可以了，对……我还有音乐。」
天色愈发地暗沈，可彩霞似乎仍眷恋著湖中美丽的倒影，迟迟不肯退去。
商羽站直身体，摆出优雅地拉小提琴的姿势，随著他右臂时急时缓地拉动，灵活的左手手指亦飞快地拨「弦」，醇美的哼唱声中一架无形的小提琴悠然奏响，这是他最新的力作《Forever》（直到永远）。


22

莱恩踱著步子走出主屋，穿越紫藤花缠绕的长廊，沿著笔直如杆的白桦树林，漫无目的地走著，原本他该和莉奥娜还有艾梅丽一起，进客厅去问候他的姐姐。
但一想到萨琳会无比愉快地调侃著：「很高兴今天第二次见到你，我亲爱的弟弟。」莱恩就特别想迟到，他选择先到花园散步。
不远处的山坡上有座玻璃花房，在晚霞的照射下，闪烁著晶莹七彩的光芒，像是被这奇异光彩吸引，莱恩径直走向那里。
这玻璃屋是摆放蔬果的暖房，莱恩走进去，四下环视，白色的桌上摆放有小铲子、剪刀、竹篮等工具，地上堆放著刚出土的白薯。
莱恩随手拿起一个附著褐泥的白薯，透过它，似乎看到萨琳汗涔涔地和它们「作战」的怪趣模样，不由微微一笑。
擡起头，继续观赏玻璃窗外的风景，莱恩愕然发现这玻璃暖房外，还有一泓面积不小的湖泊，碧绿的湖泊宁静地躺在凹陷的草坡下，所以从主屋或是暖房的另一边，都无法看到。
「啊……」呼吸在不经意地一瞥中嘎然而止，一个欣长的身影如画般刻入莱恩的蓝眸。
恍惚间，莱恩好像看到了天使在拉小提琴！清澈脱俗的乐章，从他挥洒自如的演奏中流泻而出！
金色的霞光犹如精灵，调皮地绕著天使飞翔，不断地触摸他宛如黑珍珠的亮发，轻轻地拉扯他白色的衣领，静谧的湖泊，不起一丝涟漪，柔和地聆听这美妙的乐曲……
背後传来细碎的响动，商羽回头一看，猛地一惊：「莱恩？！」
「不，他不是！」他随即否决道，因为没有那抹熟悉的眼神。
看到「天使」突然回头，莱恩吓了一跳，不知不觉已经离他这麽近了，那比湖泊更为透彻的绿眸，忽闪过期盼、失望与哀伤，但还未被莱恩捕捉到，就已经消失不见。
商羽感觉到那双蓝眸所射出的疑惑又陌生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痛苦的背叛：「晚上好，您是萨琳小姐的客人吗？」
「啊？……你好，我是莱恩。菲力克斯。摩恩，萨琳的弟弟。」莱恩礼貌性地问道：「请问你是？」
「我叫商羽，借住在萨琳小姐家。」商羽抱以客套地微笑，心里却想著：「看，他连说话的方式都不同。」
「你刚才……在演奏小提琴？」莱恩有些困惑，明明听见乐曲，却没看见小提琴。
「这是我的习惯，思考乐谱和试唱而已。」商羽故作轻松地哼上一小段：「就像这样。」
「呵，真好听，你是小提琴家？」自失忆以来，莱恩第一次如此轻松地露出微笑。
「不，我还是学生。」商羽擡头看了看天色：「快到晚餐时间了，莱恩……少爷，您该回主屋去了。」
「嗯，那麽稍候……」突然，莱恩一把抓起商羽的手腕：「你受伤了！你的手在流血！」
「没事，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现在已经……」熟悉的体温从手腕处传来，商羽不由悲伤地想到，这有力的大手不再属于他了，脚边的绿色湖泊还在流淌，可他们的日子已经流完了。
商羽轻轻地抽回手，淡漠一笑：「我先失陪了，晚餐再见。」
「请你等……」为什麽想要他留下，虽然只是刹那间的冲动，但莱恩还是清楚的感觉到了。
「绝对不能回头！」商羽静静地沿著树林走著：「如果现在回头……」
泪水模糊著他的眼睛，心脏突如其来的揪拧般的剧痛，如一道警钟，适时提醒了他：「我是一个没有‘将来’的人，因此就由我来背叛……只要你幸福就可以了，莱恩。」

23

「商羽，你去哪里了？」商羽刚跨入客厅，萨琳便笑吟吟地起身招呼道：「快过来，我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
因为衬衫被湖水弄湿了，商羽换了件V字领蓝色綫衫，舒适而且典雅，他的出现，立刻吸引了莉奥娜和艾梅丽的目光。
「你好，我是莉奥娜。皮埃特拉，萨琳小姐刚才一直在夸奖你，说您的小提琴演奏很棒。」莉奥娜首先说道，像贵妇人般无比矜持地伸出戴著花边手套的玉手。
「谢谢，我很高兴认识你，」商羽礼貌性地同她握了握手，不由注视起她那头漂亮的红棕色卷发，他见过这位女孩，在医院的走廊里……
尽管竭力回避，但还是会遇到……莉奥娜小心搀扶著莱恩练习走路，莱恩攀著扶手走了几步後，低头说了什麽，莉奥娜吃吃地笑了，两人很是愉快。
「商羽知道皮埃特拉家族吧？全世界都贴有他们家族的石油广告，」萨琳这时又说道，「至于後边那位红著脸的可爱姑娘……」
「萨琳姐姐！」艾梅丽羞得差点跺了跺脚。
「呵呵，干嘛这麽不好意思呀，」萨琳讪笑著转向商羽，「这位是我的妹妹，艾梅丽。菲力克斯。摩恩，和我一样对服装设计很感兴趣，现在做我的助理。」
「你、你好，」艾梅丽一对上商羽清澈专注的绿眸，娇美的脸蛋更是绯红。
「你好，」商羽也同她握了握手。
就在他们互相介绍时，莱恩一个人静坐在单人沙发里，萨琳不等他起身，便兴冲冲地拖著商羽去他那里。
「这位板著脸的帅哥，就是我向你提起过的弟弟，莱恩。菲力克斯。摩恩！」
「晚上好，莱恩少爷。」视綫相交的刹那商羽有些无措，但很快冷静了下来。
「嗯，你好。」莱恩站起身，依旧用疑惑的目光打量著商羽，不知为何，那双绿眸中一闪即逝的惊慌情感，总让他好奇。
等到女佣过来通报可以用晚餐时，艾梅丽已经在萨琳的鼓动下，弹奏了一曲《蓝色多瑙河》，这位腼腆的16岁女孩，在指尖流淌出动人音乐的时候，偷偷地瞄向商羽。
商羽抱以温柔地一笑，不禁联想到他早逝的妹妹玲音，如果玲音还活著的话，应该也像艾梅丽一般天真可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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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蔬菜和水果都是我亲手种的，绝对绿色食品哦！」萨琳手持水晶酒杯，得意地介绍餐桌上五光十色的美味佳肴。
「味道真的很好，萨琳小姐，难怪您的身材和皮肤都这麽出色！」莉奥娜品尝完一碟鲜果沙拉後，由衷地称赞著，还愉悦地询问一旁的莱恩：「是吗？莱恩。」
莱恩自顾自地饮著红酒，没有回答。
「萨琳小姐，」对于莱恩的沈默，莉奥娜非但没在意，反而高兴地说道：「看来莱恩也很喜欢呢。」
「这点还是和以前一样，遇到喜欢的东西，是不会在腥嗣媲扒嵋椎乇砺冻隼础！股逃鸨吆戎Ｏ侍溃咚尖獾馈?br /> 「商羽，你是在巴黎大学学习小提琴吗？」左侧的艾梅丽问道。
「呃？是的。」话题突然转移到商羽身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目光不停地追逐著对面的莱恩。
「能介绍一下吗？我只懂得弹钢琴。」艾梅丽微笑著问道。
「……小提琴在所有弓弦乐器中流传最广，自从17世纪开始，就是西方最重要的室内乐器之一，它拥有歌唱般的魅力。」商羽强迫自己专注于艾梅丽的提问。
「是啊，用小提琴演奏相当动听。」莉奥娜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加入话题：「我记得最好的小提琴生产商是义大利的阿……阿提家族？」
「是阿马提家族，」商羽微笑著纠正道：「在小提琴的制造过程中，琴铉要经受7。7公斤的向下压力。」
「天！这种小提琴的售价一定很高。」艾梅丽忍不住插话道。
「呵，迄今为止，最昂贵的小提琴是斯特拉迪瓦里奥斯於1720年制造的，在1990以820；000英镑的价格易手。」
「好厉害！」萨琳也加入进来：「我是说商羽你竟然记得那麽清楚！」
「也许是因为我太喜欢小提琴了，」曾经「那个人」也这麽称赞过，可现在……商羽格外讨厌自己出色的记忆力，为什麽回忆总是纠缠著他，那个人却可以忘得一乾二净！
「莱恩，别喝这麽多红酒，」莉奥娜关切地按住莱恩持杯的手腕：「你才刚出院。」
莱恩没有抗拒，静静地放下酒杯，莉奥娜满意地一笑。
「还是你厉害哦，」萨琳暧昧地笑道：「我说的他根本不听。」
商羽擡起头，看著对面莉奥娜和莱恩亲密私语的情景，暗想道：「这不是很好吗，我还在犹豫什麽？莉奥娜和莱恩……无论身份还是外貌，都那麽地相称。」
可是胸口却疼得厉害！是心脏病犯了吗？一定是的，啧……真的好痛。

24

晚餐在和谐愉快的氛围中结束，昏黄又温煦的烛光成功地遮掩了商羽苍白的面容。
餐後，大家来到後花园，边欣赏著明镜般的月色边品尝咖啡，莉奥娜突然提议道：「商羽，愿意为我们演奏一曲吗？」
「好。」商羽小心地深吸口气，试图缓解心脏的疼痛，女佣则很快地拿来了小提琴。
商羽打开琴盒，深棕色的小提琴在月光下泛著迷人的色泽，他轻颤的手刚握住琴颈，一个高大的身影便拦在他跟前。
「莱恩？」商羽不解地看著他。
莱恩一把抓起商羽的手腕，低声说道：「不必勉强。」
「他察觉到了？」商羽的心底掠过一丝喜悦，但很快就发现那双蓝眸透露出的只是对常人的关心和同情。
「我没有勉强，莱恩少爷，难道你对我的演奏不放心？」商羽硬生生地说道，其实更多是自责，下了那种背叛的决心後，他竟然还在期待？！
「呜！」手腕处传来的疼痛，清晰地让商羽知道莱恩的怒火。
「莱恩！你干什麽？！」萨琳出声喝止道，莉奥娜急忙插入两人中间，「这到底是怎麽了？」她担心他们俩会打起来！
莱恩突然甩开商羽，然後头也不回的走了……莉奥娜匆匆追了出去。
「真对不起，商羽，我哥哥他平时不是这样无礼的。」艾梅丽一脸地歉意，「我想他没有恶意。」
「我知道，艾梅丽，这只是误会。」商羽安慰道：「你快去吧，他们在等你。」
「那我们告辞了，商羽，萨琳姐姐。」艾梅丽走出几步後，还回头笑著招手，「下次见！」
「商羽，你没事吧？」等他们走远後，萨琳忧心地望著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很好，萨琳小姐，」商羽坦然的微笑，让萨琳放心不少。
「我先回房间了，」商羽盖好琴盖说道，「晚安。」
「晚安，对了商羽，以後就叫我萨琳吧，我们不是朋友麽？」不知为何，萨琳很是爱惜这位看似柔弱却十分坚强的男孩。
「好的，萨琳。」商羽提起小提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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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雨水轻微地撞击玻璃窗的声音，在这深夜中仿佛是人们的喁喁低语。
商羽从床上坐起身，拉开窗帘——下雨了啊……他喃喃地看著雨滴落下来，在玻璃窗上宛如泪水般流淌，留下一路的悲哀。
「这是第几个不眠之夜？」商羽自问著，如果睡眠不会带给他甜蜜的回忆，不会在他清醒後，给他痛彻心扉的啜泣，他也许是同意好好休息一下的……
「我今天见到他了，」商羽擡起手，轻触著冰冷的窗玻璃，「但是莱恩他不认得我，真的……不记得我了。」
‘羽，我爱你。’迷人的笑容，感性的嗓音，回忆里那始终不肯放弃的有力臂膀，像强压下来的峭壁般紧紧包围著商羽，逼得他透不过气来！
失魂落魄的手指擦拭著窗上的倒影，原本浅绿柔和的瞳孔，在黑夜的映衬下，竟显得黯沈无光。
「不是第一次见面啊，莱恩，我们今天……」分不清雨水还是泪水，在那倒影中滑落，商羽蓦然抱紧自己抱紧颤栗不止的肩膀，「告诉我！要怎样才能忘记你，要怎麽样才能……」
回忆，在哀戚间，又一次如潮水般涌来……。
——待续　
25

三年前——
英国，伦敦大学校园内
幽蓝透澈的天空，衬出两大棵柏树寂然不动的剪影，嫩绿的不知名的小草，淡黄色的雏菊，为这几乎被人遗忘的狭小花园铺设了缤纷的地毯。
花园中央，有一座一人高的青铜小天使雕像，卷曲的短发，俏皮的鼻子，就连翅膀都是小巧可人的，胖嘟嘟的胳臂上架著一把精致的小提琴，小嘴巴高高撅起，似乎在随乐欢唱。
天使雕像後，是一片红艶的野玫瑰花丛，非常的迷人，很难想像仅因为地方冷僻，出入口是一扇被常春藤遮蔽的老旧铁门，就不再有师生光顾。
「这里……还是改回原来的音阶吧，」没有喧嚣又葱郁的地方，是商羽的最爱，他不介意花园层叠起的落叶和杂草，仰面躺在柏树下，圈划著一叠厚厚的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