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天河+番外_by_陈小菜
李若飞到南院王府,刚下马就被一个少女一头撞到胸口,他踉跄一下,少女却摔倒在地,忙扶起一看,却是李曈的次女李芊芊,只见她雪白的瓜子脸上尽是眼泪,眼神哀伤欲狂。
李曈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长女李明月,已经二十五岁,尚未成亲,一心只想继承皇位;次女李芊芊刚十七岁,为李曈钟爱,学诗作画,活脱脱就是一个宁国闺秀。
李芊芊自小喜欢粘着颜冲羽,这些年颜冲羽总是在外征战,才跑南院王府跑得少了,今日却满脸是泪的冲出来,不必问定是颜冲羽冒犯了。
进门未绕过大插屏就听到尉迟香温柔又俏皮的声音:“你就算不喜欢芊芊,也不该这么拒绝她,人家是女孩子,又一贯娇柔,你这么说话小心皇上砍了你的蠢脑袋!”
颜冲羽颇有几分赖皮:“娘难道见过雄鹰和乳燕同飞?”
尉迟香呸了一口,道:“就你会说话,不过我也不喜欢芊芊……”
李若飞一边笑一边绕过插屏,道:“我可听见啦!回头就告诉李曈去!”
尉迟香见李若飞回来大喜,道:“别给我耍贫嘴!刚有诏书下来,你现在可是平南王了,赶紧出门到自己府上去吧!”一边笑一边扬声让下人赶紧预备晚膳。
李若飞也笑,悄悄说道:“若是芊芊公主,定会说:令堂真是令人如沐春风!”
颜冲羽二话不说,抓牢他的胳膊来了个过肩摔。
李若飞躺在地上还不肯放过他,一个打挺,揉身扑上,一把将颜冲羽按倒坐在他腰上,掐着脖子问道:“你到底跟芊芊说了什么?人家一张脸哭的跟猴子屁股一样。”
颜冲羽咳嗽道:“我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这个人像草原上的暴风雪,也像一匹狼,他的马比我快,刀比我狠,能陪我一起征战天下。”
李若飞的脸竟慢慢红了。
颜冲羽却又补充了一句:“她以为我喜欢的是她姐姐。”
李若飞大怒,一拳打下,两人在地上扭打起来。
封王盛典后,两人即刻回到深州。
宁国的使节已经带来了三千石粮食和千两黄金,赎回傅远道的尸骨。
李若飞笑道:“原来尸骨这么值钱,我只知道活着的人最重要。”
颜冲羽也笑:“看来如果我战死,你想必是不肯为我花一个铜板。”
李若飞道:“我在流浪的时候见过,狼会吃掉亲人或者爱人的尸体努力活下去,因为死亡才是最残忍的背弃。”他凝视着颜冲羽的脸,下了结论:“你不会这么轻易背叛我,你不会死。”
颜冲羽轻轻拥抱他。
猎猎朔风中,李若飞穿着貂裘的身体是热的,颜冲羽的铁甲是冷的,却能感觉到彼此沉实有力的心跳。他们听着对方怦然心动的声音,就像远处的马蹄声,在荒凉萧杀的战场上,越来越亲近。
是年夏天。
傅怀川率军二十万,星夜抵深州城外。
同时令宁国大将谢溪率军十万从西州入草原,江穆秋领军十万自东辽迂回袭开羯。
李观海坐镇开羯,华黎将军领兵迎战西州一路。
颜冲羽和李若飞深州战傅怀川。
宁朗两国最大规模战事爆发。
颜冲羽和李若飞的火雷骑兵在沙场所向披靡。
李若飞擅攻,用兵诡诈,攻击如同闪电,令人措手不及;而颜冲羽善守,用兵慎重却机变,最重要的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死生存亡一线之间,这两人却有惊人的默契,配合天衣无缝丝丝入扣,让傅怀川无从下手,半年内不光深州未能收复,更丢了夏州、岑州与凌州。
一时李若飞、颜冲羽的名字名扬天下,能止宁国小儿夜哭。
宁国一片愁云惨雾,但傅怀川阵脚不乱,他身后是中原的万顷良田、富饶物资;李若飞身后则是草原大漠,三面受敌。
历代以来,朗国的弯刀只能短期的攻占抢掠,捞到暂够的粮食布匹后再退回草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抢劫和苦熬。
所以李若飞若是圆滑世故,已经该撤兵,此时收手,名利皆得。
但是他不。
可惜皇帝李曈却容不得他不,旨意已下:
即刻撤军。李若飞回守凉州,颜冲羽率军十万,助战开羯。
李若飞正与颜冲羽商议浣州之战,已两夜未曾合眼,见到旨意大怒,道:“李曈昏头了!要我们此刻退兵?” 咬牙切齿道:“中原的花花江山近在咫尺!区区一个开羯有什么可守?”
颜冲羽亦怒:“这些年我们何尝有过一天的太平盛世?我们的子民饥寒匮乏,固守草原只有永不停歇的战乱,中原才是我们的出路!李曈懂什么,他在宫里已经和那些宁国贵族没有区别了!”
说罢撕碎了那道李曈用最贵重的紫檀香墨和最地道的徽州狼毫书写的圣旨。
两人加快了推进速度,仅用了一个半月,便攻下了浣州。
攻下浣州的捷报尚未送到开羯,李曈的第二道圣旨已到军中,内容和第一道一模一样,只加了一句,若颜冲羽不回开羯,则断粮草。
颜冲羽苦笑。
李若飞却认真道:“冲羽,你先回开羯,若只有江穆秋的十万人,李观海不会如此难守。”
颜冲羽问道:“那你会不会撤军到凉州?”
李若飞冷笑:“不,傅怀川未被打垮,他只是诱我深入,我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颜冲羽大是担忧:“傅怀川用兵老道,虽丢了四城,格局丝毫未乱,你千万小心。一旦开羯解围,我即刻赶回。”想了一想,道:“火雷骑兵都留给你,我只带一万人马回去。”
李若飞点头,笑道:“若李曈死了,你便当了皇帝吧,我们一起离开草原,夺了傅东平的江山。”
此时夕阳正盛,金色光辉下,颜冲羽见他面容瘦削苍白,漆黑的眉睫下,一双眼睛却寒星秋水般清澈干净,忍不住亲吻了他的额。
李若飞道:“你看,我已经跟你一般高大了。”
颜冲羽柔声道:“是啊,你已经十八岁了,我们在战场上已经整整两年。”
李若飞突然道:“你回到开羯,见到李观海跟他说,我不是故意杀掉李成飞,还有,我始终是他儿子。”
颜冲羽应允领兵而去。
傅怀川收到来自开羯的战报:谢溪的西州军佯攻扰敌之策成功,现已与江穆秋会合攻打开羯。
傅怀川下令,即刻再增兵二十万奔赴开羯。
傅怀川微笑,与君安道:“用兵一事,贵在二字,一是快,二是诈,李若飞已能取快到攻其无备,使诈至出其不意,深得用兵之道,立于不败之地,北线战场上,我避他锋芒又如何?但他这般直指中原却至李曈于不顾,开羯的皇帝未必容得下他。战场上纵横无敌是他的天赋和幸运,但局势却不是他能掌控。”
说罢,饶有兴趣的问道:“君安,你可知影响局势的有哪些?”
君安低头道:“属下不知。”他深知四野王胸中自有丘壑,手底指点江山,半句话也不敢多说。
傅怀川摇头道:“天,地,将,法,算,时,计,利。单单为一个利,李若飞注定逃不开去。”
但似是为了证明他自打耳光,李若飞强悍的战斗力和狡诈的战术在其后的两个月内,让傅怀川近乎崩溃,几乎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李若飞再下三城,火雷铁骑已经过了梭河,眼看逼近靖丰,宁国朝野震惊,傅东平夜不能寐。
李若飞已近乎传奇,成为天下最锋锐残酷的名字。
傅怀川一惯的微笑已经发苦。幸亏此时宁国二十万增援抵达开羯,开羯城被困,李曈陷入和傅东平同样的慌乱中。
傅怀川抛出了蓄谋已久的合约,恍若神的恩赐,迅速被李曈、傅东平认可。
局势已定。
他傅怀川虽不能坐拥天下,却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掌控天下大局。
第六章
宁国以夏州为界,朗国以深州为界;傅卓群送到朗国为质,李若飞则入宁国为质;李芊芊封为安国公主,嫁傅晴鹤,傅晚晚封为静澜公主,嫁颜冲羽。两国将会有二十年的和平。
十二岁的七皇子傅卓群和十六岁的静澜公主已收拾好行装车辇,择日从靖丰出发,不是无怨言,也有不甘心,但乱世皇族,需承担的家国重任无从逃避。尤其是傅卓群,深受皇帝钟爱又能如何?才华锥在囊中又能如何?一纸合约直接让他远离宁国,不给他土壤和雨水,再好的种子也只能埋在土里腐烂。这就是命运,四皇兄傅怀川赠予他的劫。
安国公主既赐名安国,也必将担起使朗国安宁的重任,血统注定了她责无旁贷。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李若飞。李若飞桀骜不驯却手拥重兵,万一激起兵变,战火一旦燃起,这二十年的太平就成修罗战场了。
所幸李曈在战火历练下,在傅怀川的提点下,终于学会了谋略,分别瓦解,忠君者告知急需增兵开羯,好利者给予升职嘉奖,惜兵者以实情告之,有家室者动之以情。
数天之间,麾下副将各各率领座下兵团撤离战场。
李若飞手里只剩一万铁骑,同时接到了一纸诏书。
颜冲羽被软禁在南院王府中。
军帐中,李若飞脸色憔悴,眼神也没有以往的清澈锐利,充满了凶狠绝望。他用两根手指头拈着那纸诏书冷笑:“这张破纸!要我退兵?要议和?要我当人质?做梦!这场仗,不完不休!”低声同火雷副统领木奇麟道:“把那个使者杀了,这个诏书先不准提起,打赢这场仗,皇上自然没话!”说罢起身去兵营了。
木奇麟脸色沉重,李若飞已经是杀红了眼,心智不明,军情如此严峻,后方粮草供应已断,傅怀川大军在前方虎视眈眈,眼下内外交困,根本无法逆转局势,但想到皇上要将李若飞送入宁国为质,心中悲愤欲绝,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李若飞一人走到军营外,梭河温暖的春风扑面而来,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从骨子里涌上一阵寒冷,两国竟然齐心挖这么大一个陷阱让自己跳。这两年多来戎马征战,未曾一败,想不到这次却被曈帝送与敌国为质,一时间万念俱灰。
放眼看去,火雷骑兵正在做晚饭,夕阳下,炊烟升起,有种温馨之意,心中决定:这批精锐是自己与颜冲羽这些年来的心血所寄,绝不能放任不管,只怕即便现在下令休战,傅怀川的军队也不会放过这队精锐之师,火雷铁骑的存在对宁国是一种威胁,于国于私,傅怀川只会趁此机会让火雷铁骑就此消失。无论如何,自己这一战总是无法逃避的。
心中平静下来,对着梭河笑了笑,转身回营。
傅怀川与谢溪的大军夹击下,李若飞指挥若定,撤离梭河,且战且退,一路狡计百出,以一万兵力与宁国二十万大军周旋四个月不落下风,期间甚至夺过宁国粮草,傅怀川与谢溪在他奇诡有效的袭击下,士兵损伤无数。
直到退至凌州城外狼愁谷。
傅怀川以骑兵团从东南向西北纵深包抄,谢溪以步兵枪队密集冲击。这一战,傅怀川指挥大气魄力,终于六月初在狼愁谷对李若飞形成迂回包围,合成铁钳攻势。
同一天,颜冲羽从南院王府脱困,单骑从开羯奔赴凌州,夜以继日,不眠不休。
狼愁谷中,李若飞却和木奇麟谈笑:“怎么样?咱们的火雷铁骑算不算天下无敌?”
木奇麟道:“当然。他们都是举世无双的战士,经此一役,属下日后必成大器。”
李若飞道:“明日突围,傅怀川要的人是我,你领着他们杀出去,一定要活着,颜冲羽在等你们。”
木奇麟点头。
李若飞轻轻和他拥抱了一下,木奇麟虎目含泪,道:“请王爷保重。”
远处山坡上,傅怀川在马上凝视着李若飞。眼中神色复杂,又是惋惜又是欢喜又是残酷。最后一战,李若飞,我知道你不会服输。
抬头看到天上苍鹰翱翔,展开的翅膀足有丈余,傅怀川挽弓搭箭,狼牙箭破空锐响,伤翅的鹰一声哀鸣摔落谷底。
我的乐趣就在于折断你的翅,看你如何飞翔。
次日凌晨,火雷骑兵烧毁帐篷开始突围。
战斗一开始就血腥无比,火雷铁骑的重刀和薄刃宛如地狱的使者,却被淹没于宁国军队漫长厚重的战线中。李若飞身着软甲,乌云踏雪黑色闪电一般穿梭战场,手中弯刀势如破竹,率先杀出一条血路。
傅怀川坐于马上,远远看见他眼神犹如燃烧的火焰,苍白的脸上已经溅染血迹。忍不住提枪也杀入乱军中直奔他而去。
撕开一个缺口,火雷军如水流一般渐渐溢出,李若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