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
奇怪。王材不知道同事们来调查的时候有没有询问过网吧里的顾客,他找到一个很活跃的小团体,走过去问他们知不知道有人叫‘追求刺激’,一群少男少女立刻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毫不犹豫地说,“不知道。”
“真的吗?”凌杏人走过来,看着这些人。
一个头发染着三四种不同颜色的女孩着迷的看着凌杏人,一句话脱口而出,“姐姐你好酷哦。”
“谢谢,我在找追求刺激?”凌杏人不是那种会因为别人一句赞美而喜形于色的人。
“你也是警察吗?”女孩警惕起来。
“不是。”
“你为什么找他?”一个清秀的大男孩问凌杏人。
“他欠我一个解释。”
女孩忽然用暧昧的眼神看着凌杏人,尖声说,“噢~~~~~~,你就是那个猫妖吧?”
估计也是个网名,凌杏人没否认也没承认,仍然冷冷地说,“他在什么地方。”
人们热闹起来,很多人从远处站起来看凌杏人,然后交头接耳,王材能听到身后有人说什么,“靠!这小子够有本事的。”这次女孩很大方的给了凌杏人一个地址说,“他好久没来了,你去他家找他吧,逮到他的话不要客气哦,任打任踢任蹂躏。”
这次凌杏人笑了,“谢谢。”凌杏人的笑容迷晕了一票少男少女,凌杏人他们离开后,有人对女孩说,“看到了吗?那就叫气质!下次笑的时候嘴不要张那么大。”
女孩发呆,然后摇摇头回去接着打传奇。
那个地方就在附近,很老旧的居民楼,里面弥漫着一股很难闻的味道。凌杏人他们一起走上去敲门,屋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恶臭弥漫在四周,凌杏人不由得捂住鼻子,王材觉得这股味道有点怪,好像是肉类腐烂很久的味道。他和霍律师对视一眼,霍律师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副万能钥匙,直接开门。王材心里开始激烈的思想斗争,随便闯入别人的家是违法的,但是当门打开,一股更浓烈的恶臭扑面而来的时候,王材是第一个冲进去的。凌杏人想跟进去,被霍龙拦住,叫她等在外面。
足有三五分钟过去,王材捂着鼻子走出来对她说,“是一条死狗,我们先检查一下,你要不要下去等。”
凌杏人当然不肯,她用手绢捂着鼻子走进去,腐臭味似乎是从一个黑乎乎的房间里散发出来的,凌杏人直接走过去,王材在后面小心关上门。她刚接近那个房间,一个人从黑暗中走出来,她以为是霍律师,刚想问他发现了什么,忽然胸前的护身符一跳,她停下脚步。
是王材,面无表情,好像梦游一样的王材,凌杏人的眼睛瞪大了,她感到浑身僵硬,本能地回头去看。身后的王材也在,仍然用手捂着鼻子和嘴,对眼前出现的‘孪生兄弟’丝毫不感到奇怪,两个王材一前一后逼近凌杏人。她本能地向右面的厨房跑去,还没跑出三步就被人从后面抓住,胸前的护身符跳的快要跃出衣襟,凌杏人咬紧牙关,抬脚用力向后踢对方的小腿。
这一下踢得很准,但是对方根本没有反应,凌杏人拼命挣扎,大叫姐夫。另一个王材笑眯眯地走到她面前,凌杏人抬脚去踢他,被那人轻松闪过。这个王材笑着伸手抚摸凌杏人的脸,虽然护身符预警的对象不是他,凌杏人还是感到一股寒气随着他手指的游动渗入她的身体。王材仍然笑着,捡起凌杏人的手帕,掏出一小瓶眼药水一样的东西倒在上面,一股刺鼻的气味和房间里的恶臭混杂在一起。手帕被紧紧按在凌杏人的口鼻上,她很快瘫倒在地上。
霍律师躺在那个黑暗的房间里,一把日本刀从后向前刺穿了他的身体,不远处还有两堆早已腐烂多时的碎肉。
大厅里,两个王材站在昏迷不醒地凌杏人身旁,一个仍然像是个木偶,另一个仍然在笑……。
(二十七) 那塔莎的故事
(A)
王材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真实的梦,他是一个无力可施的旁观者,伸出手去,什么都摸不到,但是又为梦中看到的一切感到气愤。他是否也曾经做过这些事情?这个念头让他不得安宁。
他梦到了一个女人的一生,一个天生有着当地俗称鸳鸯眼的孩子,一只来自俄罗斯籍母亲,另一只来自中国籍的父亲。父亲姓那,给她起了个很有俄罗斯风情的名字——那塔莎。她的童年在同龄人的嘲讽和欺辱中度过,因为她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这双眼睛的传说越来越多,越来越离谱。同班同学丢了饭盒被父母责骂,第二天召集同学打她来出气,那个同学振振有词,“你昨天上课看了我好几眼,我放学就丢了饭盒,肯定是因为你,你是个巫婆。”
孩子们会围着她唱关于她眼睛和血统的童谣,她的外号叫‘杂种,巫婆,……’。天真的孩子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残忍,对他们来说这是转眼间就会忘记的游戏。王材看着那个每天哭泣的女孩,他感到痛心,同时也想起自己小时候似乎也曾经拿一个口吃的同班同学开过玩笑,他从来没有真正想过这些‘玩笑’对当事人代表什么。
她第一次自杀是在小学5年级,她在自家门框上上吊,被人救回后在医院躺了很久。女孩用满含泪水的双眼看着旁边的王材,哭着问他,“我做错了什么?并不是我想要这双奇怪的眼睛啊?我不是巫婆,我不是巫婆啊。”
王材无语。
他看着女孩一天天长大,这里管中俄混血儿叫二毛子,不算是侮辱,但人们提起来的时候脸上多少有点暧昧。混血儿大多很美,这个女孩在人们惊讶的眼神中出落地楚楚动人。孩子们那种无缘无故的侮辱少多了,现在都是有原因的。比如某个女孩发现自己暗恋的男生喜欢她,这就是她的罪过,几个女孩把她按倒在地抓着她的头发踢她的脸,说她是狐狸精。她放学时被流氓纠缠,老师不管,第二天当着全班说,“有些同学说被人骚扰,苍蝇不抱无缝的蛋,怎么不问问自己人家为啥不找别人?”虽然同学们听得一头雾水,王材却听到她心碎的声音,这成为她第二次自杀的起因。
“我做错了什么?”她躺在床上质问半空中的王材,王材还是无语,看着护士走来走去忙忙碌碌,这次她吃了200片安眠药,可惜又被回家取东西的父亲发现。
她第三次自杀是在高中一年级。一天放学,她被两个男人强行拉入一条僻静的小巷。她的哭喊声让王材想要发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的拳头穿过两个混蛋的身体,丝毫无法构成伤害,他只能闭上眼睛,鼻子发酸。可是有人不准他逃避,坚持要把世间所有的丑陋给他看,即使他闭上眼睛,仍然能看得到发生的一切。
随后他发现,这并非世间最丑陋的事情。
他记得自己曾经对一个入室抢劫强奸案的受害人说,“我知道这对你很困难,但是请站出来协助我们指证凶手,不要让他逍遥法外。”当时那个女人恶狠狠地对他说,“你知道比被强奸更可怕的事情是什么?是被人知道你被强奸了!”他当时并不理解那个受害者的话。
邻里间不无兴奋地传播这个消息,提起那个‘被强奸’的二毛子姑娘时,语气是鄙弃大于同情。身边人看她的眼神充满揣摩和推测,结论通常倾向于‘苍蝇不抱无缝的蛋’。有人很直接的对她父母说,“这孩子这辈子是完了,以后哪个好人家要她,你们赶快搬家吧。”
到处是流言蜚语,到处是窥视的眼睛,到处是指指点点的指头。她再次崩溃,这次她做的彻底,从10层楼顶跳下去。王材看到她落下去,好像一只被撕掉翅膀的蝴蝶。蝴蝶落在一辆碰巧经过的垃圾车上,残缺着活下来,王材不知道这是老天的怜悯还是残忍,强迫她继续这种悲惨的生活。
那塔莎的眼泪干了,她不解地问王材,“我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天生的与众不同是错?为什么被欺凌的我反而要受人指责?我做错了什么?我没有伤害过别人,为什么他们要来伤害我?
(B)
王材的眼泪流出来,他伸手摸了一把,脸上湿漉漉的。那塔莎的梦仍然继续,她在父母面前发誓再也不会轻易放弃生命,她会活下去。为了帮她重新开始,她父母结束了在县城的小生意,带她来到省城,她开始新生活。高中毕业后她就开始四处打工,做服务生的时候因为打了毛手毛脚的客人被开除,做服务员的时候不受经理诱惑被开除,做买卖的时候被同行排挤倒闭,做陪酒小姐的时候被愤怒的父母拉回家。最后她找到了一个得天独厚的工作——占卜师。
她的外表反而成了生财工具,所有人都相信她有天生的特殊能力。实际上她所有的知识都来自于几本语焉不详的书籍,她学会察言观色,学会说双关语。她成功了,一次不超过30分钟的占卜可以赚两三百块以上。她故意把价钱开的比别人都贵,因为人们觉得贵的就是最好的,她几年之内就赚到了自己的房子,每个月还给住在另一区的父母送几千块生活费。她的生活因成功而充满喜悦,旁观的王材却开始不满,她的行为几乎是诈骗,她根本没有什么能力。
让她这么快乐,似乎就是为了让她日后跌得更惨,悲剧终究还是再次光顾。一个叫李丽的少女来到她家,原本安排的是普通的咒术,开始之前李丽很好奇地拿起一本古老的日记本,发黄卷曲,优雅的老式花体字已经黯淡了,“那塔莎,这是什么?”
“一本俄文日记,我在旧货摊上买的,好像是以前一个流亡到这里的白俄贵族小姐写的,里面记了很多当时贵族小姐之间流行的咒语和召唤术。”那塔莎温柔的笑,她喜欢这些会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的小女孩。
“我们今天试试这里的东西行吗?以前的东西应该更灵吧!”李丽很兴奋,她不在乎钱,占卜不过是种游戏。
那塔莎无奈地笑了,她倒觉得这些贵族小姐玩的东西都是纯粹的消遣,不过她也想试试,所以才买了这本日记。她拿过来翻了翻,李丽在旁边看着,忽然伸手指着一张问,“这个图好好玩,写的什么?”
这几页的字糊的厉害,那塔莎努力辨别,翻译给李丽听,“一个召唤强大力量的咒语,可以交换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只要在地上用酒画出魔法阵,然后唱咒语。”那塔莎试着唱了两句,音调高得吓人,她觉得自己像一只要被杀的母鸡。
“这两个是什么?”李丽指着阵里阵外两个穿着蓬蓬裙模样的人。
“好像是施术的人,外面站着一个唱咒语,里面的写着……处女。”
李丽快乐的跳起来,“一定是天意!你会唱咒语,我是处女,一定是老天安排我们来玩这个的,今天就用这个吧。”
那塔莎隐约觉得有点不妥,但架不住李丽的软磨硬泡。她去找酒,在地上画好法阵,李丽开心地站在里面,那塔莎开始按照咒语唱歌。她们成功召唤出邪灵,在那塔莎的尖叫声中,李丽开始疯狂啃咬自己的身体,那塔莎冲进去想要阻止她,却被邪灵控制,跟着扑向李丽的身体,品尝新鲜的血肉……。
王材闭上眼睛,他没想到一切发生竟然这么容易,这么简单。其实很多悲剧的起因就是一念之差,并不需要太复杂的理由,无知就是最好的杀手。
那塔莎趴在地上干呕,她不是邪灵喜欢的祭品,所以她沦为工具。她的胃都要被撑爆了,里面塞满一个女孩的血肉。她第一个念头就是从楼上跳下去,一了百了。可是她曾经答应过她的父母不再自杀,她已经感觉到父母的衰老,他们需要人照顾。而且,这次她就能死得了吗?
但是,就算她不自杀,以变态杀人犯的罪名被枪毙岂不是更惨。
“我该怎么办?”那塔莎惶恐无助地问王材。
“报警。”
“我怎么解释?警察会相信我是被邪灵控制才吃人吗?我怎么证明我不是故意杀人犯?我怎么证明不是我想吃人?”
王材不知道该说什么。
电话铃响起,那塔莎紧张地接起来,站在旁边的王材听到一个男人古怪的声音,“我知道你杀了人,如果你愿意帮我做事,我可以解决这件事。而且我会让你拥有金钱,真正的法力,和权势,没有人能够再欺负你,冤枉你……。”
还有其他选择吗?她不知道,她现在只想好好活下去,所以她接受了。放下电话,她笑着对王材说,“从今天开始,我真要做错事了……。”随着笑容,眼泪大滴大滴落下。
“你……”王材想要告诉她她很傻,忽然感到身体像是卷入旋涡,他开始感到头痛欲裂,他从那塔莎的恶梦中醒来,回到自己的恶梦里。
眼前是清晰的景物,他仍然在那个充满恶臭的房间里。他的头枕在凌杏人的腿上,凌杏人正默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