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阴影
“这么个乡下的小锯木厂,东京来的客人感到挺稀罕吧!”一位中年的工人说。
田代瞅着落在脚下的刨花。忽又想昨天在湖畔见过的刨花。
他一看木材,杉木占绝大多数,也有一些榉树、松树和扁柏树。他向那工人道:
“这木屑和刨花你们是如何处里的?”
“大部分都烧了,镇上的人都来要,特别是澡堂最喜欢烧这刨花。”
“要处理不掉,是不是还扔到别的地方去?”
“不,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扔到别的地方,别人也会不让的。”
“我昨天划船划到野尻湖畔,在树林中发现一堆刨花,心里觉得奇怪,是不是你们扔在那儿的?”
“湖畔的树林里?”那工人忽然变了脸色,“没有的事。我们根本不会扔到那种地方去的,那刨花和这锯木厂的刨花不同吧!那一带与简易宿舍很近,或许是木匠盖屋时扔下的吧!”
那工人说得有理。
说不定就是盖简易宿舍的木匠扔下的。但那烧剩下的木片就没法解释了,可是这话田代没法对那工人说。
“谢谢。”田代参观完毕道了谢,“耽误你们干活了。”
“您回去吗?”
机械锯的声音大得要命,不高声说话就听不见。
“您还在这儿呆几天吗?”那工人问道。
“不,不,我打算回去了。”
“今夜还住一宿吗?”
“是的,再住一宿。”
“你住在哪儿?在野尻湖畔吗?”
“不,我住在车站前旅馆。”
“呵!原来是这样。”
“好,再见!”
田代出了锯木厂,工人们都回过头来看他,向他点头示意。
这小镇上太无聊了,又没有可看的地方,一连呆了三四天,真呆腻了。
木南依然没有消息。再惘然地在这小镇上呆下去,太没意思了,田代决定再住一宿,明天回东京。
田代回到旅馆已是傍晚时刻,夕阳西照,但不象东京那样闷热。
“您回来了!”老板娘起身迎接他。“洗澡水烧好了,你洗澡吧!”
田代汗流夹背,泡进了澡桶。
树叶挡住旅馆的窗户,但仍可里见妙高山的山峰。在旅馆的澡堂里,一边洗澡,一边眺望窗外的山景倒别有风味。木南肯定也在这儿洗过澡。他想到或许自己对工作过分热心了,莫明其妙地被卷进这桩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件。想到这儿,他忽又想到那封警告信。这封信不是单纯的恐吓。
“客官!”
从澡堂玻璃窗外传来了老板娘的声音。“有您的电话。”
“谁打来的?”田代大声问道,他心中无数。
“是一个女人,她说您接了电话就明白了。”
女人,田代不由地心里一怔。
“我马上就去。请她等一下。
”他大声地答道。说罢,赶紧擦干身子出了澡堂。
电话机就在账房旁边,听筒放在一旁。
“喂,我是田代。”
对方没有立即答话。
“喂!喂!”田代叫了两三次。对方没有挂断电话,只是不吭声。
田代有点急了。“喂,喂!”又叫了几声。
把人叫了来,又不说话,真岂有此理。
田代又叫了几声,对方还是不说话。他正想挂断了,忽然听筒里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您是田代先生吗?”
田代立刻听出是那位“飞行女郎”的声音。在飞机上她向他借照相机,在酒吧间的柜台上跟她交谈过几句,都是这个声音。
“今晚上请您赶紧退掉旅馆!”
这太突然了。
“呃?”
“请您今晚上离开这柏原镇回东京去。”
“您是谁?”田代快嘴快舌地问道。
“我的名字不能告诉您,我已经警告您两次了。”
“呵,原来是您。”
田代把此刻听着的声音和他回忆中的声音相对照。有点儿象,也有点儿不象。电话里的声音总跟本人的声音不同。
“为什么我今晚必须离开这地方?”
“这个……我不能告诉您。总之,今夜你乘夜车走。”
田代反而来劲了。
“谢谢您的提醒,可是我不能照您的话去做。”
“那可不行!”对方意外地激动起来。“我求求您,您不要再深入进去了。”女人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
“您为什么要这样几次三番提醒我?”田代恢复了平静,沉着气问道。
对方没有回答,这时,田代的脑海中涌现了一个念头。
第12章 敌人
1
“喂,喂,我只问您一句话,木南现在怎么样了?木南在哪儿?”
田代的脑海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女人一定知道木南的下落。
她一定知道。
“请您把木南的下落吿诉我。”
对方没有回答。
“喂,喂!”田代喊道。
旅馆里的人们看田代如此激动不由地吃了一惊。对方依然没有作声。
“喂,喂,您现在在哪儿?请把您的地址告诉我,我立刻去看您。”
“不,我不能告诉您。”女人这才答道。
“我只想见您一面,我有话跟您说。”
“不行。我只希望您赶紧离开这里才打电话给您的。其他的话我都不说了。好吧!我要挂断电话了。”
田代急了。
“请您只说一句话,木南在哪儿?您告诉我,我就立刻离开这儿。”
对方沉默了。
田代竖起耳朵细听,听听对方的听筒里面有什么声音,想从这杂音中推断那女人所在的场所。
然而,什么也听不见,对方依然不作声。
“喂,喂!”田代又喊道。
“我只希望您赶快离开这里,就这么一句话。”女人的声音急促起来。“否则你就有危险,听懂了吗?其他的事,我什么也不能说。好吧,我挂断电话了。”
“喂,喂!”田代慌了。
接着,听筒里“咯嘀”一声,电话挂断了。
田代手里拿着听筒,呆若木鸡。
这条线断了。
田代放下听筒,离开账房间,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拉开纸窗向外眺望,在晦暗中,农舍的房顶象一座座小山在暮霭中浮现,只有星星似乎就在眼前。
田代点燃了一支烟,对着天空吞云吐雾。
“难道听从刚才的警告吗?”
“不。”田代摇摇头。
这不是绝好的机会吗?正好在这儿等待敌人露头。
接完电话后三十分钟,田代在房间里反来复去地考虑。忽然,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
“客官,有人来找您。”
田代立刻想到是那位打电话给他的女子。
“是女的吗?”
“不是。”老板拉开纸门笑嘻嘻地说:“偏巧是个男的。”
“谁?”
“他说白天曾见过您,是锯木厂的工人。”
田代立刻想起那简陋的小锯木厂,一定是那个工人。
“请他到这儿来吧!”
不多一会儿,老板娘领来的正是那位和田代说过话的工人。
“打扰您了。”
那位工人来到这陌生的旅馆,显得有点拘束,那模样跟白天稍有不同,但仍然不失为一个淳朴的工人性格。
“欢迎您来。”田代将他领到客厅。
“今天白天给您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那工人双手支在榻榻米上,行了个礼。“我打听到您仍在这儿住,所以斗胆来打扰您。”
田代立刻吩咐女佣备酒,那人听见后立刻挥挥手说道:“请不要张罗,我坐不住,立刻就要告辞的。”
“不,不,请多坐一会儿。”
白天田代跟他拉过家常,倍感亲切。
“我突然来拜访您,非为别事——”那工人说道:“我记得昨天您曾谈起您正在找一个朋友,是不是?”
“是的。”
“关于这件事,我倒听到了一点消息。”
“嗬?”田代摆动了一下膝盖。
“您听到什么啦?”
“事情是这样的。”那工人点了点头,“有人看到与你朋友相似的人。”
这位锯木厂工人把田代打听木南的事一直放在心里。
“嗬?”田代不由地探出身子。“那太好了。请您谈一谈,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工人正襟危坐地开始说道:
“我和一个熟人谈起您所要我的人。他说,他曾见到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很象您所要找的人向国见峰方向走去。我问他在什么时候?他说,在三天以前。”
“国见峰?在什么方向?”
“它在柏原镇的北面,自古以来,它是信州通往越后的必经之路。如您所知,现在通了铁路,只有当地人才走这条路,所以沿途很荒凉。”
“原来如此。木南,不,不,我要找的人姓木南。不知和木南君一起走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的那位朋友说是一个矮个子,身体很结实的三十五、六岁的中年男子。”
田代心中一征,根据这个特征,准是那个“矮胖子”。
“这是个很有价值的信息,您的那位朋友看到他们是在三天前哪个时刻?”
“好象是傍晚时分,我的朋友正从国见峰的山口下坡,而那两人正上坡,擦身而过。”
“呵,原来是这样。”
田代思忖,木南在那旅馆里接受那个矮胖子访问是在一星期以前,这样的话,这一星期里木南始终和这矮胖子在一起行动,木南受了他的策动,钻进了圈套。
“那时,这两人不知是什么模样?”田代问道。
“我也问了。据说,这两人悄悄地说着话朝山顶走,我的朋友觉得挺奇怪,都这么晚了还上山顶去干什么?显得很不自然。”
“那山顶上都有什么?”
锯木厂的工人答道:“刚才我已经说过了,那是一条小道,白天不时有人翻过山顶去越后,山顶上有一家卖点心之类的小茶馆。”
“那么夜晚也有人吗?”
田代想道:这样的山路,肯定有茶馆之类的小铺。
“不,夜晚没有人,因为是村里人开的,夜晚锁了门回村里去了。”
“茶馆前面还有什么?”
“从茶馆再往前走,有一股岔道,前面有一个小村落。”
“村落?”田代的眼暗一亮。
“这个村落叫什么?”
“它叫枥木村。大概有一二十户人家,都是樵夫和烧炭的居多。”
田代把“枥木”二字深深地印在脑海里。
“这村落离茶馆很远吗?”
“大约有一里半路(这儿指的是日里,1日里=3。924公里)。”
“能通汽车吗?”
“在小道上能通汽车,可是那个小村落,汽车是进不去的,路太窄,只能步行。”
田代想道:要是木南被人绑架的话,从目击者的地点来看,很可能是在枥木村。
“从这儿去,大约有多少距离。”田代问道。
“这儿到山顶约有半里,到村落约二里多。”
田代想:二里路,没有多远。但乡下的二里路比城市里的人想象要远得多。
说到这里,田代再也坐不住了,一看表才七点多。
一想到木南的命运,他怎能就此安眠呢?这一次特意到柏原镇来,至今未找到任何线索。
“谢谢您。”田代说。
“我说的这些话对您有用吗?”那工人微笑道。
“太有参考价值了。”说罢,田代站起身来。那工人看了他一眼。
“您要出门吗?”
“是的,我想到山顶上看一看。”
那工人也忽地站了起来。
“那么我跟您一起去吧!”
“您?”田代瞅了他一眼。“您刚干完活,该歇息,怎么能劳驾您呢?真过意不去。”
“不,没关系。”那工人笑道:“反正晚上没事儿,闲着也是玩,我不碍事的。倒是您,不熟悉路径,会走迷路的。我领您去。”
田代以为反正只有一条道,走不错。不过既然有人同行,那再好不过了。
“那就拜托了。”田代向他行礼。
“好吧!我是当地人,对那一带道路很熟。不熟的人难免要走错路。”
两人说完,收拾一下,即刻离开旅馆。
在大门口,老板娘问道:
“哎哟,还出去吗?”
“嗯,就在这附近走走。”
老板娘瞧了他们一眼,问道:“回来很晚吗?”
“十点左右回来。”
到十点钟,还有三个小时,时间很充分。
两人肩并肩出了门。
天空上星光闪烁,这儿是高原毕竟与东京不同,空气清新,星光也显得格外亮。
两人在街上行走,越走人家越少,但所有人家都还有说话声。
这位锯木厂的工人十分亲切。田代对他一点也不表示怀疑。
“您是从东京来的,不习惯夜晚走这样的乡下路吧!得有点胆量。”他机灵地对田代说。
“不。没什么。我有思想准备。”
“走这样的夜路挺累人的,您也得有这样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