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阴影





  “是吗?还是先生您诚心诚意呀!”
  “哪儿的话。”
  田代被女招待们拥着朝雅座走去,眼睛却没有忘记注视柜台。
  果不出所料,那位年轻女子正坐在其他男客中间,把胳膊肘支在柜台上。
  田代清楚地看到她脸的侧面,完全可以断定她就是在飞机上遇到的年轻女子。
  田代利介转身朝柜台走去。女招待拉住他说道:“啊呀,先生,雅座空着呢。”田代甩掉了女招待的手。
  年轻女子正在和酒保说话,当田代走近时,她猛然转过脸来。
  乌黑的眸子,清秀的高鼻梁,美丽的嘴唇微微张着,脸蛋的线条显得天真可爱,与在飞机上留下的印象一模一样。
  “哎呀!”她惊异地望着田代。
  “哎哟!”田代上前点头致意,“我们又见面啦。上一次在飞机上……”
  年轻女子呆呆地注视田代,好容易才微微翕动嘴唇,露出了美丽的笑容。
  “吓了我一跳。”她直爽地说道,“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您。”
  “是啊,”田代接过话来,做出刚刚碰见的样子,“我也没想到。”
  “哦,对了,上一次真是麻烦您啦!”她提起在飞机上借照相机的事,向田代表示谢意。
  “没什么。”田代轻轻地点了点头。
  女招待们见他俩如此亲昵便都离去了。
  田代打算了解一下年轻女子到这里来的目的。
  “来杯威士忌。”
  他向酒保要了酒,在年轻女子旁边坐下。他发现她还什么饮料也没要,便问道:“您喝点什么?”
  “不,我不会喝酒。”她摇摇头道。
  “哦,一点也不会吗?”
  “是的。”
  “喝点轻饮料不行吗?”
  “谢谢您的好意。我真的不会,不是对您客气。”
  “是吗?”
  田代瞅了她一眼,试探道:“不会喝酒的人到这儿来,太稀罕了。”
  “嗯。”年轻女子苦笑了一下,小声说道:“因为有点事情。”
  “噢,原来是这样。”
  田代不好再问下去,他端起刚才酒保送来的酒默默地喝着。
  酒保又换了人,是个更加谦恭的年轻男子。
  “喂。”田代问那年轻酒保,“昨晚的酒保今天休息了吗?”
  “您问的是仓本吗?”酒保一面摇着合酒器,一面反问田代。
  “原来他叫仓本呀。他怎么啦?”
  “听说得了感冒,要休息几天。”
  “那么说你是临时代替的啦?”
  “是的。先生很熟悉仓本吗?”
  “可以这么说吧。”
  田代含糊地回答,其实他并不熟悉。酒吧间的酒保变动频繁,经常换人。仓本好象是三个月前来此作酒保的,田代和他并没说过几句话。
  田代不停地观察年轻女子的表情。只见她一直默默地坐着,样子有些发窘。
  从她的神态田代猜想她一定在等人。
  她在等什么人呢?田代决心看个明白。
  要想看个明白,必须沉住气和她闲聊。
  田代想不出别的话题,只好从坐飞机的事谈起。
  “小姐经常坐飞机吗?”
  “不,上次那是第一次坐。”年轻女子眨了一下她那纯真的大眼睛,爽快地答道。
  “第一次?真没想到。”
  “喛,那为什么?”
  “看到当时您那么镇静,我还以为您是经常坐飞机的哩。”
  “害怕又有什么用呢?万一飞机失事,认命就是了。”
  说罢,她嫣然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有胆量!”田代称赞道。“望远镜头中的富士山好看吗?”
  “美极了!”她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简直就象一幅嵌在框里的画挂在眼前,我还从来没有这样逼真地观赏过。”
  从这句话田代听出她是住在东京或者东京附近的人。
  “您经常去九州旅行吗?”田代进一步发问。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默默地低下头,摆弄着手指,不做任何回答。
  “我倒是经常去九州。”田代继续把话题扩展开,“阿苏山那地方真是去多少次也不会腻的。要是去摄影,题材就更多了!”
  “您大概是位摄影家吧?”她毫不在意地注视田代。
  “不错。所以我没有不去的地方。博多的风光也很美,尤其是夜景。”
  “从照相机里看到的景色要比实景更美丽。”
  她对是否熟悉博多却不表态。
  那次的班机是从板付机场起飞的,她当然应该见过博多的景色。田代想了解她熟悉博多的程度,进而探听她的来历以及同那矮胖男人的关系。
  然而,她的回答却巧妙地避开了这个问题。
  她看了一下手表,对酒保说:“这么晚了,老板娘怎么还不回来?”
  原来她在等老板娘,而不是等那个矮胖男人。
  这使田代更感意外,同时又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小姐,您认识老板娘吗?”田代知道自己不该这样问,但是控制不住好奇心,还是提出了这个问题。
  年轻女子那乌黑眸子动了一下,看了田代利介一眼,显然地不大乐意回答,眼神里流露出为难的表示。
  “嗯。”她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那太有意思了。”田代作出快活的样子说道,“其实我经常来这里喝酒,和老板娘很熟。”
  他拿起盛威士忌的酒杯,笑眯眯地说:“这世界真可谓又广阔又狭窄啊,人和人的缘分太不可思议了。”
  此刻,年轻女子那清秀漂亮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犹豫不定的复杂表情。
  “老板娘要很晚才能回来吗?”她转身问酒保。
  “说不好。”年轻的酒保手里擦拭着酒杯答道。
  “是吗?”她又看了看手表,“那么我待会儿再来见她吧。”
  “好的。”
  “老板娘来了,请转告她。”
  “好的。”
  年轻女子朝田代微微一鞠躬。
  “对不起,我告辞了。”
  “噢,是吗?”田代慌忙放下酒杯,“那么,再见。”
  年轻女子向门外走去,那苗条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田代真想立即追出去,但在众人面前,他只好作罢。
  “刚才那个女的叫什么名字?”
  “那位客人是初次光临,没有通名报姓。”酒保答道。
  田代感到那女子真有些奇怪。聊一般的事时她爽直快活,当话题扯到她自己的事时却躲躲闪闪,含糊其词,不愿开口。
  “这其中必有原因。”田代心中有这么一种直感。
  他付了账,摆脱了前来挽留的女招待,走到外面。
  时间已过了许久,那个年轻女子当然已经无影无踪。田代眼前只是熙来攘往的行人。
  2
  从那天晚上以后,又有三天过去了。
  三天里,田代一直埋头工作。单是冲洗扩印在九州集训营拍摄的底片就忙得他不亦乐乎。
  为了给杂志社编排一组五页篇幅的插图照片,田代将助手冲好的底片全部洗出小样,然后挑出四十幅较为满意的扩印,再从中选出二十张构图较好的照片裁好边,最后邮寄给杂志社的编辑。
  因为他有些事要和该杂志社商量,又有一批接受后尚未完成的工作待做,为了尽快处理完去九州期间积压下的事,田代带领助手木崎和吉村连着苦干了几天。
  第四天早上,田代在公寓里睡到很晚才醒来。从工作室回来时已是凌晨两点,他实在疲劳极了。
  他单身住在这里,早饭和晚饭请公寓附近的一位老太太来帮助料理。
  他一睁开眼,已快十一点了。窗上仍垂挂着厚厚的窗帘,室内光线暗淡。是那位老太太想让他多睡一会儿,特意不拉开窗帘的。
  “大婶,请打开窗子。”田代躺在被窝里喊道。
  正在厨房里工作的那位大婶赶忙走过来拉开窗帘。
  “早上好,您睡得真香啊。”
  明亮的光线射进房间,一股清新凉爽的空气从窗外透进来。躺在被窝里呼吸新鲜空气是田代的一种嗜好。
  “请把牛奶热一下。”
  “好的,好的。”
  那位大婶去厨房里煮牛奶。晨报已摆在枕头旁边,喜欢吸烟的田代首先装了一斗烟点燃。
  “今天早上吃烤面包还是热饼呀?”老太太问道。
  “嗯,吃烤面包吧。”
  一缕青烟徐徐地在窗外涌进的空气中飘散着,给房间里带来一种特别悠闲的气氛。
  每当一项工作结束,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之后,田代的心情都是如此舒畅。他衔着烟斗,反复琢磨着昨天的工作。
  大概是早上头脑清醒的缘故,他总是习惯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动脑筋思考新问题。
  “牛奶放在哪儿呀?”那位大婶端来了牛奶。
  “请放在这里。”
  田代放下烟斗,一边喝着牛奶,一边随手拿起一份报纸看起来。
  当他翻开报纸的社会版时,不由地大吃一惊。
  原来,社会版下面登着一条消息,内容如下:
  酒吧间老板娘失踪
  银座附近某酒吧间老板娘三天前去向不明,街头巷尾众说纷云。
  银座“爱尔姆”酒吧间经营人川岛英子(29岁),于二十三日下午八时自称“出去办事”离开酒吧,当夜未归。该酒吧其他工作人员原以为她住在了朋友家里。但是,由于翌日晚和第三天都不见归未,便向本地区警察署报了案,请求寻找。据该酒吧间工作人员说,英子小姐身穿一件平时经常穿的华丽礼服离开酒吧的……
  ……所属地区警察署目前正在搜寻中。
  这条消息虽简明扼要,却似乎引起了报社的关注和兴趣,内容占了两栏。
  田代把这条消息反复读了几遍。他扔下报纸,感到非常震惊。
  那位老板娘竟然失踪了!
  此事当真吗?既然报上登出来了,估计不会有假,可他仍然有些半信半疑。
  然而,冷静地仔细想一想,这件事并非没有可能。
  老板娘最近的情况确实有些反常,过去她总是精心照料生意,很少陪客人外出交际,而最近却经常不在店里。
  前几天,田代也亲眼看见她跟不三不四的男人出入那家高级酒家,一想起不三不四的男人,田代觉得那个矮胖子好象也有些来历,连女招待也说很少见过他。那么在飞机上与他同行的那位年轻女子又是怎么回事?她来拜访老板娘究竟有什么事呢?
  老板娘就是从那天晚上起失踪的。
  还有,老板娘的失踪是被人诱拐的呢,还是出于某种原因自己出走的?在田代的脑子里,那几天所有出入“爱尔姆”酒吧间的不明来历的人都成了怀疑对象。
  不过,奇怪的是田代始终把那位年轻女子排除在嫌疑对象之外。此刻她在明儿呢?虽然不知姓名,但对她丝毫怀疑不起来。
  田代不知这是为什么,如果一定要找原因的话,大概是她长的美的缘故——还是漂亮女子占便宜呀。
  久野打来了电话。
  “喂,阿利吗?”从电话里听得出久野有些冲动,“今天的晨报,看了吗?”
  “哦,看过啦。”田代答道。
  “你真能沉住气!知道吗?‘爱尔姆’酒吧的老板娘失踪啦!”
  “我知道了。”田代说。
  “真令人难以置信!”话筒里传来久野惊愕的声音,“我简直比发生了战争还要震惊。”
  久野说话总是过分夸张。
  “喂,何必那么着急?”田代道,“说不定会从什么地方突然回到店里。”
  “噢!这么说你心中有数罗!”
  “浑蛋!我怎么会有数?不过,我觉得似乎有人故意制造舆论,说不定老板娘只是和人私奔而已。”
  “那个老板娘不会有野男人的。”久野为她打保票。
  “或许老板娘被人杀害了!”
  “别胡说,怎么可能呢?”
  田代虽然这样说,但对久野的那句话,自己心里也有同感。
  “不对,我早就有这种预感。”久野继续说道,“不是吗?你想想,她不是在去‘女王夜总会’的那天晚上失踪的吗?”
  “……”
  “喂,听见了吗?”
  “嗯,听见了。”
  田代也觉得久野的话有一定道理。他眼前浮现出那个同老板娘英子在一起、身材魁梧、留小胡子的男人。他俩是当着田代和久野的面离去的。如果老板娘的失踪是从那时开始的话,那么那个男人确实值得怀疑。
  然而,他们看到的那个男人究竟与老板娘的失踪有无关系,田代此刻还无法断定。
  “喂,阿利,今晚去‘爱尔姆’看看,怎么样?”久野以急切的口吻邀他。
  “哎呀,我今晚还有工作,真太抱歉了。”
  “不光是去喝酒,我是想去探听一下老板娘失踪的原因。”
  田代也有点动心,但又一想在这种时候与久野这样冒冒失失的人一起去,怕不会有好结果。
  “实在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