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羽谋杀案
选?br /> “按照法律,这是私人领地,”索亚说,“我并不反对各位在此现身,但也谈不上欢迎之至。今天忙了一天,如果各位没有急事,恐怕我们要说晚安了。”
“啊,先生,”马斯特斯装出十万火急的口气,“事情可能还真的很急,如果按你所言,这只是一座舒适的私宅,那么为何不久之前有人摸黑站在楼上的窗口,手里还握着一支枪?”
“你喝醉了吧,”索亚一字一句清晰地从僵硬的下颌间吐出话来,“一派胡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你居然也赞同他?德温特,能不能行行好,告诉这个疯子,除了我们俩,房子里没别人?”
德温特仿佛刚刚回过神来,一脸迷惘。
“对,先不说别的,这一点毫无疑问,”德温特说,“据我所知,这里只有索亚和我二人。”
“我刚才就从楼上换了便袍下来,”索亚步步进逼,“我可以告诉你,我绝没有摸黑站在窗口,手里还握着枪。那还能是谁?这里目前还没有仆人。实际上,房子还没装修好。除了这个房间以及后面我的卧室,其他房间的家具都还堆在中央。也只有两个房间装了电灯,所以才这么暗;但如果你以为—”
马斯特斯扬起手。
“先生,你可知道这座房子整夜都处于监视之下?很有意思对不对?”他问道,眼看着索亚的额头渗出汗水,“巧得很,我们知道现在这里有三个人。你们中的一位八点十五分抵达,从前面进屋—”
“那是我,”索亚答道。可想而知,本杰明·索亚不再字斟句酌之时,也正是他方寸大乱之际。
“第二个人一两分钟后到来,从侧门—”
马斯特斯留了个问号,但德温特和索亚都只是呆望着他。
“—用钥匙进屋。第三个人是八点半过后来的,有人开了前门将他迎进屋。他穿着一件褶子披风。”
“你忠实的仆人,督察先生,”德温特说,“我,恰有这么一件披风,就挂在大厅里。而且我想索亚先生从前门将我领进屋的时间正是八点半。可我不知道有谁从侧门进来。”他彬彬有礼地左顾右盼,“呃—也许索亚先生知道?”
“不,我不懂。废话连篇,太恶心了。如果有这么一个人,那他此刻身在何处?”
“我正想查清这一点,”马斯特斯说,“因为走廊里有些血迹通向侧门。”
“不,不必了,孩子,”见总督察摸出一只警笛,H。M。突然发话,一只大手拉住马斯特斯的胳膊,“现在不行,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我们都明白房子里还有一个外人,我们也明白他逃不了。如果他死了,他自然出不去;如果他活着,他也插翅难飞。一旦展开搜查,警犬穷追不舍,就大大偏离我们今晚赶来的真正原因了。而我非常非常想知道那真正原因……索亚先生,你另有其他担忧。”
“血!”索亚毫无异样的音调令马斯特斯双眼一眯,“血!我自然无从解释。你们大可随意搜查,如果……抱歉,刚才你说什么?”
“看看这个。”H。M。边说边摸出那封信丢到索亚手中。
索亚读信时一言不发,但最后却一动不动地望着德温特。两人似心有灵犀,达成了默契。在某些方面他们出奇的相似,甚至连玩文字游戏的圆滑机敏也如出一辙;但索亚更情绪化,而德温特则讲究逻辑;或者正相反?无论如何,很明显,索亚正竭尽全力振奋精神。
“请坐,先生们,”他边招呼边走到房间另一头,自己坐在一张椅子的扶手上,眼镜反射着暗淡的灯光,“德温特,”他说,“这封信是假的。写信的人是你。”
“对,是我写的。”
“为什么?”
“我就想知道这个!”马斯特斯狂躁地打断道。刚才他任由H。M。把自己推到椅子里,现在却又半站起身:“你们说了一大堆,德温特先生,但依然没有拿出任何坚实、有力、充分的理由,来论证你为什么非得设计一个会招来麻烦的愚蠢把戏,惊动了整个苏格兰场……”
“若你愿意听我解释,”德温特轻轻摇了摇已经熄灭的雪茄,靠在自己的椅背上,“我想可以向你证明,这是获取我需要的证据的唯一途径。”
“证据?”索亚追问道。
“指明是谁在一九三四年八月三十日星期一晚上,于潘德拉贡花园杀害了威廉·莫里斯·达特利的证据。”
“而你认为我杀了他?”
“不,很不可思议,我并无此意。”德温特答道。
“那么凶手是谁?”
德温特的目光游移开去,定格在壁炉台上方悬挂的那幅油画上。画中人是一位年迈长者,与索亚本人极其神似,就连那副眼镜也像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只不过画中人似乎更为凶悍、更富有想象力。
“我认为是令尊杀了他,”德温特说,“而且我正准备着手证明。”
16 青瓷壶
德温特将雪茄搁在桌子边缘,十指相叠,轻轻叩击,抬头望着这暗淡的褐色房间里那幅暗淡的画像。
“你说的该不会是,”马斯特斯问道,“该不会是六个月或者一年前去世的那个老人?但他不可能杀害万斯·基廷。他已经死了。他—”
“你误会了,”德温特猛然纠正道,“我可没说他杀了基廷,我只是说他杀了达特利。依我看,这就是你在整个案件中误入歧途之处。我说过,你在基廷身上倾注了过多注意力,又过于忽略达特利。”
H。M。低低抱怨了一声。
“所以你总算绕到这上面来了,是吗?”他问道,德温特循声扭头望来。
“你的意思是同意我的观点?”德温特略显不悦。
“我想听听你的见解,孩子。所有的见解。”
“非常好。”德温特闭上双眼,“为理清思路,我们再次简要回顾一遍达特利谋杀案中的事实。
“在潘德拉贡花园十八号那间摆了家具的房间里,威廉·莫里斯·达特利被一支点三二口径的自动手枪射中两次。他俯卧于桌子和房门之间,还穿着大衣;帽子和手套放在一张椅子上。除了他本人和搬运家具的工人们,房间里没有其他人的指纹。壁炉里用木头生了火,火中尚有一只大纸盒的残余,以及一张包装纸的残片。那并非盛放桌上那些茶杯的纸盒;茶杯是装在一个普通深色木盒里的,这个长约两英尺、高一英尺的木盒和裹着茶杯的包装纸一样,都被偷走了。
“最后,桌面上的十只茶杯排成一圈,上面没有任何指纹;不仅没有指纹,甚至连手套沾上的污渍或是擦拭的迹象都没有。
“我展开了调查,”德温特平缓和善的音色继续流淌着,“出发点是茶杯的交易—尤其关注这笔交易极其的、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的隐秘性。我们已经知道,达特利遇害当天下午自己买下了这些茶杯,卖主是老本杰明·索亚先生,达特利付了两千五百英镑现金。然而,茶杯售出的消息直到达特利死后才由小索亚先生公开宣布,几乎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我们知道(昨晚我已对我的朋友梅利维尔着重强调这一点)四月三十日下午,达特利没有去索亚的商店,而索亚也不曾拜访过他。达特利的账户中找不到这笔钱的收据—但他付的是现金。索亚先生的助手,包括他的亲生儿子,对这笔买卖一无所知。
达特利的姐姐,以及他的仆人,实际上也从未在达特利的收藏中见过那些茶杯。看起来达特利好像从来没买过那些茶杯。我们掌握的唯一确切证据是什么呢?唯一的证据是—四月三十日晚九点半—达特利离开了他在南奥德利街的住处,携带一个用纸张裹住的硕大盒子或包裹,里面可能装着茶杯。
“但究竟茶杯在不在里面?不妨假设达特利下午得到了茶杯,然后带回家去;如果认定他九点半离家时将茶杯打包带走,就必须采信这一假设。假设他亲自将它们带去潘德拉贡花园。那么,当一位贪婪的收藏家刚刚入手一件精美的新藏品,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他得检查一下,他会摸一摸,甚至把玩抚弄一番。达特利肯定在家里碰过那些茶杯。如果当晚他将它们带到潘德拉贡花园,他肯定碰过它们,因为房间里到处都是他的指纹。他的指纹无处不在,除了那些茶杯上。茶杯上没有任何指纹,甚至没有一丁点污渍或是表面被擦拭过的痕迹。
“所以,达特利并没买下茶杯,也没有将它们带到潘德拉贡花园。带茶杯前往的一定是凶手。但我们要如何解释这一事实:无论是谁把茶杯带过去,为什么在茶杯上找不到任何痕迹?既然有人把它们摆在桌面上,那总该碰过它们才对。只有一种解释说得通。我们获悉,茶杯被放在一个大木盒中,每一只都裹着刨花和绵纸;上面没有任何痕迹,是因为有人将茶杯逐个摆放在桌面上,在完全不触及杯体的情况下褪去包装。很明显,此人正是后来撒下弥天大谎,宣称茶杯已卖给达特利的那个人,也是唯一一个拥有那些茶杯的人—索亚先生他自己。
“我还要继续吗?”德温特问道。
他又拾起雪茄,点亮打火机。
“另一方面,我们知道,那天晚上达特利毫无疑问带了点东西去潘德拉贡花园,装在那个用纸包好的大盒子里,他的男仆和出租车司机都亲眼看到了。你们也提到过,在壁炉里发现了一个大纸盒和包装纸的残余。达特利在纸盒里装了什么呢?一个很奇特的事实是,他的收藏中唯一莫名其妙遗失的,是一个七巧壶,他对此壶的珍视令人费解。”
马斯特斯长身而起,缓缓伸出手打了个响指。
“老天,先生,我想—你的意思是凶手安排了一次会面,而且约定达特利带七巧壶来,凶手则带那些茶杯?你是指凶手仅仅为了盗取七巧壶,便杀害了达特利?”
“一点没错。”
“可那东西不值钱吧?”马斯特斯追问道,“我指的是那个壶。人人都说它一文不值。凶手要用它干什么?啊,等等!如果老索亚先生确系凶手(按照你的思路),为什么他大张旗鼓地把茶杯留在桌上,扬长而去?呃,它们的价值高达两千五百英镑。更何况它们会将嫌疑直接引向他,所以他事后编造了诸多谎言来遮掩。看来可怜的老达特利甚至和那些茶杯缘悭一面—你说是凶手把它们从包装中取出的,但没人直接触碰过它们。如果是这样,那肯定发生在达特利被射杀之后。凶手为什么要留下那些茶杯?”
德温特眉头一皱:“督察先生,关于最后这个问题,你那与生俱来的机敏会告诉你答案的。首先……何不看看那个七巧壶呢?”
“看看那个七巧壶?”
德温特站起身看了看小索亚。一瞬间,德温特眼中的寒光又带上了几许人性。
“年轻人,”他说,“很抱歉。但在你咒骂我这老恶魔之前,别忘了令尊是利用我的房子来搭建他的谋杀舞台。”他指着壁炉上方的画像,“那幅画背后有个保险箱,开锁的密码是‘Leeds’。七巧壶就在里面。先生们,你们手里有搜查证,现在拿上那该死的证据,放我回家去吧。”
小本杰明·索亚仍然纹丝不动地坐在罩着布套的大椅子的扶手上。
“我可不知道你是不是个老恶魔,”他说,“但我对你的耐性一清二楚。德温特,是你劝我买下这座房子的。”
“不错。”
“因为你亲自检查过,还知道保险箱的密码—”索亚起身拖着拖鞋静静来到壁炉前,取下画像,打开背后那嵌入墙壁的坚实保险箱,取出一只七巧壶。此壶形态离奇,高一英尺,壶嘴像手臂一样延展开来,把手仿佛一只硕大的耳朵。由于它有个严丝合缝的壶盖,与其说它像个七巧壶,倒不如说像个奇妙的茶壶更为贴切。虽然看上去它的质地是青花瓷,却显得格外沉重。索亚将其重重放到桌面上时,发出了类似铁制品的响声。
“你花了两年多时间,不遗余力地证明家父或者我拥有这东西。即便当你查出它的所在时,你也不惜伪造一封‘十茶杯’的信件,才将警方引来。真该给你颁个奖才对,”索亚说,“现在带上这该死的物证,把我送去蹲监狱吧。”
马斯特斯来到桌旁。
“先生,那么你承认令尊—”
“不错,是家父杀死了达特利。”索亚恶狠狠应道,“很遗憾,你们无法逮捕他了,不是吗?想必逮捕我多少能弥补你们的良知,”他顿了顿,“对不起,督察先生,我理解你的职责所在。如果我说直至家父临终前一小时,我才得知他的罪行以及这只七巧壶,估计也于事无补吧。”
“等等,先生,等一下!”马斯特斯急忙答道,“但这只七巧壶又有什么要紧?他为什么想得到它?另外,虽然它对我的案件助益颇多,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没有将它处理掉或是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