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羽谋杀案





    “嗯哼,”H。M。说,“一大笔钱啊,不过听起来蛮像那么回事的。”
    “没错,爵士,我也有同感。我们追查了这些茶杯的来历,它们属于达特利本人所有。他似乎是四月三十日那天下午刚刚从邦德街的古董商索亚的店里买到的。他与老索亚本人直接进行秘密交易,付了两千五百英镑现金。那么,你也许要说这里存在动机,虽然是个疯狂的动机。假设有个疯子收藏家觊觎那些茶杯,设计了一系列周密计划要把它们弄到手呢?我承认这不太合理,但还能有什么思路?
    “计划很周密,没错。首先是那些家具。我们查到之前两天,也就是四月二十八日,霍尔本家具公司收到一封匿名信—那地方可供你一次性置办从避雷针到窗帘的全套家具—信中附有二十五英镑的钞票。去信人在信中声称,他想为一间客厅和一条走廊配置该公司最好的家具;家具需要集中到一起,他会派车来取货。哦,接着就有人来取货了。卡特莱特运输公司收到了另一封匿名信,信中附有五英镑。按照信中的指示,他们派一辆家具搬运车前往家具公司,将那批货物运到潘德拉贡花园十八号(钥匙也附在信中),把家具卸到屋里。整个过程中谁也没见过订购这批家具的人。送货工人只是把家具全部堆在客厅里而已,房子里也不见人影。幕后之人必定是此后才来摆放家具的。当然,也有邻居看见家具搬进房子里的过程,但由于那原本是座空房子,他们只是猜想一位新房客正要入住,并未虑及其他。”
    H。M。似乎被一只无形的苍蝇闹得不胜其烦。
    “等一下,”他说,“那些匿名信—是手写的还是用打字机打的?”
    “打字机打的。”
    “嗯哼,那么它们和那封通知你同一地点将举行‘十茶杯’聚会的信是不是出自同一台打字机?”
    “不,爵士,是另一台。而且—怎么形容好呢—是另一种打字风格。你也看到了,‘十茶杯’那封信的字体歪斜粗陋,而另两封信则清晰工整。看得出后者出自训练有素的打字员之手。”
    “嗯哼,说下去。”
    马斯特斯继续:“那么,嗯—我们推测,”他说,“我们的推测是这样的:凶手设下了某个陷阱。呃,他弄到一所空房子,伪装成自己的,只在客人能看到的部分布置了家具。达特利带着那十个茶杯走进房子,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惨遭谋杀。也许凶手的动机是要窃取那十个茶杯。
    “至此,达特利的行动也就明朗了。遇害当晚,他九点半离开位于南奥德利街的住处。他姐姐已经出去打桥牌了,开的是他们的车;男管家送他出门,还和他交谈了片刻。他带了一个挺大的盒子或是包裹,用纸包着,估计里面装的就是十个茶杯,但他没说要去什么地方。他在家门外拦了一辆出租车,后来我们找到了那名司机。他直接去了潘德拉贡花园十八号。”马斯特斯咧嘴笑道,“运气不错,出租车司机对他印象深刻。
    到潘德拉贡花园的车费是三英镑六便士,达特利只给了司机两便士的小费。简直是个惜财如命的老乞丐。但倒霉的是,愤愤不平的司机驱车扬长而去,完全没注意达特利接下来的去向。该死,哪怕他瞄到一眼有什么人开门也好!呸,那个司机所能记得的,仅仅是房子里似乎没有任何灯光。”
    马斯特斯使劲挥了挥手。
    “这就是我们掌握的全部证据。一切侦查工作都陷入了致命的停滞状态。没有任何反常,没有任何对手,什么都没有。假如你说他是被,嗯,被诱惑的话,”马斯特斯对这个带有戏剧性的词汇颇不自在,“假如你说他是被诱进那座房子,然后因茶杯而送命……哦,爵士,我敢说是最简单的解释。但不合情理!凶手不可能身无分文,他布下这个陷阱必定费了不少工夫和金钱。总之,他付给家具公司一百英镑,我女儿结婚时置办房子里整套家具也花了这么多钱。如果他手头如此阔绰,为什么不直接去古董商那里把茶杯买下?它们又不是博物馆的非卖品。还有,既然他大费周章布置舞台谋杀了达特利,又为什么没把茶杯带走?它们还好端端地放在桌面上。一目了然、毫不夸张,爵士,它们碰都没被碰过,上面一个指纹也找不到。
    “我说过,我们发现了一大堆指纹,包括达特利自己的,但什么也证明不了。指纹全都属于搬运家具的工人的。凶手肯定从头到尾都戴着手套。但他没有拿走茶杯,为什么?他并没有惊慌失措,因为现场毫无凌乱的迹象。问题就在这里。无论怎么看都说不通,都不合情理;如果说有什么案件会令我害怕的话,就是不合理的案情。凶手究竟想干什么?他没碰那些茶杯—但他确实带走了装茶杯的盒子,以及外头那层包装纸!现在我问你!时隔两年,今天早晨我又收到了‘十茶杯’来信,这是否意味着又一次谋杀?你有什么看法?”


    02    警方严阵以待

    H。M。眯眼凝视着书桌好一阵,在大肚皮上捻着手指。他的嘴角耷拉着,仿佛吃早餐时闻到了一个变质的鸡蛋。屋子里非常安静,蒸腾的热浪在窗前涌动。H。M。又一次把手伸向雪茄烟盒。这次他抽出一根雪茄,咬掉烟头,狠狠吐出去,那烟头划出一道长长的抛物线,几乎飞到了房间对面的壁炉前。
    “如果你问我是否认为大事不妙,”他吸吸鼻子,“是的,我有这种感觉。我又一次嗅到了一个英国人流血的气息。该死,马斯特斯,你所描述的复杂案情,堪称我听说过的最他妈该死的谋杀案之一。我们要面对的是一起在不可能的环境下发生的谋杀,而你的判断很对。是的,我预感到谋杀正在逼近。”
    马斯特斯依然平心静气,他知道如何刺激这个人。
    “当然啦,爵士,我不能抱过高期望,”他说,“我们整个警局都困扰了两年之久,又怎能期待你有所突破呢?恕我直言,毕竟你只是业余人士而已。不过,即便这超出了你的能力范围—”
    “你想打赌吗,嘿?”H。M。触电般地质问道。见他暴怒至此,波拉德不禁担心马斯特斯未免太过火了,但当H。M。稍稍平静下来时,马斯特斯依然不慌不忙。“在我看来,”H。M。恶狠狠地说,“只有把我描述成一个多么多么迂腐、昏聩、唠唠叨叨的老古董,才遂了别人的心愿呢。这是迫害,就这么简单。好吧,你瞧好了,我只不过是向你展示一下,这件事根本没你们这群蠢货想得那么困难。我要问你两个问题,不过得先作另一个决定。”
    他指着今天早上寄来的那封信。
    “你看,孩子。‘贝维克公寓四号,五点整。’为什么选在下午?听起来有点可疑。我并不是指这纯属骗局,只不过其中有种奇特而诡异的味道。两年前这封信的最后一句,‘奉劝警方严加防范’—直截了当的大白话。但‘诚邀伦敦警察厅大驾光临’却很不自然,我不喜欢这种口气,仿佛有人在暗处放声大笑。我说,你有没有想到去确认一下这是不是骗局?我的意思是,你可曾查探过,贝维克公寓四号是不是空房子,方不方便进行谋杀?”
    马斯特斯轻蔑地哼了一声:“当然查过了,爵士。我打电话给肯辛顿区负责那一片区的警探,让他提交一份报告,把那座房子的情况以及任何相关信息都汇报给我。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这时候他应该有消息来才对。请原谅—”
    他倾身拎起H。M。的电话,不到一分钟就接通了考特利尔探长。波拉德听出电话里的对话十分激烈。马斯特斯遮住话筒,把头转向他们,红润的脸色消退了几分,眼神十分凶恶。
    “没错,”他对H。M。说,“是座空房子,已经闲置一年左右。窗户上有块牌子写着‘休斯敦和克莱恩公司,圣…詹姆斯广场’,是房产经纪人。考特利尔说贝维克公寓是条死胡同,非常僻静,里头只有十来座房子,都是维多利亚时代中期那种厚实高雅的风格。但四号并非唯一一座无人居住的房子。那里只有少数几座房子有住户。”
    “是吗?怎么回事?瘟疫横行?”
    马斯特斯又问了问电话那头的人。“好像还挺严重,”他汇报,“他们正在扩建地铁,有条支线计划在贝维克公寓入口处设立一个车站。还没完工,不过已经在修建之中了。贝维克公寓的居民认为车站侵犯了他们的隐私,一怒之下几乎集体迁出。房产的价值已经一落千丈……什么,考特利尔?呃,好,就这样。”马斯特斯再次转身时神色相当平静,“一名巡逻中的警员报告,昨天有辆货车把一些家具运到四号房子并且搬进屋里了。”
    H。M。吹了声口哨。
    “好戏上演了,孩子,”他说,“这个凶手真是胆大包天。”
    “如果他妄图可笑地故技重施,”马斯特斯说,“除非他是隐形人,还得把我们耍得团团转才能奏效。我会回敬他十个茶杯!嘿!—考特利尔?这很可能是达特利案的重演,现在还无法判断。派两名最好的便衣,里里外外监控那座房子。我会找房产经纪人拿钥匙。屋里屋外都要有我们的人。对,马上去办。不过你得告诉守在外面的人尽可能隐蔽好。对,一会儿见。再见。”
    “好了,好了,”马斯特斯暴躁地挂断电话时,H。M。安慰道,H。M。已经点燃了雪茄,烟雾在他脑袋周围升腾开来,“穿上衬衫,孩子。现在才中午,假设凶手按他的计划行动,你还有五小时。不过依我看,如果你不假思索地相信他的说辞,就未免太头脑简单了,哼!”
    “难道你不担心?”马斯特斯问道。
    “哦,当然,当然,我也忧心忡忡。而且令我困惑不已的不仅是这家伙的手法,马斯特斯,还有他如此自信满满的原因。但我还不算太沮丧,因为麻烦在于,被选为受害者的究竟是谁,我们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抱歉,爵士,”波拉德打岔,“可你怎么知道正在计划的是谋杀呢?”
    一时无人发言,另两人都注视着他。马斯特斯两眼低垂,似乎准备把教训新手的那句凶悍的“喂,喂”搬出来,特别是针对那些所谓的“你们这些受过良好教育的”新手。虽然在工作方面马斯特斯很好相处,但谈话时他很吓人。然而波拉德对那离奇的景象实在太感兴趣了—画着孔雀羽图案的十个茶杯排成一圈,在平凡的家具中间闪闪发亮。
    “接着说,孩子,”H。M。板着脸,“你在想什么?”
    波拉德上前敲了敲那两封信:“是这些。两封信实际上都没有发出威胁或是暗示有麻烦什么的。信里只说在某某地点将举行‘十茶杯’聚会。如果杀害达特利的凶手只是利用了这个计划呢?……是这样,爵士,关于这些茶杯的含义,我们只掌握一条信息,就是南肯辛顿博物馆的那份报告在这里。‘我猜测它们被用于某种纪念仪式,例如已知的威尼斯秘密团伙。’我不知道什么威尼斯的秘密团伙。但至少这是一条线索。我是指—这会不会是某个秘密团伙的会议呢?”
    “嗯,”H。M。说,“你是说自杀俱乐部之类的。只不过这更像是个谋杀俱乐部。”
    “没用的,”马斯特斯突然说,“喂,鲍勃,我们已经查过了,全部都考虑到了。达特利死的时候就有人提出秘密团伙这条线索。那是某家报纸的主意,他们印了很多五彩缤纷的特稿,介绍各种新老秘密团伙,不过全是胡说八道。话说回来,如果真有这么一个秘密团伙,却没有任何人听说过,未免也太不可思议。”
    “我看你想得过于简单了,马斯特斯,”H。M。说,“在你眼里,秘密团伙得具备较大规模,秩序井然;而那其实根本算不上我所说的秘密团伙。这里头的学问大着呢,孩子。你好像无法相信一个秘密团伙能在真正保密的同时顺利运作。请注意,我可没说本案就属于这种情况。我自己也很怀疑,但你有什么理由敢发誓这一可能性绝不存在?”
    马斯特斯仍不服气,“不错,”他说,“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现实原因:达特利的姐姐爱玛。那女人简直能拿私家侦探当饭碗了。我从没见过嗅觉如此灵敏的家伙。她赌咒发誓根本不存在秘密团伙或是诸如此类的东西;而且—哦,我也支持她的判断。如果你见过她就明白了。另外,我们已经投入所有警力往这个方向追查。但到处都找不到哪怕一丝证据能够支持这一论点。所有迹象都显示,当晚潘德拉贡花园那座房子里只有两个人:达特利和杀害他的凶手。好了,爵士,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能力轻松运作一个秘密团伙,但我百分之百确定,你总不能组织一个没有任何成员的团体吧。”
    H。M。审视着他。
    “你有点失控了,”他说,“我们还是回到事实上来,如你所愿。你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