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





  “什么?沈蓉查案子?”
  “是,因为有很多专业知识需要咨询她的,”白正天说道,“最近我市发生多起杀人案,我们怀疑与十几年前故宫博物院《清明上河图》被盗有关。可能存在一个地下组织……”白正天把所有的疑问说完之后,问道:“爸,您是什么时候成为相爱相利基金会的理事的?”
  白清运瞪着眼睛说道:“你什么意思?查案查到你老爸头上了?”
  白正天最受不了父亲跟自己摆架子,照平时的脾气,早就跟老爷子顶撞起来了,但是今天沈蓉在场,他不好意思表现得那么没礼貌,只好忍着怒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爸,我们怀疑这个相爱相利基金会就是墨家的地下组织。”
  “地下组织,两千年,荒唐!”
  “爸,我们求证过的,”白正天急了。
  沈蓉忙说道:“伯父,我们看到一本介绍墨家组织的书,这个组织真的存在。”
  白清运看了看沈蓉:“连你也相信?”
  沈蓉不敢吱声了。
  

  白清运继续说道:“如果我想证明有个法家组织或者阴阳家组织,也煞有介事地出本书,介绍一下,难道你们也会相信?”
  白正天看老爷子如此不可理喻,不禁提高了音量:“爸,我现在是在查案,你只要告诉我你什么成为理事的,就行了。”
  白清运看着儿子急躁的样子,不禁笑了:“哎哟,翅膀硬了,儿子来查老子了。查我,还轮不到你,明天让颜志宏亲自来查我!”
  此时的沈蓉如坐针毡,面对家庭矛盾,她无所适从。
  白妈妈适时地打个圆场,对沈蓉说道:“你可别笑话他们,这爷俩啊,一见面就吵。”
  沈蓉笑了笑,说道:“没什么,俄底普斯嘛!”
  白妈妈愣了一下:“什么丝?”
  白正天瞪了一眼沈蓉:“你还在这儿添乱。”
  沈蓉不服气:“我怎么添乱了,你就是俄底普斯。有你这样跟父亲说话的吗?懂不懂礼貌?你觉得你当上警察就有什么了不起的啊?温良恭俭让,你都丢到爪哇国去了是不是?”
  白正天疑惑地看着沈蓉,似乎不认识似的。
  白清运说道:“你看看人家沈蓉,比你还小,就这么懂事。我啊,我真是要被你活活气死了!”
  沈蓉继续说道:“伯父,你别跟他一般计较,他们当警察的,都这副脾气。说话一点不讲艺术,就知道横冲直撞。”
  白清运气嘟嘟地看了看白正天。
  沈蓉又说道:“伯父,其实呢,正天话说的不中听,但是理还是有的。我们真的怀疑相爱相利组织,所以想到您这里来求证一下。”
  白清运看了看沈蓉,突然笑了,指着沈蓉说道:“你们俩啊,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配合得很好啊。”
  沈蓉娇嗔地说道:“伯父,我们哪有啊?”
  白清运说道:“这个理事,其实就是个虚职。”
  白妈妈又插话道:“你爸呀,这个理事那个理事的,头衔多着呢。现在的人,哪个不想攀个市领导给自己冲冲门面啊?我早说你爸了,弄这么多头衔干什么?累不累啊?这不得了,出事了吧?”
  白妈妈一口一个“你爸”,虽然她指的可能只是白正天,但还是让沈蓉的一脸一红一红的。
  白妈妈说完,白清运便骂了句:“你懂个屁。”
  沈蓉忙说道:“阿姨,这个基金会到底有没有问题,还不知道呢。谈不上什么出事不出事的。”
  这时候,电话又响了起来,白妈妈赶快接听了,然后叫道:“找你的。”
  白市长起身去接电话了,白正天和沈蓉也站起来,告辞而去。
  临出门时,又听到白市长对着话筒训人:“吃饭?吃什么饭?让他以后办事稳妥一点,不要老是让我找人给他擦屁股!你听明白没有?……”
  

  47
  弘轩工艺品厂的保安员纪刚坐在值班房里无所事事地看着电视,做这份工作的时间并不长,大概只有一年多的时间吧。最开始的时候,纪刚小心谨慎生怕出什么篓子,可是一年多来一直太平无事。弘轩工艺品厂位于凤凰市郊,由于地处偏僻,一到晚上便冷冷清清,估计连贼都嫌远吧?工作一年多来,纪刚发现工艺品厂的老板林笑特别敬业,经常半夜三更地还到厂区来看看,有时候跟他拉拉家常,有时候行色匆匆。
  这天他看了一会儿电视,正准备睡觉的时候,大门外响起了一阵喇叭声,他赶紧走出去看看,又是老板来了。
  他赶紧打开工厂大门,向老板敬礼。
  林笑开着车缓缓进入大门,摇下车窗,对纪刚喊道:“辛苦啦!”
  林笑经常这样问候纪刚,纪刚最初感到受宠若惊非常局促,后来便开始得意起来,从心眼里喜欢这个和蔼可亲的老板。
  他赶紧回道:“应该的,应该的,林总,您又来加班了?”
  “有点事做办,”林笑说着,拿出一条香烟来,递给纪刚,“拿去吧!”
  纪刚也不客气,伸手接过来:“谢谢林总!”
  林笑摆摆手,将车开到厂房下面。
  办公室在三楼,他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旅行包,匆匆地走上楼去。
  他脑海里一直闪现着一个数字:7。
  他特别兴奋,也许7本身就是一个神秘的数字吧?
  林笑的办公室装修非常古典,一色的红木家具,四面墙壁全部做成了壁龛,摆放着弘轩工艺品厂生产的各种工艺品,龙九子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赑屃、狴犴、负屃、螭吻一应俱全。
  林笑走进办公室,打开灯,拉下百叶窗,然后走到办公桌后面的壁龛处,端详着一件件做工精美的工艺品,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与此同时,纪刚抽着老板给的香烟,心里喜不自禁,他看着林笑办公室的灯点亮了,他知道,接下来就该拉上百叶窗了。
  这时,远处突然开来一辆汽车,两道灯光直直地照射过来。
  纪刚坐起了身子,向外探视。
  一年多来,除了林笑,从来没有人晚上开车经过这里。
  难道是林总的朋友?
  纪刚走到值班房外,看着灯光越来越近。
  可是,车灯突然消失了,连先前隐隐约约的引擎声也停止了。
  纪刚胡疑地看着远方,不知道那辆车突然跑到哪里去了。
  这里只有一条路,这条路只能通向弘轩工艺品厂。
  这里实在太偏僻了,方圆几公里的范围内,只有这么一家厂子。
  谁会半夜三更地开车到这里来呢?
  如果是走错路了,也该掉头回去,不应该突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难道是林总有什么仇人?
  不对!
  纪刚马上打消了这种想法,在他看来,林笑一直谦恭有礼和蔼可亲,怎么会树敌呢?
  也许,也许……
  纪刚禁不住笑了笑,也许是一对野鸳鸯吧?
  他回头看看厂房,林总办公室的灯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
  过了一会儿,就看到林笑背着一个沉甸甸的旅行包走下楼来,将包放到汽车的后背箱里,然后钻进汽车,点燃引擎,缓缓地开了过来。
  他向林总招招手,想告诉他远方那辆汽车的事,但是林笑只是在车内挥挥手,一踩油门就扬长而去了。
  也许,真的只是一对野鸳鸯吧?
  林笑驾车向市区奔去。
  想着那个数字7,他不禁又笑了,不自觉地背诵起诗人北岛的名篇: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为了在审判前/宣读那些被判决的声音/告诉你吧,世界/我——不——相——信!/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我不相信天是蓝的/我不相信雷的回声/我不相信梦是假的/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车后突然闪现的两束强光打断了他的吟诵。
  他疑惑地看看倒后镜,不禁一抖丛生。
  怎么会呢?
  这么晚了,这条路上怎么会有其他车呢?
  他踩踩油门,车速变快了。
  但是后面那辆车依然不紧不慢的,林笑这才嘘了一口气。
  也许只是迷路的人吧?
  可是,又过了十几分钟,林笑已经驾车到了市区,那辆车还是跟在后面。
  不可能是巧合!
  林笑越来越慌张,他急忙拿出手机,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拨通了电话。
  
  48
  走出白正天家门后,沈蓉一言不发,一直低着头匆匆地走路,时不时摇摇头,这让白正天感到非常奇怪。
  沈蓉看着白正天说道:“我觉得林笑有问题。他卖的那些绢,还有他朋友那幅《清明上河图》都有问题。”
  “什么问题?”
  “他卖的那些绢说是宋朝的古物,实在太可疑。要知道,绢有一个很大的缺陷,就是保存的时间不象纸那么长。无论保存得有多好,不受任何意外损伤,只是空气的自然浸蚀,年代久远的绢就会变得糟脆。基本上,百年以上的绢,已经没有韧性了。明代初年的绢,至今已经腐败得不能碰触……”
  “可是《清明上河图》不就是画在绢上的吗?不是一样保存到现在?”白正天打断了沈蓉问道。
  “那是因为宋朝的绢,装裱得比较好,胶水把绢隔离开来,无法与空气接触,所以才能流传至今。”
  “所以朗风轩的宋绢是假的。”
  “对,不但那些宋绢是假的,就连那幅《清明上河图》用的绢也是假的,这就更奇怪了,”沈蓉皱着眉头说道,“那个画却像是真的,你记得那幅图上的破损处吗?”
  “记得,”白正天点点头,他不知道那么一个小小的破损,何以引起沈蓉这么大的兴趣。
  沈蓉继续说道:“《清明上河图》真迹在同样的位置,就是距画首约80厘米处,也有一个破损。”
  接着沈蓉讲了一个关于《清明上河图》的故事。
  1973年,故宫对《清明上河图》进行重新揭裱的时候,专家看到画面上有一处残缺,残缺的部分补了一块绢,绢上补画了一头牲口。当时的北京故宫博物院副院长杨伯达认为:“卷首稍后,在汴梁市郊店铺林立的街衢上,一队扫墓后匆匆返回的轿骑,前导的一匹马突然发情狂奔,在此惊险关头,一个老翁赶忙抽身要抱起蹒跚学步的幼孙。原来在老翁背后柱子旁边残缺了一大片,原绢已经轶失了,到明末清初揭裱时,补绢画了一头‘尖嘴立牛’正在张口嘶叫,殊碍原画意境。”于是1973年新裱时就把这块补上的绢揭下来了,留存归档,不再复原。这事本来就这样过去了,可是到1997年的时候,有一个农民站出来向故宫叫板了。这个农民叫王开儒,是个文物爱好者,1990年创办了“炎黄轩”,宗旨是穷毕生精力复制中国历代名画。同年6月,他带着儿子进了北京故宫,说儿子已经传承了他的技艺,儿子死了还有孙子,子子孙孙是没有穷尽的,他的家族愿意为故宫藏画的复制而永远奋斗。故宫被他的愚公精神所感动,答应让他先试试齐白石的作品《红梅图》,结果一试就让故宫满意,从此与故宫签约,成为复制故宫藏画第一人。1997年,王开儒成功复制了《清明上河图》,就在这时他发现《清明上河图》在1973年重新揭裱的时候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他认为杨伯达所说的“尖嘴立牛”其实是一头发情的壮年母驴。尽管年代久远,绢素残破,但发情母驴神态毕肖,而拴在斜对面铺下那只张嘴嘶叫、四蹄翻刨的牲畜,体小,耳大,立鬃不垂,正是一头公驴。王开儒建议故宫博物院恢复原貌,但是故宫博物院并不认可王开儒的推断,至今未做修改。
  听着沈蓉讲完这段故事,白正天问道:“你父亲与这事有什么关系吗?”
  沈蓉说道:“那时候我还小呢,也不知道我父亲与此事有没有关系,他对王开儒的说法应该不赞同吧?如果赞同的话,那头驴不就加进去了?”
  白正天沉默了,陷入了思索当中。这头驴与睚眦、与墨家组织又有什么关系呢?
  沈蓉继续说道:“要不是那幅《清明上河图》多了几个人物,我肯定会认为那就是故宫丢失的真迹。可是,林笑为什么要说那些绢是宋绢呢?难道仅仅是因为无奸不商?”
  林笑的弘轩工艺品厂生产睚眦工艺品,而且又慷慨地向相爱相利基金会捐款,白正天早就隐隐觉得不对劲了,现在再听到沈蓉的分析,马上说道:“走,我们去他的厂子看看。”
  

  沈蓉曾经在弘轩工艺品厂实习过,在她的指点下,白正天顺利找到了地址,远远的,看到工艺品厂的一个房间里透出了亮光。
  “这个厂子晚上也要加班吗?”
  “没有,从来不加班的,”沈蓉仔细看着那扇窗户,“那是林笑的办公室。”
  “这么晚了,他还来干什么?”白正天低声嘟囔着。
  他把车驶离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