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神义友





  “以前挺顽皮的。” 
  “男孩子还是顽皮点好。我以前也是这样。”松浦挺了挺胸。 
  “所以,现在还是不老实。”桑原从兜里拿出二蝶会的徽章别在衣襟上,说,“看看吧,金黄色的!” 
  “你、你……” 
  “松浦,你到底为什么要测量三泽谷?” 
  “为了做垃圾处理场。” 
  “建垃圾处理场是需要技术的。” 
  “喂,停车2”松浦拍了下二宫的肩膀说,“我们谈的不对劲儿。 
  “我在问你,松浦,到底你受谁的指使?” 
  “你要是威胁我的话,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哼,是——吗——?” 
  “我可不是那种向黑道上的人低头的窝囊废。趁早把我送回去!” 
  “呀,说得挺吓人的。你平时就是这么虚张声势、吓唬人的吧。” 
  “半吊子流氓有什么了不起!” 
  正在大声嚷嚷时,突然桑原用胳膊肘重重地撞击了松浦的脸部,松浦顿时倒在一边。 
  “啊……” 
  “敢说我是半吊子流氓?”桑原不高兴地咂咂嘴说。 
  “不是让你不要使用暴力了吗?” 
  “顺便你也揍几下吧!” 
  “给我滚到山那边去!就是刚才那家专卖店附近。”桑原扣上上衣纽扣,整了整领带。 
  他们看着地图,由稻叶町驱车到了积川町的山中。道路变得狭窄,不时能看到“青少年研修中心”以及“养老院”等牌子。 
  二宫从反方向的车道超越了前面的小卡车,拐进右面的沙石路,在一片杂树林前停了下来。附近好像有条小河,隐隐约约听见了流水声。 
  “箱子里有绳子和胶布,把它拿来。” 
  二宫按桑原吩咐,从箱子里取出捆行李用的绳子和胶布,递给他。桑原把松浦的手反捆在后面,用胶布把嘴封上,然后拉到车外。松浦发现不妙,在地上乱滚,拖鞋掉在地上,桑原捡起来扔向小河那边。 
  “把他拉走,去那边!”桑原指了指树林深处。 
  “桑原……” 
  “住口,少废话!” 
  在月光下,二宫把松浦夹在腋下向前拖着。松浦挣扎着想踢二宫,可是够不到。拨开藤蔓,踏着枯枝落叶,二宫把松浦放倒在一个堆满落叶的坑洼处。 
  桑原把一条绳子缠在松浦的脖子上,绕了两圈系紧,另一头搭在一棵栗子树又上,用手使劲拉着。桑原一拉绳子,松浦就发出一阵呜咽般的呻吟,痛苦得拼命挣扎。桑原再用力拉绳子,松浦一边呻吟一边在树枝下直立起来。 
  “把胶带撕下来!” 
  二宫把松浦嘴上的胶布揭下,但见他不停地口吐白沫。 
  “你大声喊吧,说不定还会有人来救你呢!”桑原站在松浦身后拉着绳子说。 
  “救、救命……”被反捆着手的松浦终于站起来了。 
  “现在已经晚了。你态度真不老实!” 
  “不、不,我说,我什么都说,让我干什么都行。”松浦的脸都变形了,身体还不住地发抖,好像马上就要咽气似的。 
  “你是帮会里的人吗?” 
  “不、不是。” 
  “我是半吊子流氓?” 
  “对不起,对不起。” 
  “白道上的人想跟黑道的人打架,可没好处啊!” 
  “请原谅,原谅。” 
  “测量三泽谷,是谁指使的?” 
  “是本藏公司。中央区一个叫本藏环境开发的建筑商。” 
  “噢,是这样。”桑原向二宫使了个眼色,问道,“本藏公司的谁?” 
  “常务董事水谷。受水谷的委托。” 
  “让你干什么?” 
  “阻止小田总业建垃圾处理场的工程。测量图纸制成后由本藏购买。” 
  “多少钱?” 
  “1000万。” 
  “本藏真想建那个处理场吗?” 
  “是的。说是三泽谷能赚大钱。” 
  “你认识桥本健夫吧?” 
  “他是三泽谷的水利工会会长。” 
  “水谷和桥本是什么关系?” 
  “详细情况不清楚。” 
  “真的吗?”桑原拉了一下绳子。松浦痛苦地挣扎着,这回只能脚尖着地了。 
  “可能和我一样,妨碍小田总业的工程。” 
  “仓石这个中间商,现在在哪儿?” 
  “仓石……” 
  “还装糊涂!”桑原又拉了一下绳子。 
  “我说,我说。”松浦哀叫着。绳索紧紧地卡住他的脖子,身体也失去了平衡。他激烈地咳嗽着,断断续续地说:“仓石,在医院。在奈良的王寺……清共会医院住院。” 
  “是那个每天晚上都去酒吧喝酒的患者吗?” 
  “他装病,其实什么病也没有。” 
  “仓石和桥本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没听说过。” 
  “有人在跟踪桥本和仓石,你知道是什么组织吗?” 
  “不知道。只听说仓石被人盯上,不知为什么。” 
  一种异味传来,原来是松浦的运动裤尿湿了。 
  “差不多了,结束吧。”桑原打着哈欠说,“没什么可问的了。” 
  “请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松浦吓疯了似的叨唠着。 
  “你不想死吧?” 
  “我想活下去。” 
  “三泽谷的测量,能停下不?” 
  “停,停,绝对停!” 
  “今晚我们之间的事要守口如瓶!” 
  “我不说,不说。” 
  桑原松开绳子,松浦膝盖一软,立刻瘫倒在地。 
  “山下有个养老院,到那去叫辆出租车吧。” 
  桑原给松浦松了绑,又扔给他1万日元的钞票。 

  他们把车倒入府道,开始下坡。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被车前灯一晃有些目眩。 
  点着烟,桑原说:“真意外,那家伙挺老实。” 
  “那算是老实吗?” 
  虽说是个性情粗暴的出租劳力的建筑商,但能让戴金色徽章的暴力团成员臭贬一通倒也不是易事。要是我二宫半夜被叫出去,决不会轻易出来坐进宝马车的。 
  “本藏能花费1000万收买测量图纸,背后肯定有上亿元的利。” 
  桑原晃一下头问:“你听小田提起过吧?垃圾处理场的总经费。” 
  “这个嘛……” 
  “别想跟我撒谎。当心打折你手脚再把你捆起来。” 
  “听说利润目标是3亿。” 
  “不错,不错,真是一笔好买卖。”桑原暗自高兴,说,“你的确生财有道。” 
  “我不认为本藏环境开发最后要建垃圾处理场。” 
  “为什么?” 
  “申请工业废弃物的处理,要求具有一定资格和业绩。刚人行的经营者即使提出申请也不会得到许可。” 
  “是啊,本藏是专营不动产和买卖土地的。” 
  “修正过的废弃物处理法中规定有一种申请是不予批准的,即暴力团成员。” 
  “为了防止不法抛弃?” 
  “有指使本藏强行收买土地的资助人。” 
  “资助人?”桑原摸摸下巴,说,“是谁?” 
  “要是知道的话,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好吧。下一站是王寺,去清共会医院。” 
  “这个时间?”车上的表显示,现在已是0点10分。 
  “如果清共会是急诊医院,我们就能进去。” 
  “你打算把仓石怎么样?” 
  “审问松浦时我才明白,不逮住仓石就猜不透他们的阴谋。” 
  “把他也骗出来?胡来!” 
  “别胡说。这件事可是由你引起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桑原低声问。 
  “什么人?建筑咨询的顾问……” 
  “纯粹的外行是不可能介绍现场保卫、潜入暴力团成员的家里的。被茂夫打个半死也不喊救命,贴了一身湿药布也不叫苦。我把松浦吊起来时,你也一声不响地袖手旁观。而且,本来是你自己的活却让我出头、往前冲。看来,你挺熟悉黑社会的做法的。你曾说自己以前是干拆迁的,你到底是什么人,给我说真话。” 
  “是干拆迁的。” 
  “不是正道上的吧!” 
  “我爸爸干过这一行。”二宫点点头说,“我爸爸是临时工职业介绍人。” 

  二宫的父亲孝之是黑社会的。从二宫懂事时起,他就经常不在家,偶尔回来了,也马上再出去。他对二宫和妹妹说是建筑会社的职员,但总是有些来历不明的人把他接走。母亲说父亲是单身赴任,但二宫总感到有些蹊跷。问母亲才知道,原来父亲是初代二蝶会的头领王宫这才明白他长期出差的真正缘由。二宫当面指责母亲,痛哭了一场。不久,从大阪市内搬到(土界)市的文化住宅,二宫和妹妹也转学了。 
  虽然现在能回想起当时的事情,但二宫却记不起自己是如何接受“黑道的儿子”这一事实的。当然,他既不认为黑社会是罪恶,也不轻易地认为这是谋生的手段之一,只是已经对此不在意,觉得就这样家里三个人的生活也不错。半年后父亲回家时,二宫与之简直形同路人。 
  二宫高中毕业后,进入立买堀的机械商社。那一年,全家从(土界)市搬到大阪大正区。孝之辞掉职业介绍人的活计,转行为合法的劳动者介绍工作。他让熟人做企业代表,在港台八幡屋开了间叫做筑港兴业的土建会社。表面上看来,孝之已经退出黑道,和二蝶会脱离了关系,可是除了领头的金木,其余四个人都是他的兄弟。 
  筑港兴业正好赶上建筑热,业绩也大幅度上涨。从转手承包到亲自参与房屋拆除,工作重心由职业介绍转入上建工程。在国铁环状线的大正车站附近买了100平方米的房子,正要把它改修为第二事务所时,筑港兴业因非法雇用临时工和非法介绍职业而案发。 
  孝之被视为该企业的下属,看来难免遭起诉和判刑。孝之决定解散筑港兴业,只保留拆迁这个部门,并打算以它为基础成立一个新的会社。这时他父亲把二宫叫去,说出了心里话。 
  “我是个天生干黑道的,无论怎样挣扎也难以改变自己的人生道路。所以嘛,启之,拆迁队由你来干吧。” 
  “我不行……” 
  “幸好工作还算顺利,也有不少人来联系业务。具体操作方法你跟金术学吧!” 
  “我干不了,一点经验也没有。” 
  “不是有没有经验的问题。除了你这个正道上的人以外,谁能挑头呢?” 
  “哪里哪里……那我现在的工作又该怎么办?” 
  “男人难道要一辈子对别人言听计从、摇尾乞怜吗?我又没让你继承我的黑道活计。” 
  “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我决定引退。以后拆迁队的事一概不管。解散还是不解散,随你吧。” 
  此事不容置否。尽管二宫一口回绝,但只能按铺好的路走下去。 

  “所谓的二宫建筑会社是只有我和经理两个人的会社。在成立第五个年头,业务一点点发展起来的时候,我们收了张空头支票,被人给耍了。从那时起,我不知不觉中就转到这一行上来了。” 
  “你老爸是上一辈头目啊。”桑原叹了口气说,语气也变得客气多了。 
  “这事我和谁也不想说。父亲脱离帮会已是20年前的事,引退得也很早。是你进会很久以前的事。” 
  “那个时候的弟兄还在养活一家人呢。” 
  “和我毫无关系。” 
  “背后还有这么多事情!”桑原自言自语在坐垫上深思着。 
  从阪和公路开向西名阪公路,再从香芝出口出来,就是王寺。清共会医院在王寺车站前购物中心的南面,是座白瓷砖的八层楼,前面有个很大的停车场。医院四周围有花墙。隔着玻璃能见到的正厅一片昏暗,只是从四楼到八楼的中部房间灯还亮着,大概是护士值班室吧。 
  “综合医院应该有急诊室。”桑原看着门旁的示意图说,“问一下仓石的病房。”然后把手机递给二宫。二宫接过来按了号码。 
  二宫说:深夜打扰,很对不起,想问一下仓石患什么病而住院的。大概是门卫接的吧,他立刻与内科护士值班室通了电话。二宫自称是仓石的亲戚,于是值班护士很快地说,患者大概是缺血性心脏病,正在接受观察,住在608号病房,是单人房间。 
  二宫客气地道谢后,关了电话。 
  从停车场转到楼的后面,但见有一个自动门,里面是工作人员出入口和夜间出入口。右侧好像是搬运物品的出入口,卷折式铁叶门已经放下来了。夜间出入口旁边是门卫值班室,一名穿制服的门卫正在看电视。 
  “那个门卫会不会出去巡视一下呢?” 
  “这是急诊医院,我想他不会离开岗位的。” 
  “难道就不去厕所?” 
  “那时候他会锁上门的。” 
  “如果救护车来了,把我叫起来。” 
  桑原放倒座椅闭上眼睛,很快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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