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猫探案





  “是典型的色狼击退法。” 
  “没办法,忽然就抱过来。” 
  “那个人是谁?” 
  “英国文学的老师。大中兼一教授。” 
  “英国文学吗?哇……这回必定学乖了吧。对啦,福尔摩斯也帮了你一手,给他好颜色呢。” 
  雪子不知道后来发生的那一幕,片山便向她说明。 
  “真棒。好可惜没看到!” 
  雪子几乎笑出了眼泪。当然,由于四下太静,所以她极力压抑着笑声。 
  “……哇,真好吃,谢谢你。” 
  片山喝下最后一口咖啡又说。 
  “不客气。那就……请多加小心。” 
  “谢谢。” 
  如果说,直到这时为止,片山居然一无疑惑,那也不能责怪他。因为大凡男性都深信。可爱的女性,必定善良而诚实。不过片山倒也在她离去以前,还保有如下的冷静。 
  “你……你怎么会来这里呢?” 
  雪子料不到这一问,微愣地说:“就是给你送这东西来的。” 
  “不不,我说的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是森崎老师告诉我的。老师还要我送这个来。” 
  片山还是不能释然。明明是一项秘密,森崎主任岂可轻易向同学透露呢? 
  “本来是说定不让别人知道的。” 
  “呵,这个,我当然晓得,员警先生。”雪子好像多么高兴似地说,“可是这种事,多刺激啊。” 
  “也不算什么。”片山有点泄气了,“那你也一定知道我是在监视什么了?” 
  “嗯,森崎老师都告诉我了。你放心,我是特别的,除了我以外,不会有人知道的。” 
  雪子拿起盘子迈出了步,可是又站住,走到窗边说。 
  “看。那个四楼的,夹在黄色和红色窗帘中间的没有灯光的窗子,就是我的房间了。请帮我多留心。那就再见啦。” 
  “再见……” 
  目送着雪子的身影消失在学生宿舍大门,片山依然觉得奸像仍在梦境里。不是困,是因为这会儿他才感受到确确实实和雪子挨得那么近。聊了那么久, 他为之陶然欲醉了。不一会,雪子房间那个黑暗的窗亮了,蓝色窗帘那么鲜明地浮现。这时,那窗帘微启,映现雪子的剪影,朝他这边摆了摆手。片山慌忙地举手回 摆,可是马上又察觉他这边是暗的,她不可能看到。 
  奇怪的姑娘呢……片山喃喃自语。印象里,她是冷冰冰的高材生,却不料有下午的一幕里的勇敢,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么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他独处的这房里,亲切地交谈……还有哩,她说“我是特别的”,这“特别”两字,又是什么意思呢? 
  片山睁大眼睛了。看,那窗帘关上了,雪子的影子小小地映在上面,而且好像在动着……八成是在脱衣服呢。想想便知。那是一点也不足为怪的,也许 要洗澡什么的,这豪华的学生宿舍,都是套房设备!也说不定是在换上简便衣服。这不足为怪,可是他却无法自持。想像到她脱下外衣。只剩下亵衣,脸上的血便似 乎倏然下降了。如果她是要洗澡。那么连亵衣都……想了这些,他的眼睛更亮了,满脑子奔腾的血液,但觉浑身燥热。这是比咖啡更有效的兴奋剂呢。 
  不知幸还不幸,艳影不再继续下去,片山便也渐渐地恢复了常态。看看表,十一点四十分。 
  他发现了另外一个影子,是十二点半稍过之后。大部分的窗还亮着,多半是在看电视的深夜节目吧,雪子的窗也亮着,可是不再有人影映现,不知道人在不在。不晓得是第几次看那个窗,无意间往窗下一望,便看到那个男子了。 
  那人正在防火梯上往上爬。如果有事,该从入门进去才是,这便表示大有可疑了。总算没有落空,片山这么想着,便迅速地开始了行动。 
  出到户外,尽可能捡黑暗处,往学生宿舍挨近。那个防火梯上的可疑人影,还在往上急爬。好像不是体力很足的男子,来到三楼,便在那儿的窄窄的平 台上舒一口气。片山来到防火梯下,蹑足轻轻地爬起来,避免被上面察觉。对方再上了一楼便驻足,好像拿不定主意的样子。片山上到三楼窥他。当他看清非常门红 灯下的面孔时,差一点失笑。怎么搞的,原来是白天受到雪子狠狠一击的英国文学教授。 
  记得是姓大中……竟然还不死心,想闯雪子的闺房吗?这回,恐怕免不了兜头给淋一桶冷水吧。 
  片山窥望着。大中不晓得想到什么,举起那条短短的腿,吃力地爬过梯子的栏杆,缓缓地把腿伸向宽约二十公分的窗台上。 
  “蠢蛋!怎么可以……” 
  片山低低地自语。又不是轻功师,居然想爬在四搂高的墙璧上,接近雪子的房间!如果是运动神经极灵敏的年轻人,也许还可以一试,没有踢中猫就跌个四脚朝天的家伙,这怎么可能呢? 
  这事跟他的任务是无关的,但人家可能跌下去摔死,总不能见死不救吧。片山有些不情愿地上到四楼。这时大中仍然一面害怕地往下窥望,一面徐徐前进。雪子的房间在第二个窗里,大中好不容易地爬过第一个窗,来到第一与第二窗的中间。 
  这种场合,必需慎重地搭话。忽然把他叫住,说不定使他一惊就坠落下去了。 
  “……喂……” 
  片山低沉地喊,“喂,这边……这边呢。” 
  应该听到了,可是大中把背背紧贴墙上一动不动。片山把嗓音稍稍加大。 
  “……喂!没听见吗?” 
  大中缓缓地把脸转向片山。那是一张完全失去了血色的土灰脸,好似缺氧的金鱼让嘴拼命地一张一合着。 
  “你没事吧?” 
  片山也惊住了。 
  “救,救救我!” 
  沙哑的嗓音从大中的喉咙漏出来。“我,我有恐高症!” 
  “那你怎么可以这么蛮干!” 
  片山吼了一声,可是救人如救火。大中浑身僵直,如一根木头般地挂在那里。看样子,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等着!我来想办法。” 
  话是这么说出去了,可是片山对高处也是很棘手。而且他只有一个人,实在难以措手。大中离防火梯己有七、八公尺远了,实在不可能把他弄回来。而离雪子房间不过二、三公尺远,倒不如拉进那边似乎来得容易些。片山想打开非常门,可是里头好像上了锁,根本动不了。 
  “等着!我马上过去!” 
  片山急急奔下梯子,绕到入口。 
  “小峰先生!小峰先生!” 
  他来到小窗口大声喊,可是没有人应。从旁边的边门进去,四下看看,小峰老人躺在长椅上打着鼾呢。有一股浓浓酒昧,地板上倒着空洒瓶。 
  “真要命……” 
  这真没法可施了。这老头,谁出去“兼差”,不,甚至有人把客人带进来,他也不可能知道的。 
  片山只好退出来。虽然是学生宿舍,构造相当豪华,有个小型升降机。片山上四楼,找寻到雪子的房间。有啦!涂成蓝色的门上挂着一只名牌。敲敲,马上有应声,不一会门就打开了。 
  “哎唷!” 
  片山倒抽了一口气。雪子好像是从浴室里奔出来的,身上卷着浴巾,湿漉漉的头发用毛巾裹着。 
  “抱歉,实在对不起……是,是因为……” 
  片山结结巴巴地,“是紧急的事故……不,不,也不大急……” 
  真个支离破碎了。 
  雪子伸手压压胸口的毛巾,在浴后红潮的脸上浮上了调侃的笑。 
  “没想到这么急性子,员警先生。” 
  片山还在愣着。 
  “而且要来,该偷偷地才是。叫同学们晓得了,多不好意思。” 
  片山慌乱之极。 
  “不,不是的!先让我进来吧。” 
  “等一下,我要穿睡袍。” 
  这要苦了大中啦,可是为年轻女性冒险,这也是骑士义不容辞的事呢。稍顷,雪子打开了门让他进去。她穿上了淡红的毛巾料长袍。屋里果然像个女性 闺房,五彩续纷,蓝色地毯,花壁纸,床上桌上都铺着布。只有好大一只书橱上摆着满满的厚书,使人想到不愧是一名高材生。但是,事情紧急,不能慢慢品评呢。 
  “员警先生,该请问你贵干了。” 
  “请你看看窗子外面。” 
  “窗子外面?” 
  雪子蹙了蹙眉尖。 
  “看看。” 
  片山打开窗伸出头。左边大约两公尺的地方,大中像只木头僵在那儿。 
  “喂喂,你过来吧!我会扶你。” 
  雪子也伸出头一看,先惊呼一声说, 
  “……真是啊!” 
  “不能放着不管。你这里有绳子吗?” 
  “有晾衣服的。” 
  “可以。借用一下。” 
  “好的。” 
  雪子把卷在一起的绳子拿过来,片山便做了一个圈圈。 
  “怎么弄呢?”雪子问。 
  “跌下去一定完蛋。所以先用绳子绑住,让他慢慢地走过来。” 
  “嗯……还不如绑住脖子,这样简便些。” 
  片山一惊,停手看看雪子。 
  “可是不行。太可惜啦。” 
  “什么东西太可惜?” 
  “绳子啊。有人吊过头,以后就不能用了。” 
  片山从雪子的房间出来,已是四点过了。累得浑身成了一团棉絮,一个劲儿的地想睡觉。—这么说,也请干万勿误会。是为了救大中教授,才多花了时间的。因 为怎么叫怎么劝,他就是不肯动分毫,而且只顾不住地喊救命,然后是哭。简直比任住的小孩更难应付。又是哄又是吓,使尽一切方法,然后用绳子强拉硬拖,奋斗 三个小时,好不容易地才征服了那两米距离。当大中蜷缩成一团滚进雪子房间时,片山已经是浑身汗水淋淋了。雪子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经过,事情刚完,她就把魂不 守舍的大中狠狠地驱逐出去,替片山沏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当一个刑警先生,可真不得了啊。”雪子露出了无法形容的那种魅人眼光说, 
  “为了那样的家伙还得拼命去救。换了我,才不去管呢。” 
  “我也真想不管的。” 
  片山喝了一口咖啡。 
  “一定累坏了。躺躺如何?” 
  片山干吞了一口口水。雪子说这话是什么用意呢?提供自己的床,这是不是故意……他没法从她脸上读出任何意思。 
  “不,我要告辞了。” 
  片山摇摇头说。“我还在勤务当中。” 
  雪子吃吃一笑。 
  “咦?” 
  “没什么。森崎先生说过了。你真是罕见的人呢。” 
  ——那是什么意思呢?片山从学生宿舍出来,边走边想。是喜欢我,还是嘲弄我? 
  天空发白了,正是最冷的时刻。流过汗的身子忽然觉得冷峻,一面微颤着,一面一如往常地想,她一定看不起我的。 
  细细一想,便知今晚的埋伏完全失败了。在救助大中的当儿,有一连人马出勤了也察觉不到的。唉唉,可要挨一顿官腔了呢。 
  忽然,片山又想到,这是不是大中为了拖住片山,故布疑阵所演的一出戏?如果大中也是搞卖春勾当的一分子……不,不,他摇了摇头。不管怎么看,那种恐高症不是装出来的,而且停业一个晚上便行了,犯不着演这种戏吧。 
  还有,那样的家伙也会是幕后一分子……这和把他认为是女性魅力学校的教师一样,根本不成个样子吧。不管如何,得回去餐厅等待天明。片山在餐厅周围绕过一圈打开了门。 
  片山又张大嘴,在那儿愣住了。还在做梦吗?或者,认错了屋子?难道眼睛有了毛病?他猛地抓住头皮。 
  餐厅里空空如也。没有人是不用说啦,可是桌子、凳子,一件也没有。他搜到窗边坐着监视学生宿舍的凳子和雪子一起喝咖啡吃汉堡的桌子,通通不见了。 
  “怎么回事?!” 
  片山脱口自语了一声。餐厅里清洁溜溜,在晨曦里静悄悄的。 
    


  “桌子和凳子被偷走了?” 
  三田村巡官瞪圆了眼睛间,“你不是还没有清醒过来吧?” 
  “不。没这回事。” 
  片山来到三田村的家,把事情详细报告一番。这一天是礼拜日。 
  “为了救那个英文教师,花了那么多时间吗?” 
  三田村怀疑地看看片山。 
  “是真的,我没有做出任何见不得人的事!” 
  “沉着些吧,别急,我可没数落你什么呢。” 
  “是。” 
  “那么……”三田村顿了顿才又问,“那个叫吉冢的女孩,很漂亮吗?” 
  “是。可以说是绝世美女。可是,您问这干吗?” 
  “没什么。顺便问问罢了。” 
  三田村微微一笑, 
  “你好像很累了?” 
  “那是因为……” 
  “好吧,好吧。辛苦了,回去休息好了。明天来上班吧。我会和森崎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