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川次郎-小偷必自私





    等达米亚尼回表演厅的脚步声远离了,真弓才慢慢起身从树丛中出来。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最中的绑架好像是自导自演。他大概是在电话中使用低沈的声音骗过了水上。但他是怎麽和达米亚尼挂勾的?总之其中有诈。
    真弓急欲赶回表演厅,一起步,突然从树後面伸来一只手勾住真弓的颈子。
    「啊!」
    她只尖叫了短短一声,就被用力勒住颈子。真弓用力挣扎,可是却无法使对方的手劲减弱。真弓觉得视线愈来愈模糊……快被勒死了。
    「振作一点!」
    真弓睁开眼睛,淳一正在看着她。
    「老公……」真弓乾哑地说着就噎住了。
    「不要说话,别勉强开口,好吗?」
    真弓被安置在公园的长凳上。她缓缓点头,慢慢转过头来,才看到倒在那里的男子。那是达米亚尼。
    「他没死。」淳一说。「只是昏过去了。」
    「要……杀我的人是……」
    「就是他。」
    「为什麽?」
    「一切都是他的阴谋。」
    「阴谋?」
    「没错。在鸡尾酒里面下药的也是他。那个叫最肿还是最中的家伙会去当替身,也是他设计的。」
    「他是……米凯罗提的经纪人吗?还是黑手党的……」
    淳一笑着说:「当然不是,没有严重到扯上黑手党。说什麽被黑手党盯上,一定也是那家伙捏造的谣言,好掩饰他自己的罪行。」
    「我不懂。」
    「你听着,那家伙的目标是钱,很单纯的。」
    「米凯罗提不能唱歌的话,不就拿不到钱了吗?」
    「不,还有保险金。」
    「保险?」
    「你知道玛莲娜。迪特丽希的双腿保了一百万美元的保险吧?对米凯罗提来说,他的赚钱工具就是喉咙。他的喉咙保了大笔的保险。」
    「那麽受益人是……」
    「达米亚尼。」
    「经纪人?」
    「他不只是经纪人,他也是米凯罗提的爱人同志。」
    「达迷亚尼?我明白了!难怪道田去护卫的时候,他都没有离开房间。原来他是要预防米凯罗提外遇……」
    「不过这两个人最近好像不是很融洽,所以达米尼亚想要在被解雇之前把保险金拿到手,就在鸡尾酒里下了药。」
    「好恶劣的人。」
    「不过,没想到效果不彰,米凯罗提改了曲目,还是可以参加演唱会。这样子不能证明他的喉咙坏了,保险金就领不到。於是那家伙就把那个奇怪的男人给扯进来。」
    「他是什麽人啊?」
    「大概是他在义大利认识的一个没当上歌手的日本人吧。於是米凯罗提就可以依照原定节目举行排演,高音的部分则是找替身代唱。」
    「这麽说……」
    「当然到时候那家伙是不唱的。在正式表演时,他不是噤口不唱,就是临阵脱逃。届时听众会怎麽想?米凯罗提唱到关键时刻就突然失声唱不出来。『他的喉咙已经不行了』的消息一下子就会传开来。」
    「好差劲!」
    真弓愤然说道。「那个绑架骚动呢?」
    「那个应该是最中那家伙要求加薪的举动。」
    「加薪?」
    「不知是达米亚尼所给的礼金不够,还是太花时间了,他才跑掉,宣称被绑架了。」
    「他们知道我在听……」
    「我远远的就看到了。你躲的方式太笨了,连小孩子玩捉迷藏都比你强。
    」
    「看到了,也不早点来救我!」真弓也不服输地说。
    「真是任性!」
    淳一笑着说。「这家伙由你来处置了。以杀人未遂的罪名逮捕他。」
    「那当然啦!但是你怎麽会知道保险金的事情,还有受益人是达米亚尼?
    」
    「我问米凯罗提的。」
    「你说什麽?」真弓眨着眼睛问。
    「他也觉得在鸡尾酒里下药的可能是达米亚尼,可是又不想怀疑老情人。
    这时候正好有个私家侦采打电话给他,说要帮他解决问题。」
    「那个侦探就是你?」
    「这还用说。」
    「可是你为什麽会这麽做……」
    「我好像看到那家伙在米凯罗提的杯子里放了什麽东西。」
    「你怎麽都没有告诉我!」
    「别那麽生气嘛。我来处理可以领到钱,你处理的话,只是月薪而已。」
    真弓臭着脸说:「算我错了!」
    「因为事情都只在电话里说,达米亚尼大概也没发觉。」
    「你会说义大利话?」
    「当小偷这一行也需要学识的。」淳一面不改色地说。
    「啊!」
    真弓突然尖叫。「糟了,演唱会……」
    「已经开始了。」
    「怎麽办?那个替身不唱了,不是吗?」
    「对呀。」
    「那麽米凯罗提……」
    「别担心。他说唱不出C音是故意引诱达米亚尼上钩的。」
    「咦?」
    「是我劝他这麽说的。」
    「那麽……其实……」
    「他还是可以唱。快点把这个家伙收拾掉,去听听看吧!」
    「就这麽办!」
    真弓愉悦地说着。「你先把这个男的拖过去,我去叫警车来。」
    「这麽重的人叫我拖?喂!」
    真弓已经跑向表演厅去了。
    「真会随便命今人!」淳一发着牢骚,俯视横躺在地上的达米亚尼,叹了一口气。
    ********
    「好美妙啊!」真弓以陶醉的表情说着。「那高亢的声音真是感人肺腑!
    」
    「我却没有赚到钱。」淳一苦着脸说。「没有录到录音带,都是救了你的关系。」
    两人在家里的客厅闲谈。
    「可是你当侦探,有拿到谢礼吧?」
    「本来是可以领到的……」
    「怎麽了?」
    「後来我说不用了,就逃回来了。」
    「真是一名伟大的歌剧迷呀!」
    「不是,才不是那样呢!」
    「那是怎样?」
    淳一稍微抖着身体说:「米凯罗提用很热情的眼神看我。」
    人生没有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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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充满着矛盾呢。」
    真弓一回来就这麽说着,然後坐进沙发里,深深地叹息。
    淳一从杂志中抬起头来,认真地盯着真弓。
    「干嘛,我的脸上沾到什麽了?」
    「没有啦,我是在想,这个女人是不是真是我的老婆……」
    「好没礼貌!是年纪大了,变得健忘吧!」
    「不,是因为这是我头一次听你谈到人生。发生什麽事了?」
    「逮捕到杀人犯了。」
    「那不是很好吗?对你来说。」
    「还好啦。」
    真弓含糊地说着。「我好想喝一杯,你去做个什麽来吧。」
    「好啊,鸡尾酒吗?」
    「我要海苔茶泡饭。」
    ********
    淳一叹了一口气。
    「你到底是怎麽了呀?」淳一看着扒着茶泡饭的真弓问道。
    「歹徒是倒闭的中山企业社长。」
    真弓一边咀嚼一边说明。今野真弓是警视厅搜一课的刑警,丈夫淳一的职业则是和警察关系深厚的「小偷」。
    「被害人是K物产的社长,中栗公介。」
    「竟然是社长杀社长?这也真是罕见。」
    「实际上被杀的是中栗杜长的秘书八田。歹徒叁崎的目标是中栗社长,可是当他拿着刀子扑过去时,八田却在中途挡住,就替中栗社长挨了刀子。」
    「这件事在近来倒是难得的美谈。要是我就把社长放着不管,赶紧逃走。
    」
    「我有危险的时候,你也会逃走吗?」真弓瞪着丈夫问。
    「是你的话另当别论,你又不是社长。」
    「你这人通常是很冷酷的。」
    「喂,继续说埃」
    「对了,嗯……然後杀人的叁崎就被逮捕了。经过审问发现,他会想要杀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个名叫中栗的,有那麽坏吗?」
    「很坏。叁崎的公司是做电器产品的承包,好像从去年就开始经营困难,因为经济不景气而没有订单。於是他就向交往很久的大学同学中栗借钱。虽然中栗做生意一向手段狠毒,可是他以为老朋友应该不至於那样子对他。起初中栗非常和善,不仅很快地借钱给他,还用自己的关系为叁崎的公司拿到大笔订单。」
    「那是钓饵吧?」
    「大概是。叁崎很高兴,就接下订单,全厂开工,让公司起死回生。可是接着有更多订单来了,却拿不到材料。眼看着期限逐渐迫近,却没办法生产。
    所以叁崎很头痛,便又去找中栗,拜托他帮忙调到材料。中栗回答他,有个地方可以帮他调货,但是成本很高,叁崎明知会亏本,为了继续拿到订单,也只好答应。」
    「他的想法太天真了。」
    「就是呀,结果出货的零件都被当做不良品给退回来了。於是订单也被取消,受到很大的损害。」
    「然後就破产了?」
    「还没呢!叁崎一急,又再度去找中栗调钱。可是这回中栗就态度大变,说如果要借钱的话……」
    「怎麽样?」
    「叫叁崎把女儿迭给他当小老婆。」
    「女儿?」
    「他有一个今年刚从短期大学毕业的女儿,名叫麻子,长得相当漂亮,中栗一定一开始就看中她了。叁崎很生气,说与其那样不如让公司倒闭,就回去了,不料他的女儿一知道这件事,就自己去找中栗了。」
    「真是赚人眼泪呀。」
    「不要拿女人的不幸开玩笑!」真弓严厉地说。
    「好、好,不要那样瞪我嘛!」
    「男人都一样,只会把女人当成上床的对象。」
    「真是坏毛病,说着说着就一概而论了。好好把事情讲完嘛。」
    「好吧。总之叁崎麻子就这样成了中栗的情妇。当父亲的叁崎看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也就忍着痛苦向中栗借钱……结果还是力有未逮,使得公司倒闭了。」
    「女儿是白白牺牲了。」
    「可是叁崎後来才知道事情的内幕。原来是中栗事先囤积材料,有意把叁崎逼到绝路。叁崎知道後,一气之下就想杀掉中栗……」
    「真是好可怜埃」
    「你好像不是很同情。」
    「同情也没有用,那个父亲已经杀了人了。」
    「可是不是让人很生气吗?罪魁祸首中栗一点伤也没有,而且很乾脆地承认了叁崎说的事情,还一点都不在乎地说『那是在商言商盎。」
    「那他女儿呢?」
    「还在中栗那里。父亲被逮捕了,母亲又不在,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唔,所以你才会为人生的矛盾烦恼?」
    「对,再给我一杯。」
    「你吃两碗茶泡饭吗?」
    「我只要茶就好了。」
    淳一叹着气,提起茶壶,然後一边在空碗里倒茶,一边问道:「有一点我不明白。」
    「什麽?」
    「叁崎刺中的秘书……叫什麽来着?」
    「八田。」
    「既然知道是那个人杀的,为什麽需要你出面呢?由当地的警察去处理就可以了。」
    「起初一片混乱啊,何况现场是在百货公司。」
    「百货公司?」
    「是啊,中栗带着八田和叁崎麻子在首饰卖场时,叁崎飞奔过去。现场大为混乱,後来从中栗口中知道嫌犯是叁崎,才在叁崎回到家里时逮捕他。」
    「回到家?难道他没有逃亡的意思?」
    「没有,他很老实。」
    「唔……」淳一若有所思,双手交叉在胸前点着头。
    「你在想什麽难题?」
    「我也在思考矛盾。」
    「哟,也是关於人生吗?」
    「不是,是关於你在晚餐之前吃茶泡饭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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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是平日的白天,百货公司并不拥挤。
    淳一毫无困难地跟踪叁崎麻子来到这里。她的确是相当吸引男人的美女。
    带着点知性味,而且最迷人的是她的「知性味」,而不是「知性」。不会有好事者喜欢把真正的知性女子当小老婆的。
    姑且不论真弓对她有一份同是女性的义愤,在淳一的观察中,实在看不出叁崎麻子会是「为了挽救父亲的公司」而忍痛去当中栗社长情妇的女性。因为,她走出可能是中栗买给她的豪华公寓时的脚步如此轻盈快活,表情也充满愉悦,彷佛要哼起歌来似的。她身上穿戴的想必也是用中栗的钱真的温伽罗套装,古奇的皮包,以及闪亮的手。
    泰然自若地穿戴着令父亲破产的可憎男人买的东西,父亲身陷狱中却不去找律师,反而坐计程车直接来到日本桥的百货公司。淳一心想,这女子似乎与真弓单纯地感慨的新派人情剧大异其趣。
    这也不是料想不到的事情。现在的年轻女孩不太可能会有那种自我牺牲的精神,她们即使当上有钱人的小老婆,也能画分清楚是为了钱而不以为意。看来真弓虽然年轻,在这方面却是传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