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川次郎-小偷必自私





    「喂,你可是警察呢。」
    「警察又怎麽样!」
    当真弓在气头上时,别人对她是无可奈何的。
    「真的应该给他一些惩罚。」
    靖子叹了口气说。「他诱骗的对象都是上流家庭个性实的太太。如果是以好玩、有闲暇的太太为对象,互相抱着同样的态度倒也无妨,可是由於一方是认真的,所以後来就发生悲剧了……据说因此被逼得离婚的夫妻,就不只叁、四对呢。」
    「他真是女性的公敌!我们来对他处以私刑!」
    真弓越来越激愤。
    「你们知道卡萨诺瓦和唐璜吗?」淳一平稳地说。
    「两个人都是有名的猎色高手。」靖子点头说。
    「没错。可是这两个人有很大的差别。」
    淳一停了一会,又继续说。「卡萨诺瓦是把『用爱情让女人幸』当成人生的目的,所以可以说,他是女人的奉侍者。相对的,女人总是仰慕着卡萨诺瓦,绝不会恨他。可是唐璜爱的不是女人,而是征服女人。因此他总是不时地引诱贞洁的有夫之妇。对方不屈从时,更会激起他攻坚的意念,然後一得到手……就结束了。只要达到了征服的目的,他对那个女人就失去了兴趣。不管女方多麽迷恋他,他都不理不睬。所以被唐璜抛弃的女人全部都恨他入骨……」
    「桥本龙叁是属於唐璜的类型喔。」
    「好像是。在莫札特的《唐乔凡尼》歌剧中,唐璜是被石像抱住而死亡,在现实里就没有这种天惩了。」
    房里一时被沈重的静默笼罩祝
    「我去试试看。」靖子说。
    「试试……试什麽?」
    「报复呀!不能让那个男人继续在那里逍遥!」
    「怎麽做?我来帮你!」真弓自告奋勇地说。
    「你是警察,不行的。让我来就好。」
    「怎麽可以。我也是直子的好朋友呀!」
    「总之我先去接近那个男人看看,也许以後会要你帮忙也说不定。」
    淳一蹙眉道:「还是打消这个念头比较好。」
    「为什麽呢?」
    「那个人是野兽。我不赞成非专业的人轻率地进到狮子笼子里面去。」
    「我知道他是野兽,没关系。」
    靖子微笑道。「非得为直子雪耻伸冤不可!」
    「小心点,靖子。」
    真弓的表情有点担心。「不要太冒险。有什麽事就立刻叫我,我会开巡逻车赶过去。」
    「别担心。那个人也不是黑社会的,不会动粗啦。我会假装被他引诱,再给他一顿好看。我会打断唐璜的鼻子。」
    平松靖子回去之後,淳一无法置信似的摇摇头问:「你的朋友为什麽会这麽莽撞?是不是受到你的影响?」
    「你不要随便找我的碴。」
    真弓苦着脸说。「那种男人,应该要给他一顿排头吃。」
    「我不是反对给他排头,那个人的确是不应该。」
    「靖子不会有事的。」
    真弓说着,有点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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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弓小姐。」
    真弓吃完中饭,回到座位上时,道田警察过来搭声道。他是个二十四岁的年轻警察,也是真弓的部属。
    「有什麽事吗?」
    「有客人找你。」
    「找我?」
    「我说你去吃饭,客人就说会在前面的咖啡馆等你……」
    「是谁?」
    「名叫平松的女性。」
    是靖子。怎麽了?竟然会到警视厅来。自从靖子去真弓家拜访以来,已经将近两个星期了。真弓虽然很挂心,可是搜查本部正在为重大的杀人事件忙着,也没有时间和她联络。
    那个事件好不容易解决了,正在稍喘片刻的时候……「我出去一下。」
    真弓对道田说着,从位子站起。
    「你请便。那位女性是真弓小姐的朋友吗?」
    「是高中同学,怎麽了?」
    「看起来比你年纪大的样子。」
    「你在说什麽呀,我们同年呢,只是她有小孩了,所以显得比较成熟。」
    「是吗……」
    说起来道田虽然是警察,却没有看人的眼光。对他而言,女性只有美人和非美人两种类型。
    「靖子,让你久等了。」
    一进入咖啡馆,在里面的位子看到靖子,真弓正要开口说话时却……「怎麽了,靖子?」
    她不禁问道。也难怪道田会觉得「她看起来年纪大很多」。靖子好像突然老了十岁一般憔悴,肌肤没了光泽,而且精神颓丧。
    「对不起,在你工作时叫你出来……」连声音都软弱无力。
    「没关系的。怎麽了?怎麽这麽没有精神?」
    靖子突然双手掩面,哭了起来。真弓觉得很困惑,束手无策,只得让她哭个够。
    「……靖子。发生什麽事了?你告诉我。」真弓把手放在靖子的肩膀上说着。
    「对、对不起……我竟然哭了……」
    靖子一边用手帕擦拭眼角,一边说道:「只是……我不知道……应该怎麽办了……」
    「到底是怎麽了?」靖子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
    「和桥本龙叁有关。」
    「桥本……你真的去接近他了?」
    「是。一个有名的美术展的开展日我去了,我想他一定会到。果然桥本在那里。我若无其事地问他画的事,他也很友善地回答我,一起看了一阵子画作之後,他就邀我去喝茶……」
    「完全照计画进行?」
    「是的。」
    靖子点头说。「他叫我去他家玩,有很多画可以让我看……」
    「你去了?」
    「去了。上个周末,我先生去美国出差,小孩去我娘家住,我就到他家去了。」
    「然後呢?」
    「然後……」
    靖子一时语塞,好不容易才叹着气说道:「我禁不住他的引诱!」
    真弓不敢相倍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麽?」
    「我完全被他迷住了。虽然我一直告诉自己不可以,不可以……却无法抵挡他的魅力。」
    「难道你……」
    「我和他发生关系了。」
    「什麽!」
    真弓说道。因为无其他话可说。
    「你一定觉得我很傻。可是那个男人真的具有很不可思议的力量,他会让人感到怎麽样都没有关系。然後,第二天早上在他的床上醒来时,我好惊愕。
    」
    靖子紧紧咬住嘴唇。
    「情况变糟了……」
    「不只是这样。」
    「怎麽说?」
    「他很清楚我的目的。他取笑我是直子的朋友,还有我赤裸裸地醒来的事。我好想死!我真的明白了直子寻死的心情。」
    靖子啜泣起来。「他说……要把一切都告诉我先生。我说我什麽都愿意做,只要他不告诉我先生……他就是不答应,然後就把我赶出他家。真弓,我该如何是好?」
    「该如何是好……」
    真弓也说不出话来,只是一直凝望着靖子。怎麽有这麽恶劣的男人!真是所有女性的公敌!真弓怒火中烧。
    ********
    「被我说中了吧。」淳一看着报纸说着。
    「你这个人,难道不生气吗?」真弓反驳道。
    「气什麽?也许桥本这个家伙是男人中的一粒坏屎,可是对方又不是小孩子,都是能够对自己的行动负责的成年人,你情我愿的外遇,外人有什麽好说长道短的。」
    真弓绷起脸来。
    「哦,是吗?」
    她大剌剌地往淳一而前一站,「我明白了,原来你是这种人。」
    「喂……」
    「长时间来,承蒙你照顾了。」
    「真弓,你……」
    「我们的婚姻就到今天为止,我要跟你离婚。」
    淳一双臂抱胸说道:「说吧!你要我怎麽做?」
    「你不是小偷吗?」
    「那又怎样?」
    「对那种恶棍下手,才是好小偷埃」
    「这是警察说的话吗?怎麽怂恿小偷去犯案?」
    「你不是也有意思去偷取美术品?」
    「我意愿不高呢。要处理珠宝或贵重金属类的东西很简单,可是像画啦、雕刻品的管道就麻烦了,何况还要有鉴定人,反而不是什麽划得来的工作。」
    「我知道了!」
    真弓歇斯底里地叫道。「我再也不会拜托你了!」
    话说毕,即开始快速地准备出门。
    「喂,你要去哪里?」
    「你不要管我!」
    真弓把手枪放进枪套里,背上肩,在外面穿上鲜亮的外套。
    「你该不会是要去杀掉那个家伙吧!」
    「我不会杀他啦。」真弓说。「我只会让他半生不死的苦头。」
    「喂,你控制一下。喂!」
    真弓完全不顾淳一的劝阻,快步走了出去。
    「混蛋!好个悍妇!」淳一放下报纸,软了一口气。
    ********
    真弓下了计程车,付了钱,举头看到气派的大门。真弓已经听说了,桥本虽是美术评论家,却原本就出身富裕,从不为金钱烦恼。
    晚上八点半。时间还不算晚。
    真弓顺了顺呼吸,按了一下门柱的电铃。
    「是哪位?」男人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
    「我想拜访桥本龙叁先生。」
    真弓说。「我名叫今野,是平松靖子的好朋友。」
    过了一会,传来了回话:「知道了,请进。」
    旁边的小门喀嚓一声微微开放,真弓便轻轻推开,走了进去。
    真弓穿过前院,往西洋式的建走去时,门厅的厚重大门打开,出现一位穿着睡袍的男人。
    「我是桥本,请进来。」
    「唔……」
    真弓感到困惑。这个男人是桥本?他是那臭名满天下的唐璜?也难怪真弓会觉得意外,眼前站着的男人是比真弓的个子还矮、很不起眼的中老年男人,既没有漂亮的银发,也没有那种魅力。
    真弓进入屋内。
    「我没有请女,所以可能有点乱。这边请。」
    真弓跟在桥本後面,被带到颇有气氛的客厅。不愧是美术评论家的宅邸,墙上张挂着画,橱架上也摆着雕像。沙发或桌子也都是可以称得上是古董美术工艺品。
    「你要喝点什麽?」桥本问道。
    「不,不用了。」
    真弓提振起精神,提醒自己别忘了此行的目的。这个稳重的男人虽然看来和善,其实却是一匹色狼!
    「你有什麽话,请说。」
    桥本面对着真弓,在沙发上坐下。
    「我想你自己心里明白。」真弓说。
    「是的。靖子小姐是在上次周末……」
    「没错。你不否认吧?」
    「不否认,靖子小姐的确有在这里过夜。」
    桥本平静地承认。「那又怎样?」
    「怎样?你先是对她非礼,还威胁说要告诉她的先生,不是吗?现在竟然还这麽忝不知耻……」
    「慢、慢点!」
    桥本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打断真弓的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
    「不知道?那我倒是要问你哪里不知道?」
    「你说……我对靖子小姐非礼?」
    「那或许是经过她自己同意的,可是那个过错是因为你引诱她引起的呀!
    」
    桥本一直以奇妙的沈着目光看着真弓,令真弓觉得有点难堪。而且桥本的反应几乎都出乎她的料想,今她大感困惑。
    她以为桥本不是会大笑招认,就是会愤怒地否认,结果却都不是,他只是直盯着真弓。
    「这件事是你听靖子小姐说的?」桥本问道。
    「是的。」
    「原来如此。」
    桥本点头。「她是你的朋友,我不太想说什麽……可是那是骗人的。」
    「骗人的?」
    真弓反问道。「你说哪个部分是骗人的?」
    桥本投有回答,却从沙发上站起,自餐具橱取出两个玻璃杯。
    「姜汁汽水可以吧?请用,我是不喝酒的。」
    真弓不得已,接过了杯子。
    「请你说明实际上是怎麽一回事,好吗?」
    「好吧。」
    桥本点头。「别人都说我专骗女色,确实年轻的时候是那样,我不否认。
    有钱、有魅力,不用特意去追求,女人也会自己送上门来。」
    桥本浮现稍带苦涩的笑容,说:「可是现在……如你所见,我已是这样的老骨头。怎麽样?你看得出我是精力绝伦、女人一个换一个的男人吗?」
    被这麽一说,真弓不能不承认,的确是看不出来。
    「可是评语却无法轻易地消除,真是悲哀。」
    桥本喝了口饮料。「……以前我白兰地、法国干邑到龙舌兰酒,什麽都喝,现在却喝这个。」
    「这麽说,你并不是什麽唐璜……」
    「我想当唐璜,可是身体已经不行了。不过在谣传中,我还是虎虎生风,有些女性就信以为真而过来接近我。」
    「靖子也……」
    「是的。我不知道该怎麽跟你说,我没有引诱她,是她诱惑了我,是反过来的。」
    「怎麽可能!」真弓哑口无言。
    「事实如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