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之家





  简东平相信,虽然张照在那里鬼叫鬼吼,一百个不乐意,但最终还是会帮他把事情解决的,因为他们不仅是好哥们,之前张照还曾经求他办过很多事。           
凌戈是10点刚过一点到的,她今天看上去情绪特别激动,一进门,就不顾一切奔到他面前,脸红辫子跳地大声对他说:“简东平,周谨最后联系的那个人死啦!肯定是周谨杀了他!她有前科!” 
  简东平正在喝咖啡,被她的大嗓门吓得一口咖啡喷在电脑屏幕上。她慌不迭地呼呼呼抽出他电脑旁边的纸巾想帮他擦电脑,简东平连忙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往边上轻轻一推。 
  “谢谢你,我自己来。”他温和地说,他不喜欢任何人动他的私人物品,尤其是电脑、手机和文件柜,就算是跟他那么熟悉的凌戈也不例外。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她很激动地问道。 
  “我在听。”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擦去电脑上的咖啡汁,一边冷静地问道“死的那个是谁?” 
  “苏志文。就是沈碧云的老公,你们杂志以前还给沈碧云和她的老公作过专访,我还跟你讨论过这事的,记得吗?” 
  凌戈花钱很仔细,为了节省开销,她从来不订报刊杂志,所以两人认识后,简东平就每年送一份《信》周刊给她看。从那以后,他就发现她的生活常识和八卦新闻几乎全部来自他们的这份周刊,有时候,她对刊物内容的熟悉程度远远超过简东平,因为简东平几乎不看旅游版面以外的其它版面。 
  “是,我们有一次是说起过,苏志文比沈碧云小几岁。”简东平记起这事了。 
  “何止是小几岁!他们的年龄相差也太大了!沈碧云比苏志文大22岁,都可以当他的妈了,而且苏志文还是个很英俊斯文的男人哪!”凌戈提高嗓门说。 
  简东平从她的口吻里听出了“太可惜了,我怎么没碰上”的潜台词,不禁笑了出来。 
  “你说林叔叔接了这案子?” 
  “对啊,对啊。”她手插在口袋里在他面前徘徊着答道。 
  简东平觉得现在的凌戈就像只快要下蛋的母鸡,脸蛋红扑扑的,兴奋地房间里乱跑。他务必要使她冷静下来,才能知道她到底要下什么蛋,于是他拉住凌戈的手臂,将她按倒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随后问道: 
  “苏志文是什么时候死的?” 
  “具体的情况我不知道,我还没看到法医报告呢,我只知道他是两个礼拜前被发现的,林叔叔负责这个案子。我明天就去打听。”坐下后,她的情绪稍有缓和,她喘了口气,忽然问道,“你看我要不要把周谨的事告诉林叔叔?” 
  “你不用说,他也会查到的。他肯定会查苏志文的通话记录。不过,周谨虽然最后是跟苏志文通的话,但苏志文最后通话的却未必是周谨。这个还需要查一下。” 
  “嗯,我再去查一下。”凌戈很认真地说。 
  “最好把从3月到现在的电话记录通通打一份给我,”简东平瞄了她一眼,“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弄吧。” 
  “这倒不用,还是我来办吧,我已经认识那个查电话记录的小姐了,我说我是警察,她对我很客气。”凌戈说。看得出来,她对这事热情很高。 
  “对了,我要不要跟林叔叔说说我的想法?”她又问。 
  “什么想法?” 
  “我觉得可能是周谨杀了苏志文。” 
  “千万不要。你就跟我说说就行了。”简东平觉得好险,真怕她会到处信口开河,她到底还想不想复职了,“你凭什么认为是周谨杀了苏志文?你现在连苏志文的死亡时间都知道呢。就因为她有前科?她做了什么?” 
  “我猜得一点都没错,她就是在家乡犯了事才逃出来的。”她以无比肯定的口吻说。 
  “先说说她的名字,她是叫周谨吗?” 
  “她不叫这个名字。”她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忽然露出得意的笑容,“虽然她不叫周谨,但我还是查到她了。她叫周琴,钢琴的琴,照片上的就是她,我一眼认出她来了,记得吗,你们杂志登过她的照片,我还拿出来跟那上面的照片进行比对过,就是她。虽然她后来好像胖了点,但千真万确就是她。” 
  简东平有些意外。 
  “你是怎么查到的?” 
  “她有篇文章中提到过她的名字。” 
  “有吗?” 
  “我查到的周谨里没有她,就拿她以前的文章出来看,发现在她最早的那篇叫《小开灵》的文章里,有人提起过她的名字,那个叫小开灵的女孩是小旅店老板的女儿,她想当歌星,每天晚上都在旅馆里给客人们唱歌,有一天,她对周谨说,我决定改名了,跟你一样,用个乐器作名字,名字跟音乐有点关系,也许会给我带来好运。她还问周谨,你看我以后能成为王菲吗?那么,乐器的名字有哪些呢,不会是二胡,也不会是喇叭,如果这是个女孩的话,我觉得最有可能就是三个字,钢琴的琴、古筝的筝,还有笛子的笛,琴最普遍,所以我先猜周谨的真名可能叫周琴。就让档案室的小周帮忙查一查周琴,嘿,没想到立刻就跳出答案来了,她真的叫周琴!”凌戈的眼睛闪闪发光。 
  简东平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周谨的专栏文章,所以他的确没想起这个小细节。他对一向粗枝大叶的凌戈突然涌现出来的聪明才智,感到非常震惊,但同时又觉得很开心,他禁不住微笑地拍了拍她的肩。 
  “小戈,你真棒。”他说,“那你肯定也查了她的家庭档案和犯罪记录。” 
  “是啊。”凌戈很得意,她仰起头看着墙上,突然好像有话想说,但忍住了,简东平知道她想说什么,他只当没看见。 
  “她是哪里人?”他问道。 
  “被你猜对了,她是福建南屏人,今年24岁。” 
  看来在这点上,周谨说的是真话。 
  “原来她根本不是什么大学毕业,她18岁那年中学毕业后就离家出走了,走的时候还烧了家里的房子,幸亏没出人命,也没殃及到邻居,但他父母后来还是报了案。这案子没下文,她好像从那以后就没回去过。” 
  他的父母没被烧死,也没殃及邻居,说明她只是泄愤,并不是真的想杀死父母,也或许是火没完全烧起来,这说明她没用什么助燃物,她为什么要烧房子呢?或者她不是在烧房子,而且在烧房子里的某件东西?简东平觉得好奇心像蚂蚁一样啃噬着他的心,他真恨不得立刻开车去周琴的故乡问个究竟。 
  “她父母也真是,又没什么损失,人也没受伤,怎么就去报案了呢,那可是亲生女儿啊,这么做也实在太没人情味了!”凌戈评论道。 
  “你有没有复印这些档案?” 
  “我复印了。”她说着从她土里土气的牛仔布背包里拿出几张复印件交给简东平,“电话记录、周谨的档案还有她父母的报案记录都在里面。” 
  “别忘了把苏志文的材料给我弄来。”简东平一边翻看资料,一边说。 
  “这有点难,林叔叔看得很紧,我又怕他生气,不敢问他,不过不要紧,他下面现在带了个新警察,跟我挺好的,前天我挨骂后,他还给我话梅吃呢,他是上个月从别的地方调来的。”凌戈喜滋滋地说 
  “一个男人在抽屉里放话梅,是不是有点娘娘腔?”简东平一边说,一边把复印件放在抽屉里。 
  “什么娘娘腔,小郑很有男子气,武功也很好,能同时打倒3个你。”凌戈里露出仰慕的神情。 
  简东平看着她,停顿了一下才说: 
  “凌戈,我根本不需要跟他打,就能叫他死,而且死得很难看。” 
  凌戈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了。 
  “你真无聊,干吗好好的要跟小郑过不去?你又不认识他。” 
  这倒也是。被她这么一说,简东平也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于是他不动声色地转换了话题: 
  “周谨除了跟苏志文打过电话,还给谁打过?” 
  “有一个是打给方琪的,她是沈碧云的大女儿,时间是给苏志文打电话之前,还有一个是打到沈碧云的家里。我在复印件上都勾好了,你自己看吧。”凌戈说到这儿,又看了看那堵墙,忽然低声说,“按理说,我不应该把这些资料给你的,我是警察,你是普通老百姓,我们警民有别。” 
  “我对周谨的事很好奇,林叔叔把你介绍给我的时候,可是说你心地善良来着。你不帮我,谁帮我?而且,我这也是在帮你,你不是想复职吗?” 
  “简东平,你少给我灌米汤,我可不想做一个不称职的警察。” 
  “你以为你现在不是吗?哈哈哈。”简东平大笑。 
  凌戈生气地站起身,她终于忍不住了,指着墙问他。 
  “你为什么把我织的袜子钉在墙上?” 
  “你给我织的是袜子吗?要命,我以为是靴子呢!”简东平笑着指指他的衣柜,“你去看看我放袜子的抽屉,放得下这双巨人袜吗?” 
  “毛线多了,总不能浪费吧。”她跺着脚争辩道,“而且,我跟你说过我织得不好,是你自己硬要我织的。你说你一直渴望有人给你织点什么东西,说得那么可怜。” 
  “所以我现在给你的是最高礼遇,在我的墙上除了挂过费雯丽的照片,就是你的巨人袜了。”简东平望着墙上那双可以每只可以容纳他两只脚的蓝色大袜子,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暖意,他非常喜欢她在袜子上绣的那朵模样笨拙的红色小花,但是他不想说,只是问道,“这真的是双袜子,不是靴子吗?” 
  “我懒得理你!我找萍姐去了。”她气呼呼地开门出去。 
  “千万别帮她做菜!我不想在汤里吃到土豆皮!”简东平连忙跟在她身后叮嘱。       
 5。淑女之家     
  林仲杰一点也不喜欢简其明的新发型。虽然年过半百也是到了该出白头发的时候了,但是把整个脑袋染成银色,也未免太前卫了点。更何况,自从染成白头翁后,简其明每次看见他都冒充他的老前辈,这更让他恼火。 
  林仲杰认识简其明已经有20年了,当年的简其明是一个身材清瘦,说话一板一眼的中学语文老师,林仲杰怎么都没想到,多年后他会变成一个身材圆胖,巧舌如簧,嘴角时不时咬着根雪茄烟的老油子。简其明现在是有名的律师,他们虽然私下是朋友,但经常会在法庭交锋,谁也说不清,到底是谁赢的次数更多,但是两人谁也不买谁的帐,那倒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这一次因为苏志文的死他们两个人又狭路相逢。 
  简其明是苏志文的丈夫沈碧云的私人法律顾问,林仲杰去沈碧云家进行例行询问时,恰好在沈家的客厅里碰到他。 
  “老家伙,亲自来啦?”简其明带着惯常的揶揄口吻跟他打招呼。 
  “她身体好点了没有?”林仲杰问道。 
  前几次他的下属来,沈碧云都卧床不起。 
  “好多了,她毕竟是个坚强的女人。其实你们的人已经来过很多次了,你还想问什么?”简其明斜睨着他问道。 
  “还有些补充问题,没办法,她必须合作。如果我要求她回答100遍,她回答我99遍都不行。”林仲杰冷冰冰地说道。 
  两人正说着话,沈碧云从楼上缓缓走了下来。 
  林仲杰觉得,作为一个60岁的女人来说,沈碧云算是保养得非常好的,不过,自从苏志文的尸体被发现后,她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她今天穿了件雍容华贵的黑色绣花绸衣,脸色灰败,眼袋比上次见到的更为明显,短短几天,染黑的卷发里便冒出几根醒目的白发来,虽然如此,她的威仪还在,林仲杰觉得当面容端庄,气质娴雅的她施施然走过来的时候,连四周的空气都是属于她的。 
  “沈女士,有几个问题,请务必你回答一下。我们可以找个地方谈谈吗?”林仲杰说。 
  “林警官,你想问什么就请尽管问吧,只要是为了小苏,我什么都愿意回答,回答多少遍都没关系。”她走到沙发边坐下,平静地答道。那意思仿佛在说,就在这儿问吧。 
  小苏。每次听到沈碧云这么叫苏志文,林仲杰都觉得浑身不自在,虽然老妻少夫也不是什么惊天大奇闻,但他还是无法接受,他是个保守的人。 
  简其明走到沈碧云身边,拍了拍她的肩,既像是在跟她打招呼,又像是在安慰她。 
  “你身体好点了吗?”简其明问道。 
  “好多了,谢谢你。”沈碧云回头朝他微微一笑。 
  林仲杰知道简其明问这句话无非是为了给他施加压力,让他在问话中注意问话的方式,把握问话的时间。死胖子,林仲杰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 
  “你最后一次看见苏志文是什么时候?”林仲杰问沈碧云。 
  “5月6日,我们结婚周年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