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惊魂(完本)





  “实不相瞒,我既是记者,也是跨桥事故遇难者的母亲。” 何雪尽力压住悲痛,向他简述自己失败的婚姻和倩倩的永远离别,说罢仍不住伏案痛哭。
  甄文斌听了,亦觉得胸襟哽咽,待她哭了片刻,才轻声劝慰,“人死不能复生,何女士还要节哀。”
  “我还能做什么呢?” 何雪台起头,凄惨兮兮。
  “尽记者的天职,揭露全部真相。” 甄文斌提醒她。
  何雪拭干泪水、恢复常态,激动地握住他的手,焦急地问,“这就是我今天找你的目的,我对查案是毫无经验,告诉我,该入何入手?”
  “你先从大学建筑系教授的那句话追踪吧,彭大富家的煤气爆炸,公安局还在继续查,我也在跟踪。”甄文斌目光炯炯,凝视着窗外湍流的江水。




 第二章 重重疑云1

  皇冠歌舞厅坐落在滨海市沿江路最繁华的地段,路的另一侧就是滔滔不绝的砮江,每到华灯初上,歌舞厅正门上耀眼的霓虹灯把路面和江岸照得如同白昼。江岸绿化带和道路之间的空地,是歌舞厅的停车场,滨江所有高档的轿车,每周都会光顾这里,折射出皇冠歌舞厅的地位和身份。
  何雪把自己的QQ车停在车场的最角落,自己立在入口岗亭附近,盯住在进口领卡的每辆车。依据甄文斌提供的信息,她专门去省城找到那位拒绝签字的教授,得到的建议是,“去调查建桥工程的现场监理。”
  几经周折,甄文斌终于把监理工程师秦盛的单位及住址告诉了她。谁料到采访极不顺利,秦盛拒绝回答有关砮江大桥的任何提问,后来干脆回绝、不见何雪。
  何雪开始暗中跟踪秦盛,终于发现他每周必来皇冠歌舞厅两次,今天她提前守候,决定跟踪进去,设法认识他的某位朋友,再迂回出击。
  果然,二十一点刚过,秦盛一行二人把车开进停车场,随即下车步入歌舞厅。
  在二楼的218房门口,何雪焦急不安地来回度步,思考下一步的行动,蓦然,一名着歌厅主管制服的女士,停在她面前。
  “何姐,怎么是你?” 来人的声音特别亲切。
  何雪一惊,抬眼细看,果然是自己的熟人玥姐,忙伸手把她曵到走廊的尽头说话。
  “你在这里上班吗?” 何雪心中暗喜,四年前,因为一桩性侵案,玥姐投诉到《新精早报》,正是何雪进行报告和跟踪报道的。虽然最后玥姐选择了赔偿和撤诉,何雪不太满意,但并未妨碍两人在并肩声张正义的日子里,建立起的深厚友情。
  当时玥姐刚来滨江市不久,受聘在一家保险公司做事,为了做成一单巨额的财产险保单,她一直忍受那家公司老总的挑逗和骚扰。最后,那位年逾五十的老总以为有机可趁,先约她陪酒,然后载她到宾馆内,直接提出非分要求,玥姐届时刚满二十岁,虽是醉意朦胧,仍然坚决不从。
  对方先是借醉搂抱她,见她并未呼叫,竟欲霸王硬上弓,强行剥尽其衣裳。玥姐无奈之下,大呼救命招来宾馆服务生,引出一桩沸沸扬扬的性侵案。
  “你知道,那件事发生后,我已无法在保险行业立足,是一个各户介绍我来这里的,” 玥姐描眉施粉,一身紫红色吊带长裙,肩胛裸露, “刚来时做DJ,渐渐地熟客多了,今年才升任主管的,倩倩长高许多了吧?”
  听她提及女儿,何雪立时泪盈满眶,哽咽着将倩倩遇难和自己追查之事,简单地做了叙述,玥姐记起天真可爱的倩倩,不免跟着流泪。
  “有件事,你一定要帮帮大姐,”等二人都平静下来,何雪轻声问,“218包房的三位客人,你熟悉吗?”
  “再熟悉不过了,今天订房和买单的是洪哥,两位客人,应该是监理公司的,都是这里的常客,” 玥姐纤腰挺胸、婷婷袅袅,爽快地答应,“需要我做啥,你就说吧。”
  何雪心中暗喜,“包房中的一名叫秦盛的监理,可能知道砮江大桥坍塌的真相,可他只字不吐,我想通过他的朋友侧面出击。”
  “原来是这样,” 玥姐沉思了片刻,“先就找洪哥吧,我跟他极熟,洪哥人也爽快。”
  何雪嘱咐她,只说自己是记者,千万不要提及倩倩,玥姐点头答应,安排何雪在DJ休息室里稍候,等了约半个小时候,她才抽个机会把洪哥约了过来。
  听说想通过监理,了解砮江大桥的施工质量,洪哥感觉事态严重,他把身子靠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双眼恶恶地盯着她。何雪毫无怯色,用目光直迎着他,静了一支烟的功夫,洪哥把燃尽的烟掐灭,又伸手掏烟,她抢先拾起桌上的打火机,欠身给他点烟。
  “你够威,看在玥姐的份上,我答应帮你,” 洪哥长长地吐尽胸腔中的烟雾,刚才静静地片刻,他已经把此事想了个透彻。
  砮江大桥坍塌事故,对他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洪哥仗着自己是交通局长的连襟,一直在做滨江市的桥梁项目,大部分是千万元左右的工程。砮江大桥坍箱梁标段有二个亿的造价,正当他以为自己稳操胜券时,横空杀出的彭大富,托了某位副市长的关系,硬是把他嘴上的肉抢走。
  那件事情,害的他骂了潘荏嵩半年,至今仍然耿耿于怀,至彭大富突遭意外,他除了幸灾乐祸,也隐隐猜到此事必与桥梁坍塌有关。后来听说只是一件意外事故,洪哥内心暗骂调查组猪脑,彭大富的底细他最清楚,就是挂在市建安公司下做过几栋商品楼,也敢接砮江大桥的箱梁,还花费巨资买关系,能确保质量就怪了。
  洪哥思忖,“何不借这位记者的手,再去打击下潘荏嵩和那位副市长,真能把他两搬倒了,自己不就…。”想到这,竟有些心花怒放。
  “你把手机号给我吧,等我电话就行。”洪哥闯荡江湖十几年,真实的想法,当然不会告诉何雪,又转向玥姐,满脸奸笑,“我答应给你姐们帮忙了,今晚准备怎么感谢我呀?”
  玥姐在风月场四年,早已历练成精,不似当年的淑女可欺,用手戳他的脑门,爹声道,“喜欢那个小姐尽管说,反正你也不差钱。”
  “你手下的小姐,我都试过,没一个够味的。” 洪哥淫笑着,伸手去揽她的腰肢。
  “那你就慢慢追老娘吧。” 玥姐一掌打落他的手,看何雪臊的脸红,赶紧曵了洪哥出屋,送回KTV包房。




 第三章 重重疑云2

  被严重烧伤的彭大富,康复非常缓慢。甄文斌心神不定,几乎隔天就去一趟医院,也常电话去询问公安局,刑警队的初步意见是“意外”,最后的结论,还是要等彭大富开口说话。
  正当甄文斌一筹莫展的时候,检察长突然转给他一封境外来信,原来彭大富的女儿在加拿大读书,妻子也在境外陪读。信是彭大富家煤气爆炸后,他女儿直发给滨江市检查院的,只有寥寥数语,“如我父亲意外身亡,必是遭人谋害,因为他亲口说过,曾给滨海市大人物贿送过巨款。”
  甄文斌看了,大骇不已,砮江大桥坍塌的原因,难道真的案中有案?他决定立即联系彭大富的女儿,追索相关证据,如果能动员她亲自返回滨江市,那是最好不过了。甄文斌判断,如果彭大富真的有巨额行贿,潘荏嵩一定脱不了干系,因为彭大富一直是挂在市建安公司下承建工程的,遂决定同时密查潘荏嵩。
  检查长听了他的回报和分析,给出两点指示,“一、市政府已经明确跨桥是意外事故,联合调查组已经完成任务解散;二、调查彭大富和潘荏嵩,只限于煤气爆炸案,不能涉及砮江大桥事故。”又叮嘱他,对市建安公司的调查,不得露出丝毫风声,只能你单独暗中进行。
  因为不能直接约谈市建安公司的人员或合作方,甄文斌决定先去市档案馆,调阅工程招投标资料,希望从中发现破绽。
  砮江大桥是连接老城区与城西开发区的第三座桥梁,也是2005年后,配合城西开发区扩张新开通的交通干线。桥面横越100余米的水域,因砮江是典型的季节性河流,没有正式航道,只是在雨季承接滨海市上游山区的洪水,枯水期的江面只有三十余米髋,水深不过5米,沿河多有淤沙、不适合通航。
  江面上每隔二十五米的桥墩,高度月十余米,两座桥墩之间,是承重的箱梁结构,类似于架空敷设的高铁轨基承重梁。事故断裂的,正是江面最中间的一段箱梁,又恰逢7月末的雨季,水深流急,校车瞬间便被滔滔江水卷走,因而酿成大祸。
  甄文斌直接去了市档案馆,调出砮江大桥的竣工资料,埋头二日、逐页翻阅。发现招投标、施工监管、竣工验收各类资料上,报告、批件、公章繁多,许多专业分包方与政府权利机关,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令人眼花缭乱、似乎无从下手。他冷静思考后,根据各省市已经曝光的案件,违法事件多发生在招投标阶段,决定从招投标入手、再顺藤摸瓜。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甄文斌换上便装,去市招标中心拜访其负责人。该中心承担着全市政府投资和政府采购的招投标任务,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在全国各省市普及的一项防腐倡廉举措。甄文斌因为长期在部队工作,对它的职能和运作只有模糊的认识。
  在招标中心接待室落座后,主任先用警惕的眼光盯着他,淡淡地说,“招标中心的工作,是有很大的保密性的。”似是自言自语,却释放出一种无形的压力。
  甄文斌浅浅一笑,并不言语,欠身递上自己的工作证。
  主任只略略一瞥,严峻的表情立刻舒缓,“原来是甄检察官,不好意思。”马上向门外招呼属下敬茶。
  “想知道些什么?”主任酌了一口茶,不咸不淡地问。
  “怒江大桥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我是例行公事,了解一下当时的招投标情况。”甄文斌给自己点燃一支烟,趁着烟雾、仔细观察他。
  两人成九十度坐在对角的沙发上,主任年约四十岁,脖子靠在沙发背上,似乎要拉远与甄文斌的距离,他上身的白衬衣一尘不染,深色的领带被一支领夹固定在胸襟的正中,稀疏的头发用发胶固定在额上,两腮微胖,却不见一丝胡茬,可以窥见其一贯严谨的做派。
  主任抬眼对视,见甄文斌目光中不乏刺人的犀利,忙垂目回避。
  “那时两年多前的事情,我刚任职半年多,”主任缓缓回忆、语调平稳,“是交通局委托的业务,记得有五家企业初选入围,后来根据招标文件的规定评分、和专家组意见,是我市建安总公司中标的,整个过程都有相关记录和文件,应该都归存到项目的竣工资料里面了吧。”
  他略略停顿后,又补充,“中心每周都有招投标工作要做,两年前的事情,我也不可能桩桩记得清楚,最好还是查阅当时的资料,更准些。”只轻轻一点,就把皮球踢到了市档案馆,言外之意,自己只能提供这些了。
  甄文斌心中不爽、双眉微蹙,只一瞬又恢复常态,善诱道,“你印象中,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插曲?”
  主任伸手端起茶杯,微微一笑,“没有,整个招投标过程合规合法,这是我中心的职责所在,”他喝了口茶,又反问他,“你们有什么消息吗?说来听听。”
  “没有,我只是随口一问,”甄文斌忙回答,心说,千万不能让他产生敌意,看来,今天的拜访,不会再有更多的收获了,便起身饮尽杯中茶水,礼貌地握手告辞。
  走出招标中心时,他暗下决心,如啃不下这第一块硬骨头,自己三十年的法官生涯,岂不是白给。
  第二次拜访招标中心,甄文斌专门选择在周末下午四点多,还带了一包极品茶叶。甄文斌已熟门熟路,直接闯入主任的办公室,“不好意思,我是应付公差、走走过程,咱聊些别的打发时间就行,”他满脸热忱,先打消对方的顾虑,“来,品品我的好茶叶,真正的大红袍。”说罢,已经坐下,自己动手泡茶。
  主任无奈地笑了笑,从大班台后面出来,度步至茶几旁坐下,一同品茶。
  甄文斌瞥见屋角上靠着的一条精美的钓竿,于是从品茶入题,天南海北地闲聊,最后绕到钓鱼,表示自己十分迷恋此道。
  品着大红袍,聊了一大圈,主任的警惕早已荡然无存,脱口说,“明天我去垂钓,有兴趣一块去散心?”
  甄文斌就是在等这句话,立即附合道,“去去去,我刚开来滨海市不久,正愁没有伴,咱们明早在沿江公园门口汇合,不见不散。”
  主任喝了他的大红袍,本意只想客气一下,谁知对方借坡下驴,自己如何再反悔,转念又想,跟检察官交个朋友,亦非坏事。
  有过三次结伴钓鱼的交往之后,二人开始渐渐就有朋友的感觉,主任见他一直未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