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物语 作者:宫部美幸 宫部美雪





置肯定就在某个地方。
  不顾一切地四下张望,只见隧道口旁的洞壁上,又一个卷了旧绳子的把手。绳子连接到上方的闸门。亘边跑边举起勇者之剑,鼓足力气向绳子劈下去。
  有砍中了的感觉,绳子被一砍而断,就在“哐当”一声尘埃四起之时,闸门垂直下落了。亘顿时眼前一片漆黑:太早啦!这一来,把自己也一起封闭起来了!
  又有骸骨手来扯亘的衣裾,很有力。亘双眼一闭,低头猛冲向落下来的闸门与隧道地板之间的空隙。
  闸门擦着冲过出口的亘的脚后跟落地。落势之猛,使闸门又反弹半米高,夹住随后涌至的几具骸骨的头和手,轰然闭合。
  仰面倒在地上的亘顾不得去看闸门的情况如何了,赶紧连滚带爬逃开去。然后才惊魂未定地扭转过头来、看看身后。
  结实的格子门另一边,骸骨们成了骨山。它们撞到门上散了架。尚完整的骸骨们的头和手,蠢动着扒开骨山,要挤到前面来。
  也有骸骨被闸门夹住了,只有头、手伸过这边来。亘胆战心惊地站起来,走近过去。
  这些残肢骨头蠢动着,亘一走近,手指头就动起来要抓鞋子,头骨则“嘎嗒嘎嗒”咬合着,要来咬他的手指。厌恶和恐惧令亘倒退几步。
  “你们是什么?”
  即便亘问他们,骸骨也无从回答。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你们是信徒吗?是被卡克达斯·维拉关在这里吗?或者,是你们自己闭门不出?”
  在他的注视下,手臂和颚骨的动作变得缓慢下来,不久就停止了,变成了掉在地上的单纯的骸骨。
  亘不自觉抽动起来,他摸到脸上的泪水才察觉的这一点。心想可能是后怕吧,不过,其实并不仅仅是害怕,他感到悲伤。这些骸骨太可怜了。
  他沮丧的转向另一条隧道。心的中央,变成了大雨时的沟渠。所有一切情感都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往那里灌。当中混杂了对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冒牌宗教卡克达斯·维拉的愤怒。不知不决间,他因为紧握勇者之剑的剑柄,以致手指关节处都发白了。
  这条隧道平缓地向下延伸。
  ——会一直通向哪里呢?
  隧道时而便左时而偏右,但大体是很直的,不断向下降。随着往下走,苍白的光线似乎渐次增强,可以看见濡湿的岩壁各处绘有类似文字或图画的东西。
  看上去只能理解为被钉死的人、把头抵在地上,向祭坛拜跪的人群、举起斧子要砍断类似达鲁巴巴的动物的脖子的人。亘看不懂的、用血红的颜色胡乱涂抹的文字。
  还有,伸出摊开的两手、挡在顶礼膜拜的人群前的漆黑的人影。此人体格超乎常人,头上明显长出角一样的东西。这异人的背后,是如太阳般明亮的发光体。简直就像异人要把发光体遮挡,不让跟前俯首膜拜的人群看见一样。
  这长角的异人,就是卡克达斯·维拉吗?亘望着洞窟,顿觉毛骨悚然。
  顺着隧道往下走的时候,亘注意到另一件事。地上有许多马灯、烛台、松明余烬之类的东西。虽然都很陈旧了,但并不是单纯被丢弃的,而是被弄坏、折断的,从马灯残害可明显看出曾被砸在岩壁上。
  从前这里有相当多的人,似乎他们没有被允许继续持灯往前走,他们不得不在此丢弃光源,再往前走。
  亘振作起来,继续顺隧道而下。路渐渐变窄,忽起忽浮,不久来到一个地方,则突然变成了陡峭的上坡路。亘头顶约半米高的地方,岩壁开了一个天窗似的洞、白光从这里漏出来。
  亘纵身一跃,两手攀住洞边。手上一用力,身体上提,爬上洞口,钻出同口往前走。这时,他来到洞底很高、面积很大的地方。
  亘目瞪口呆。就高度和宽阔而言,这里比刚才有礼拜堂痕迹的广场大一倍!亘置身于突出到这空间正中央、像屋檐一般凸起的地方。
  眼前是一个储满净水的地底湖。多清澈的水啊!那雪白的光,从湖底透出来。
  ——真棒啊!
  地底湖的形状,是圆乎乎的五角形;从上俯视,它本身就像一颗巨大的宝石,美得叫人陶醉。注视着它的话,感觉要被它吸进水底。
  亘强迫自己转过头,环视四周岩壁,尝试寻找再可往下走的路径。他看见岩壁有许多凸起的地方,像他此刻站立的地方一样,巧妙的腾挪一番,看来可以走下地底湖的湖畔。
  他留心着脚下,小心翼翼地采取行动,所以当他站在湖边时,已花了许多时间。不过,他紧张得有点透不过气。当他站在水边时,白光更加炫目,每当水波轻荡,就有沙拉沙拉的声音。地底连微风都不起,这水波从何而来呢?说不定地底湖的正中央有水涌出。
  亘收剑入鞘,单膝跪下,将右手伸向水面。他把手浸在水里,从手背直没到手腕,水冷飕飕的,滑腻如丝绸,有一种触摸神圣之物的感觉。
  白色光源一定是放置在湖底的某件东西,就这样跳水潜下去,可以找的到吧?不过,水这么寒冷,不做好准备运动,腿会抽筋吧……
  他望着清澈的水面出神的想着,忽然有所发现:不仅他在看对方,对方也在打量他。
  ——是什么东西在看我?
  一颗大眼珠。不知何时,水面之下出现了一只篮球般大的眼珠子,不眨眼的注视着亘。就连漆黑的瞳仁和眼白上的微细血管也看得清清楚楚。
  异样的对视持续了好几秒种。亘像中了邪一样好一会儿动弹不得。然后,他突然像恢复了神智般惊醒,要将手从水中缩回。
  水底疾如闪电般的蹿出一个东西,扼住了亘的手腕。就是那只出现在教堂废墟、向亘招手的、洁白的右手。皮肤湿漉漉、滴下闪闪亮的水珠。就进看,毫无疑问是一只优美的女性手腕,但力量也颇惊人。亘不出声地胡乱挣扎着,想要摆脱那只手。在这期间,水下的那颗眼珠仍旧注视着他。
  “放开我!”
  亘大喊一声,用尽力气抽回手腕,但却被更大的力气扳了回去,肩关节几乎脱臼。就在他拼力较劲的时候,两腿动弹不得了。他狂乱的挣扎着,这时腿下却出现了那只木乃伊似的黑色的手。这只从脚下的水边伸出来的手,一把抓住了亘左脚的脚脖子。
  就是拿走了马灯的手!仔细看,是左手。这是配对的手:白配黑、左配右。他们默契配合,想逮住亘,控制住他。
  “喂,你要干什么?”
  亘边喊边要踢它,结果反而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两只手更使劲来扯亘,似乎有机可乘了,要把他拖进水里!而那颗大眼珠一直静静注视着。
  “救命呀!”
  本能让亘不自觉的大喊起来。亘的惨叫在宽阔的洞窟顶部反射,形成回声。像是嘲笑他一样,“救命呀”、“救命呀”的声音微妙地变化着音调,在各处岩壁反弹回来。
  亘挣扎着左手伸向勇者之剑,只差一点便能够得着——
  黑色的手猛扯左脚。此时,抓住亘右手的白手则配合绝佳的松开了。亘仰天倒下,“扑通”一声,腰以下被拖进水中。
  ——糟了!
  白手再次出现在空中。它在亘的脸上方,像邪恶的飞禽般滑翔而下,直扑过来。它想来揪衬衣的胸口,把亘拖入深水处。
  同一瞬间,亘右手拔出了勇者之剑,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无目的地砍去。利剑这次也是自作主张般的划出一道弧线,自左至右劈向直抓过来的白手。如令人生厌的蜘蛛般的张开五指的手掌,从中间被“豁”地一削为二。
  惨叫声轰然而起,令人战栗。耳鼓发麻,仿佛再也接受不了任何声音。
  被劈开的手掌并不是流血、只是伤口处暴露着粉红色的肌肉,像是在说话一样蠕动着。这一次,亘毫不迟疑地向抓住自己脚脖子的黑手挥动利剑。
  湖面开始骚动。看似湖底要涌起几重波浪,但蹿起的是一根几乎高达洞顶的水柱。
  瀑布般崩落的水从头浇下,将亘淋了个透,但他感觉左脚可以自由活动了。他迅速站起,一下子退到水边,手中紧握勇者之剑。
  从水柱中出现一个巨大的黑影。因它背向透出白光的湖心,身体正面完全背光,黑糊糊的成为一个剪影,简直就像身披法衣的僧人影子——除了硕大无朋这一点。
  它的脑袋缓慢地左右移动,正面对着亘,然后睁开眼睛,就是刚才出现在水下的那颗眼珠。这颗几乎把脸也占满了的、唯一的眼珠子 熠熠发光。
  亘高声叫道:“你是什么人?这洞窟里的骸骨,全是你杀害的信徒吗?”
  黑色怪物不做声,只是“骨碌骨碌”转动眼珠。那一对左右手飞到空中,回归怪物身边。亘觉得这对手会收在怪物身上吧。
  但并非如此。那对手晃悠悠悬停空中,随即握成拳头。紧握的双拳青筋毕现。
  ——要干什么?
  左右两手一齐张开拳头,仿佛魔术师无中生有地变出硬币或鲜花一样,从刚才空空如也的两手里面,一齐射出针状的小东西。白手飞出白色的,黑手飞出黑色的。
  针状物向着亘飞来。他拔腿就逃的一瞬间,看清那无数针状物竟是一只小手,是白手和黑手的袖珍版。这些小手如同凶恶的小鱼,成群袭来。
  亘举手挡住头和脸,在水边奔跑。小手怪物们调整方向追来,它们在空中飞行时,听得见羽虫振翅般的嗡嗡声。
  他伏下脸,挥动勇者之剑,努力避过小手群。不冲过这里,可要被手群扯成碎片了。虽然只是些十五厘米大小的手,但其指尖锐利,或抓皮肤,或戳眼睛、或钻入衣服里面。
  不能停下来。亘奔跑着。
  一声咆哮传来,是叉腿站在水边的独眼怪物的声音。不知它的嘴长在哪里,是怎么发出声的呢?明显是笑声。它在欣赏这一幕。它觉得亘在手群穷追之下拼命奔逃很有趣。
  它一边大声吠叫,一边活动起来。它挽起黑色法衣的袖子,露出自己的手臂。卷起一宿楼出来的左右两臂,既像是木建筑腐烂的底部,又像是死蛇的胴体。没有手指。臂端是鱼鳍形。它将这手臂举起又摔下,用力拍打水面。
  “啪”的一声,水沫横飞,落在亘身上,简直就像一桶水从头浇下来。眼睛看不见,脚下打滑,然后就是——
  “呜喳!”
  响起粗野的吼声。紧接着的一瞬间,一根尖锐的东西穿过洞窟的空洞,呼啸着扎入穿法衣的怪物左臂。怪物再次发出咆哮,这回是痛苦的叫喊。
  “亘,你没事吗?”
  亘一边挡开袭来的手群,一边抬起头。在岩壁台阶处,站着手持大斧的基·基玛,其上是扛着投枪的托伦,最高一级处是卡茨,她跪立着。
  “我就来!你要挺住!”
  基·基玛嘴里喊着,从岩壁突出部蜿蜒腾跃而下,敏捷的动作与其庞大的躯体颇不相应。黑色怪物将扎在左臂的长矛拔出,向基·基玛反投回击。卡茨的长鞭呼啸而出,抽中飞向基·基玛的长矛,把长矛击落水中。托伦随即掷出第二支长矛。这支长矛擦着怪物的大眼珠飞过,落在地上。
  “哎呀呀,我要把这怪物弄成肉丸子了!”
  基·基玛冲到亘身边,护住亘,舞动手中大斧,如同链球运动员般以自己为中心旋转起来,成群飞来的白手和黑手纷纷被打落在地上。
  “怎、怎、怎么知道是在这里?”安心和欢喜让亘头晕起来。
  “早看透你想干什么啦!”卡茨正颜厉色地说道,向前一个筋斗,轻轻避开怪物鱼鳍手的袭击,纵身落在湖边。她头也不回便知道那只白手正从一旁扑向她的颈脖,扬鞭“啪”地击退了白手。
  “这家伙是什么东西?是卡克达斯·维拉礼拜的怪物吗?”
  托伦嘴里说着,他肩托着第三支投枪,移动着瞄准那颗大眼珠。
  “或者,这就是卡克达斯·维拉本人的化身?”
  “管他是什么!把它搞定就是!”卡茨不屑地说道。她这回用鞭子卷住那只黑左手,拧过身子,猛一返身狠狠抽在岩壁上。黑手发出沉闷的“啪嗒”一声,被砸的面目全非,破布似的掉在地上。
  湖边岩石堆满无数小手尸骸,是被亘的剑和基·基玛的斧子砍杀的,几乎没有立足之处。卡茨和托伦小心摆好架势,与叉腿站在水边的黑色怪物对峙。
  怪物的眼珠骨碌骨碌左右转起来,仿佛将加萨拉镇几个高地卫士做了一番比较。它眼白的部分充满血丝。
  它发出“咕噜咕噜”类似清嗓的声音,独眼闭合了一下,然后“啪”地睁开。
  湖水开始翻动起来。覆盖黑色怪物全身的法衣片片剥落,掉进水里。四人被眼前情景所震撼,面露惊讶神色。
  法衣下呈现出来的是人鱼杂交似的、令人恶心的生物。铠甲般的硬鳞片覆盖了它的身体。左右腹间长出鱼鳍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