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物语 作者:宫部美幸 宫部美雪







  二十三 第一颗宝玉
  米娜脸上被白色绒毛覆盖的部分变得通红。亘也觉得脸颊发烫,他一留神,发现自己还牵着米娜的手,赶紧松开。
  “啊哈哈哈哈,跟大人一样害羞呀!”卡茨放声大笑,“哎哟,脸色通红了哩。”
  亘正要挺身抗议这种取笑,眼睛突然被一道炫目的光照射,打了个趔趄。
  “这是什么?”基·基玛喊道,“在亘、亘的衬衣里头!”
  他说的不错。亘衬衣胸部的位置放射出白光。
  亘猛然醒悟:是那颗珠!在攀绳而上时,为了不丢失珠子,匆忙把它塞进了衬衣里头。
  亘探手取出珠子,珠子从他的指间透出柔和的光辉。它脱落了亘的手,摆脱重力悠悠漂浮到空中,停在众人仰视的高度。
  珠子放射出更耀眼的光芒,随即,白光形成了一名身披法衣的女性形象。亘和众人仰望着这一切,瞠目结舌。
  身披法衣的女性幻想看似妙龄尼姑。她嘴角浮现微笑,瞳仁一转,注视着亘。
  亘心中想起一个年轻女子闲雅的声音:
  ——是你解放了我。谢谢!衷心感谢!
  亘连眨眼也做不到。
  ——长久以来,我被卡克达斯·维拉的邪恶力量控制,被禁闭在那个湖里。卡克达斯·维拉为了利用我的力量,将我带往地底,我决不答应他,以及他的所作所为。那个家伙为了满足支配他人、君临万众的强烈私欲和邪恶虚荣心,欺骗了许多人,不仅杀害了他们,海拔失去肉体的灵魂禁闭在洞窟里,奴役它们。你解放了我,也就拯救了未能逃出那里的众多魂灵,使这片土地得以净化。
  亘向放射光芒的女性幻想轻轻迈进一步。
  “您是……谁?”
  女性幻象浮现慈爱的笑容。
  ——我是女神力量的一部分,是慰藉的精灵、白色的力量。
  “慰藉的精灵……”
  虚幻的女性双手祈祷般交叠与胸前,闭合眼睛。
  ——还有,我听从女神召唤,为勇者开辟道路。
  白光更强了,然后开始收缩为一点,变成小星星一样,降至亘眼睛的高度。
  亘伸出两只手掌,托住白光。指甲般大的珠子在手中闪过一道强光,收敛起光芒。
  “第一颗宝玉。”亘喃喃道。
  左手托着珠子,右手拔出勇者之剑。剑锷上镶刻的星形图案顶端的小洞懂闪亮一下,宝玉与之呼应般回闪一下,恰到好处地飞嵌在小洞上面。
  勇者之剑从剑身内部透出沉稳的白光。可能是心理作用,亘觉得剑身长了些许,而且变得更轻了。
  ——这是和你一道成长的剑。
  拉奥导师的话回响在耳畔。没有人说话。不知不觉间,东方天空开始发白。此刻尘土也不再飞扬,黎明之光将地平线变作一道白光,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米娜小声喊道:“啊!”
  这次是她的胸部有东西在发光。虽然远不及宝玉的亮度,但温和的色调颇为相似。在米娜穿的粉红衬衣里头。
  她探手进衬衣内,取出一面小粉盒镜大小的圆镜子。圆镜连着皮绳,挂在颈脖上。
  “这是……”米娜睁大了眼睛,“我的镜子护身符呀。”
  “镜子?”亘急步上前。勇者之剑又亮起来,从镜里头透出光。这就是——说不定这就是……
  “这不是‘真实之镜’吗?”
  米娜眼看着镜子,点头回应亘的话:“对,是爸爸妈妈给我的,说是我们家族代代相传的护身符。”
  亘的肩头被基·基玛拍了一下:“剩下的只是寻找图案了吧,亘。”
  亘点点头。拉奥导师说的没错,即便不去寻找,真实之镜也会找到亘。
  众人开始攀登岩场,返回加萨拉。走在最前头的托伦一手叉腰,俯视下方说道:“看来不必寻着了。”
  教堂废墟因地面塌陷而面目全非。瓦砾和砂土在废墟上绘画出和勇者之剑相同的图案。


  二十四 现世
  亘一站到图案的中心,挂在脖子上的米娜的真实之镜便闪闪发亮。
  没有人指点,亘很自然地拔出勇者之剑,举到头顶。然后,他闭合双眼。
  剑尖一闪,接着图案也发出光芒。白色,红色,蓝色,然后又是白色,最后放射出金光,图案消失了。
  亘睁开眼睛。
  黑。到处一片漆黑,连自己脚下的地面也看不见,连身前身后,应该紧握在手中的勇者之剑,自己的鼻尖也看不见。
  只有胸前的镜子发亮。而他的光比直射向前方,形成隧道似的光的通道。
  亘开始走在其中,孤身一人,连脚步声也没有。光的隧道以外昏黑一片。也许这就是拉奥导师说过的,另一维度的久远峡谷。
  不久,出现了一个人——竟然就是拉奥导师。亘跑起来。
  “导师大人!”
  拉奥导师显得心情不佳,似乎有些郁闷。
  “让我干等啊——你真是的!”他打着哈欠说道,“找第一颗宝石那么费事吗?”
  “很抱歉!不过遇上了种种情况,真是应接不暇。”
  “噢,也行。”导师这才有了一丝笑容,“顺着这条光的通道稍微前行,就有出口,出去就是现世了。”
  亘因为紧张,感到喉干舌燥。
  “出口和你相见的人所在的地方相接。所以,你不必迟疑不决。好,走吧!”导师推了一下亘的肩头,“可是,你不要忘记,如果你听见光的通道传来‘叮,当,哐’的钟声,那就是返回的提示。那只钟最初敲得很慢,随着时间迫近,便越发响的急促。到那时,就得跑回隧道。如果隧道消失,你就要堕落久远峡谷。
  导师下巴一扬。“我得走了。不能等你归来了。你只能依赖钟声啦。竖起耳朵注意听呀!”
  “是,我明白了。”亘向前小跑。不久,看见白茫茫的东西。隧道的出口——那里有白色的东西。白茫茫的……

  是医院的床。
  亘在医院里。母亲邦子就在跟前,他在熟睡之中。
  亘站在母亲枕边。病房是双人房间,但旁边的床空着。只有母亲一个病人。
  没有街灯。窗帘外也是夜空。从窗户向外窥看一下,这里约摸是三楼的高度,能看见成排的路灯。“幻界”和现世,时间上果然是错开的。
  “妈妈!”亘小声呼唤到。母亲发出安静的鼻息。
  妈妈看起来,既像与亘出发前往幻界前无异,也像是又瘦了一些。头顶上方钉着一个木牌,写着主治医生名字和入院日期。是内科医生。入院日期是妈妈绝望之余,拧开煤气栓的那天。
  有人叫来了救护车。
  太好了!啊啊,太好了。要感谢好心人……
  叫醒母亲向他解释一下为好,不过亘不知何故出不了声,也不能接触妈妈。妈妈已安然入睡,在医院受到保护,不要紧了。几度伤感和安心感混杂交织,充塞着他的胸膛。
  枕畔摆着插在牛奶瓶中的红花,纸巾盒。床脚有一个纸袋,窥看一下,里面有成包的毛巾和内衣,以及妈妈的手袋。
  在手袋里找到了兼作地址薄的便签册和小小的圆珠笔。亘私下一张纸,写道:
  ——我很好,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回来的,请等着我。亘。
  他将纸片折叠的更小,塞入妈妈掌中,再用力握一下。妈妈发出类似“哦”的一声,轻轻翻了个身。
  亘等了一下。可是,母亲没有醒来。亘耳朵后方传来“叮,当,哐”的钟声。
  是谁来探视过呢?千叶的奶奶和“路”伯伯?小田原的外公外婆?大家一定很担心吧。
  是爸爸?
  一想到父亲,一心只在幻界冒险旅行因而忘却的感情,瞬间复苏过来,压倒了亘。他双手紧握拳头,一动不动地强忍着,等待心中风暴消逝。
  钟声比刚才更快了。
  等着我吧,一切都会变好的。因为我要让一切都变好。因为我一定,一定会到达命运之塔。亘在心中念叨着,向后转身。……


  二十五 米娜
  亘冲入光的隧道,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原先有图案的地方——教堂废墟。本是跑过来的,却并不觉得气喘,也没有出汗。
  岩场上,基·基玛慢腾腾地站起来。他身旁是米娜苗条的剪影。在野地的黎明、艳丽的朝霞中,二人的脸背光,看不清表情。
  亘默默登上岩场。基·基玛和米娜对视一下,基·基玛沉默地转过头去。大概是“什么都不要问为好”的意思吧。
  “卡茨和托伦先回去了。”基·基玛像平时一样爽朗地说道。他是努力这样做给我看的吧?“我们也回去,吃早饭!”
  亘回过头来,眺望野地、草原和岩场,眺望“幻界”的大地。吹过草原的风进了眼睛。
  流眼泪是因为这一阵风,亘心想。景色太美了,想让独卧病床上的妈妈也看一眼——并不是因为心中掠过这样的念头而流泪的。因为我已经不爱哭鼻子了。
  可是脸颊还湿着,他对眼泪不断涌出毫无办法。基·基玛停了一会儿,驻足望着亘,又慢慢迈开步子。用眼神示意米娜“由得他哭吧”。
  米娜也跟了基·基玛几步,但迟疑了一下,悄悄返回亘身边。
  “亘,见到妈妈了?”
  “噢。”亘用力点点头,然后用手臂去擦干脸。
  “啊,太好了!”米娜轻抚一下亘的后背。
  “因、因为睡着了,没、没有说话。”亘断断续续地说道,“短时间内很难说清楚那么多事情。”
  “我看也是。不过,你妈妈一定明白的。她即使睡着了,也一定感觉得到你来过她身边。”
  亘揉揉眼睛,回看米娜。她带着鼓励的笑容。
  “据说妈妈就是这样的。母子分开了,妈妈也明白孩子的。所以,你要振作精神呀。如果你委靡不振,就会传递给妈妈了啊,明白?“
  亘眨眨眼,滴下最后一颗泪珠。“噢!“

  通过诊所医生的鉴定,获悉教堂废墟的井水混入了强力的农作物杀虫剂。另外,医生听说了亘在地下祭坛遇到了大量信徒骸骨的事之后,表示很想调查那些骸骨。
  “调查骸骨,应能发现残留的杀虫剂。他们都是喝了这种水死掉的吧。这样一来,以‘治病’为借口所做的部分事情,多少可以因此而弄清楚了。”
  “好像为时已晚了。”
  亘喃喃道,一副想起便后怕的样子。不过,医生两耳一竖,一字一句地说:“的确,不管事后如何调查,死去的人亦不能复活。可是,卡克达斯·维拉是怎样一个人,尽可能揭露更多事实的话,当以后还有类似的人物出现时,大众便可能不会上当受骗了。”
  米娜已开始愈合的伤口,因在洞窟大显身手而有点倒退。她被医生责备了一番,涂上背伤的药,疼得她大叫一声。
  不过,她与初见时相比,开朗的像换了一个人。
  米娜来自何方?为何与北方难民的安卡族少年混在一起?为何如此身手敏捷?还有,为何身挂真实之镜作为护身符呢?想知道的事情多极了。亘便在当天下午,和基·基玛一起探访米娜的病房。
  “你是想了解我的身世吧?”大概米娜也察觉到亘带着种种疑问而来吧,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提及了身世。
  “所谓‘猫族’,原先在南大陆几乎不存在。”
  三百年前,在加玛·阿格利亚斯一世成为北大陆漫长内战的胜利者,创立现在的统一帝国之时,许多种族人士因畏惧偏激的安卡族中心议会压迫其他种族,比现在的难民早得多就南逃过来了。
  “我的祖先就是这样逃过来的。现今居住在南大陆的猫族,大部分是这些移民的后代。”
  米娜的祖上在商业国博鳌安顿下来。米娜的曾祖父很有生意头脑,开了一家经营农产品的批发店,生意很成功,一家人过上了安稳、富裕的生活。
  “哟,那么说,米娜可是大家闺秀啊。”
  米娜对基·基玛的感叹报以羞涩微笑。但笑容马上就消失了。她寂寞的瞳仁望向虚空,仿佛回到遥远的过去。
  “在我七岁那个极炎热的季节,我们——爷爷奶奶、父母亲和我五人,住在城镇的一个小湖边,有一天晚上,我们受到了袭击……”
  米娜说,因为那时还小,事情已记不清了。只记得半夜里突然被母亲叫醒,母亲神色严峻地叮嘱她说:躲到床底下去,在父母再喊你以前,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能出来,即使有人喊你的名字,也不能回答。那时母亲的脸色是从未见过的严厉和恐惧。
  “当时,妈妈给了我这个……”米娜摸摸悬挂在胸前的真实之镜,说道,“她说,你带着这个,好好保管,因为它是你的护身符。妈妈眼里微微含着泪光,我好害怕好害怕,缠着说要跟妈妈在一起,可妈妈走出了房间。”
  年幼的米娜遵照吩咐,一直躲藏在床底下,时而听得见偌大的家中有“咚咚”的跺脚声,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