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苍
比我们也大不了多少的他们慢慢走过来,我突然觉得很可怜,不仅是为我自己和阿超,还有那些慢慢走近的孩子们。可怜我们这群应该好好读书的花季少年此时此地将要进行一场拼杀。这想法只是一闪念。
那场架让我学会了很多,我在大一时帮助艾嫒时有了更多的经验,面对多于自己几倍的人数的对手时打是不太可能解决问题的。
我记得那时我和阿超背靠着背。无数硬物砸在头上、打在肩上我们根本不能躲,也躲不开。只有一味的反击,但是体力有限。没过一会儿我们就倒在地上任由别人的脚在自己的身上无情的踩着。我唯一看到就是一道刺眼的光,我猜想我完了。我的生命就此划上了一个不完美的句号。
“住手”朦胧中我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刹那间身上轻松了许多。但浑身的疼痛让我不时的抽搐,我歪头吐了口血,挣扎地坐了起来。看到墙边靠着一个男人个子很高,两腿又长又瘦,但上身宽阔。我看不见他的脸,只知道他头发很长。
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有那么大的胆子,趟进这与他毫无关系的危险中。难道他看不见这儿站这八个人在干的事儿吗?疑问在我脑中闪过。
出人意料的是,几个学校的“老大”听了他的话竟没有一个敢吭声。那里面带头儿的人毕恭毕敬的喊了一声“三哥,您来了。”
那个被称作“三哥”的男人,不紧不慢的向前走了几步。这让我看清了他的面孔。他不像能令这群人屈服的那种人,他的表情温和,只是紧闭的嘴透出坚毅,刀鞘般的线条象征着男性的性感。
“为什么打他们?”他面带愠色地质问着。
他们中为首的两个走上来,递上支烟。他摆了摆手,那两个人也不敢勉强,只是退在一旁。我听见他们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这个时候,我瞥了瞥倒在旁边的阿超。他用双手撑着地,想使自己坐起来。但是白费了力,他又摔在地上。我猜想着我们接下来的命运,新来的那个男人是他们的头儿。但是我又不敢猜想,只好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待着命运的判决。
“放屁!难道就许你们劫小孩儿,不许他们劫你们的人吗?自己没本事就以多欺少?真他妈丢人!”。这个被叫做“三哥”的人明显地对刚才他们说的话表示不满。那两个人脸上一阵发红,也不敢争辩,其他的人也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没有了先前揍我们时的威风。
“三哥”叹了口气,然后奔我们这边儿走来,盯着我的眼睛。我看不出他想干什么,只好同样地盯着他的眼睛。
我见过不少打架中败了或被虐人的脸。他们的脸扭曲,心中忐忑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多数人不愿意或不敢为自己所做的承担责任。不过,我无所谓,我知道自己是活该自找的。我无法看到自己的表情,但我知道一定有什么地方让他喜欢,以致他看着看着笑了起来,并回头儿对那几个人说了声:“好了,算了,你们走吧,以后他俩不会找你们的麻烦了。我收下他们了。”
再后来的事情,匪夷所思。“三哥”带着我们洗澡、上药、吃饭,最后竟然带我们去了他的家里,他的母亲竟然也不嫌我们脏,还帮我们洗了衣服。随后我们见了他的哥们儿,在大哥二哥的同意下,我终于成了他的小弟,从那以后我和别人一样叫他“三哥”。
现在每当夜深人静我想起三哥时,就仿佛是又一次和他际遇。
际遇与梦境中恐惧很是不同。它充满了温馨,就像我们相处时一样,不管当时风吹浪打,我们的关系都那么融洽,我一直被他深深吸引,以他为人生榜样。三哥的死给我造成的震惊是无法形容的,听闻那噩耗后的半年里,每每喝醉归来,宿舍里的桌椅都成了我发泄的对象。甚至有时候在室友劝我也不能清醒,最后被他们按在床上死死睡去。现在关于艾嫒的诸多事件发生后,我重新对待三哥的死,我记得他的教导。我知道他的死并不隔阂我们的关系,沟通仍在继续着。我渐渐回想当初他说的话,并慢慢明白它深刻的涵义。三哥他没上完高中,仅比我大六岁,但他对人生透彻的理解却不是现在那些所谓高学历、高素质的人才所能领悟的。
我曾一度认为我不该再认识女孩子,不该让她们了解我内心的伤处,不愿让她为我担心。我认为我一个人漂泊不会伤害别人。但近期我常做的恶梦里不断出现的不只是三哥而更多的是艾嫒。我想我不能活在记忆里,我应当逐渐开始新的生活。我想找的女孩有一定的标准,我要照顾这样的女孩子的一生,永远从那个圈子里跳出,别看我和三哥早已退出,但是后来事情仍然不少。我想到三哥死前和我的最后一次联系,也是我高三一模后,他结婚前,电话里他说:“阿叇你的一模考试成绩差没有关系,你还有时间你要好好的复习。好好的考,一定要考上大学。你知道的,哥就算有钱也不能养你一辈子!你是个男人一定要自己有出息。等你的录取通知书到的时候,哥也就该结婚了。我们好久不见了,得一起庆祝庆祝。以后找女孩儿也要留心呀,像我们这样的男人,一定要找一个爱你、能够照顾你、温柔善良的、值得你为她打不还手、甘心保护她的好女孩儿。要不然你是很难从圈子里退出来的。记住,长相并不重要,只要别吓着咱爸咱妈就行了。”
我并没有听他的话,我为艾嫒的美丽而惊服,尽管后来明白了,但为时已晚了。我想着三哥最终没能和嫂子结婚,我叫了俪姐六年嫂子,可她没有真正成为我的嫂子,我的眼睛又开始干燥了,很疼,我已经很久不会哭了,想到难过的事,眼睛就觉得干燥。
我发现我又要开始回忆了,便及时克制自己。我想到第二天还要去看一个久别的朋友,便重新躺在床上,听着熟悉的歌曲——《Nothing To Lose》,不一会儿睡着了。
因为大学专业是心理学的缘故,我开始接触弗洛伊德的著作,起先是出于学习的需要,而后来完全是个人的喜好。我欣赏他对于各类梦境的阐述各及探讨。我发现自已经常会像做梦一样,回到自己的过去。梦是潜意识的一种发泄,而回忆对我而言也是在情然无息的攫取我的全部注意。
如同人们喜欢做梦,我也发现回忆占据了我现在生活中大部分的时间,直到和朋友相处这种状态才会间歇性地被打破。这仿佛是一种循环,我体会着过去的美好而裹足不前,又因为对现实生活的不了解不得不活在过去里,我无法摆脱这种现实,不过,睡梦中的我却容易被吵醒。
我确信自己朦朦胧胧地听到噼噼叭叭的响声,然后醒来,我闻到了炸鱼的香味,估计已经接近正午。肚子咕咕地响着催促我从床上爬起来,趿拉着拖鞋走进院子。
前几天刚下的雪还没有化,院子里的竹子上覆星星点点的白色。家里黑色的小猫跳到花台上,伸着脖子侧着小脑袋玩弄着依稀的竹叶,我看着有趣便支搔痒它的脖颈,它索性就躺在花台上打起滚来,用两个前爪抱着我的手指啃起来。
“起来了?”母亲看见我在院子里站着,从厨房出来替我披上一件外衣,“后来睡得还好吧。”
“嗯。”我不记得再做梦,就算做了也想不起。现在起来我觉得浑身轻松。
“明天初五,几个同事来看我。你回来吗?”我知道母亲当然乐意我回来。父亲在这种场合总是躲出去的,倒是我和大多数人都聊得来。我见过母亲的几位同事,他们对我都很好。
初六才是刚的生日,我之所以今天去,是因为我们上大学后有一年半的光景几乎没有联系,所有的音信也只是靠朋友传说。我想早一点去看看他。明天先回来,等到初六那天再过去,就答应母亲一定回来陪她同事说话。母亲叫我吃了饭再走,我坚持不肯。一天只吃早、中餐是我放假以来养成的习惯。我了解这般饮食的弊病,正如我知道抽烟的危害一样。但我不得不这样做,为了控制自己的体重,以应付突发事件。我不喜欢抑制自己想法,但是有些经历使我后怕。我不知道麻烦何时会再找到我,就决不能使自己发胖。晚上到了刚那儿,吃饭喝酒是必不可少的,我只有放弃午饭。我对母亲解释说我还不觉得饿,另外天气不错,我要到 后海去看雪。母亲拗不过我,也只得同意。
“我从后海直接去刚那儿了,就不回来了,老妈再见。”我揣起钱包,撞上门。
“喂,拿着钥匙。”我听见母亲在后面喊,我没回头,径直走向胡同口。
大概是还在过年缘故,不宽的街面上人很少,显得挺开阔。这条路不那么熟悉,是每天晚上散步时必然经过的。阳光十分充足,我喜欢冬日里的晴天,太阳离得很远,但明媚温暖,屋檐上挂着冰柱慢慢融化,路边上水很多,我走在路中央,觉得懒散而舒适。
经过辅仁大学,我愿意这么称呼它,尽管它现在成了北师大的分校。那百年的历史深色的老式校宿年我那肃然起敬,置身于其中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但那苍老的感觉在这现代都市里真的已不常见了。对面的操场里有人在打篮球,我想是住在附近的孩子,我很久没摸篮球了,在高中时代,篮球是我们的最爱,我经常和刚在一块儿玩。
真的想不出杨刚现在的模样了。他长得成熟,像个男人,棱角分明。记得他总是不刮胡子,拉拉茬茬的,再加上懒得修剪的头增加了他的沧桑感。我和他高中两年半说的话不多,也很少出去玩,不过彼此的印象很好。在我的眼里,他懂事、稳重、厚道。至于我在他看来是什么样的人就不得而知了。有时候我自己也不了解自己。
我记得高三时因为报辅导班的事儿班主任和我产生了误会,我们在全班同学的面前争吵,中年吃饭的时候,刚和大倪把我叫到一边,拉着我去吃饭。
“说实在的,看你后来跑到讲台上和老师吵,我当时真想把你拉下来,但我又不能那么干,那就成了劝架了,让别人看着不好,不过好在什么事。”他劝我喝了杯啤酒,自己也一饮而尽,他放下杯子,看着我,继续说:“这件事既然是误会,你应该和他解释清楚,他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在咱们这个班里他对你最好。
他的话使我打消为自己辩解的念头,我在班主任的身看到了父亲的影子,我没有话说。
“小山,不是我说你,你的脾气得改改了。这件事以后,你和老师的关系肯定不如以前了。你的火气太大了,早晚有一天会吃亏的。”
我记得我们那时只喝了很少的酒,却说了很多的话,他说话的朴实和正确是我大学后才了解的。在当时我只感觉到他人很不错。他话的含意在当时我是一点都没领悟。
他毕业后的一年半的生活,我完全是道听途说。他高考的成绩不好,上了大专。其中的原因到现在我也不太清楚,但是肯定有什么事儿让刚的学业受到了影响。
刚的学校和大倪的学校很近,所以他们走得很近。我听说他的学业还算轻松,最近在做兼职:夜里替别人看网吧挣点儿钱。
我们彼此并不知道对方的生日,只是我初二闲在家里的时候接到大倪的电话,说刚的生日快到了,哥几个一块儿聚聚,我很欣慰他们想着我,立刻就决定要去。寒假过了小一半,我一直闷在家里,几乎没怎么和人说过话,大倪告诉我刚那儿还有几个哥们儿:胖子、小毅、方晓和陈风。这些人我也都有所耳闻,但没有见过。
我想着晚上大家一起聊天肯定会很有意思。不知不觉走到后海,这是我夏天长跑的地方,我站在铜像边,望着那平静的冰面。我知道只有这儿能看到雪,不是残雪,真正的雪,一片苍茫,偌大的冰面像一片平原,我爱白色,不是因为它的一尘不染,是为了生命里遇到的两个人,都姓白,两个女孩儿,一个是我的女朋友,一个是我们的女儿……
我点了支烟,烟熏了眼睛,我的眼泪一下子淌了出来。这是什么?我很久不曾流过眼泪了。只不过是烟呛的,我告诉自己:我不会哭。我看了看表,一点多了,该去刚那里了,我努力吹散心里的思念,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曾经去过阿倪现在上的那所大学,那还是小时候父亲带我去的。老爸因出身问题在七七年复考时没能被录取,虽然他的分数高于清华大学的录取线。第二年再考,仍然是很高的分数,但由于同样的原因再次被耽误。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