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九辑)





里伏好后,我感觉到两种意识开始分开,不过有点不愿分离似的。我觉得自己的意识随着一阵轻风重新回到了我的人类的躯体上。
  我记得接着我的闹钟开始响起来了,此时正是凌晨5点,我并不确切地记得我是否是在那时醒来的,但我想我一定是在那时惊醒的。通常,闹钟突然响起会让我惊得心跳停止好几下,但是我总是要再拖个5分钟。5分钟后,闹钟再次响起,我又得心跳停止几次,这是我每天早晨的例行程序,经过一个充满了奇怪梦境的夜晚,这种感觉会让我觉得一切都与平时一样正常。
  约妮每天早晨都和我一同起来,令我惊讶的是,那天早晨也没有什么区别。昨天的生气似乎已经雨过天晴,在我们吃早饭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提起昨天吵架的事情。这也是她一贯的作风,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在大吵一场之后她通常都是这样的。不过,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她会对我非常冷淡以示对我的惩罚。
  除了收拾收拾屋子、做做饭,约妮没有做其他有报酬的工作。她说她有腰痛的毛病,不能工作。腰背痛是她许多病痛中的一种,所谓的一些慢性病吧。我常常觉得奇怪,她有这么多的空闲时间都干些什么呢?
  我努力地去信任我的妻子,所以我通常只是礼貌地问问她一天的打算,仅此而已。通常她的回答总是含含糊糊,难以捉摸。但是今天早晨她给了我一个回答,似乎是从她嘴里脱口而出的,她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她提到了一个豪华法国餐馆的名字,叫做飞行家,她说她准备在那里与一个女友会面吃午餐。
  早饭后我匆匆出门时,约妮照例在我的脸颊上啄了一下,我照例还是上班迟到,这也是我早晨的例常程序。经过一个非常超现实的夜晚,我觉得自己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当我将车开出车道,还没来得及将车开走,就看见我的邻居正对着我乱挥乱舞,他穿着睡衣,脸上表情愤怒之极。我只是将车窗摇下一两英寸,我不会给他机会让他的手碰到我的,我希望他不会打算将我们昨天傍晚的争吵再继续下去。
  他满嘴里在乱喊乱叫,说是有人杀了他那只愚蠢的狗。他说。警察已经在路上向这里来了,他准备对我提出起诉?我要为我所做的一切事情付出代价。他在尖叫乱喊的时候,我心里在想,在他彼气爆炸之前,不知他的脸会红成什么样子。
  我试图告诉他我从没有碰过他的狗,不过我想,在他的尖叫声中我说什么他也听不见的。我想插进一两句话,但是唯一能插进话的时间只是在他换气的时间,再说了,我也没有很多时间可以耽误。
  他在疯狂的喊叫中,曾好几次用手指着他家的前门廊处,我只看见在那个雕花的空心南瓜灯边上堆着一个褐色的皱巴巴的东西。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个东西和我难道有关系吗?我看着手表,决定我不能给我的邻居更多的时间了,我必须上班去了。
  当我将车开走时,我再向前门廊的那个皱巴玩意儿看了一眼,由于视角变动了一下,我这次看清楚了,原先看上去像个皱缩在一起的褐色破布袋样的东西,事实上是他的那只吉娃娃狗,似乎这只小狗的生命之液已经被一只巨大的毛茸茸的东西给吸干了。
  不!那不可能!
  我加快车速向上班的地方飞驶而去。一路上我一直想为邻居家那只老给我家院子上肥的小狗之死给自己找一个合理的解释。我的思想进入了黛利拉的身体里,然后杀死了这只狗,这不合常理,这根本说不通,不是吗?
  如往常那样,几分钟后我来到了纯声音响公司。别人对我的经常迟到已经习以为常,所以没有人来关心我为什么迟到。我想,虽然我没能为那只狗的死亡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但这并不意味着不存在一个合理的理由。
  邻居说他报了警,那又怎么样?我想警察也只能按惯例问我几个问题罢了。如果我真想将那只狗置于死地,我可以用更简单的办法,在门廊处洒点毒药,或者干脆用一颗子弹射入那只狗的脑袋,警察会明白这个道理的。能够将那只狗身体里的血吸干的只能是吸血鬼或者是一只特大的有八条腿的毛茸茸的动物。
  我决定将心思集中到工作上,我所管理的那条生产线上有30个人。这条生产线通常运行非常顺利,因为我有一批很能干的员工,这些人里面只有一个人对我来说是一个光会制造麻烦的小子,那就是弗兰克·奥兹。
  弗兰克从来不能与别人好好配合,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仅留着长长的头发,满嘴脏话,嘴上叼着烟卷,而且最会怨天尤人,闲言碎语流言蜚语也总是从他那里开始的。他上班甚至比我来得还晚,而且他总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在生产线上他想干什么工作就干什么。
  那么我为什么不干脆辞了他?可是绝对不行,这个纯声音响公司是他的继父开办的,弗兰克和我一样清楚,他的这份工作是终身制的。我有时真有点想不明白,弗兰克为什么不去干一份收入更好的工作,我想,这是因为他以折磨我和这条生产线上的其他员工为乐。否则即使没有待遇更好的工作,我可以肯定他的继父亨利也会想办法帮他解决的。
  有的时候我想我的生活就是没完没了的争吵。昨天对我的妻子和我的邻居喊叫了一通后,我希望今天能安静一下,但是弗兰克可不是这么想的。
  我们吵什么根本不重要,与弗兰克吵架的内容远不如吵架的声势来得重要。我大发脾气,并在众人面前威胁要开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好长时间不再开口,让我有足够的时间跺着脚回到了我的办公室。整个下午我的心情都坏透了,一直没有离开过办公桌,直到下班。
  如果说我先前只是对弗兰克生气的话,那么当我走到外面停车场,发现车的四个轮子都扁扁地瘫在了那儿时,我简直是怒火冲天了。一种想要杀人的怒火从心里升起,我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自己。
  我打了手机叫来了妻子,我又去保安部门报了案,然后等着我的妻子和拖车到来。保安人员帮我回放了停车场的几卷监视录像,不出我所料,我们从录像上看到弗兰克·奥兹用小刀戳破了我的汽车轮胎。当我的车被拉往附近的一个修车点后,约妮开车送我回了家。
  我记得在回家的路上我一心想的就是回家洗个热水澡,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饭菜,然后在电视机前呆上一个小时。当我们驶进家门口的车道时,我发现这些我都无法得到了。等在我家门前的是我的邻居和当地的警官,我叹了口气,等待我的将是一个长长的夜晚。
  我想得没错,这真是一个长长的夜,不过最后警官还是两手空空一无所获地离开了。他们没有证据来指控我,而且我昨天晚上一直与约妮在一起,她可以证明我不在现场。当警车开走后,我看见邻居的眼光一闪,他似乎还感觉不错。
  即使是多吃了一片抗抑郁药,我还是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这一次我还是不记得曾睡着过,我脑子里七想八想根本睡不着,白天的事情在我的思绪中来回搅动着,翻腾着,乱成一锅粥。
  我决定要和亨利谈谈他继子的工作态度,有保安部门的录像带为证,也许这次我能够将弗兰克除名了。从长远来看,更麻烦的是我的邻居。
  当我的思绪飘忽着想到了我的邻居身上时,我觉得我的思想又一次离开了我的身体,在房间里飘荡着,我的意识似乎正在飘向豢养着黛利拉的那个玻璃笼子处,我觉得自己向着那段中空的圆木往下降,与它的意识汇合在了一起,似乎它是一座不可抵御的灯塔,我被它吸引就像蛾子被致命的灯火吸引过去一样。
  当蜘蛛的意识与我的意识合二为一后,我又一次通过黛利拉的八个眼睛的视觉看见了一个野蛮的世界,周围的一切景物都变了样,就像一个被疯狂包裹住的梦魇世界。当我的蜘蛛身体开始变大时,周围的一切景象都在扭曲变形。饥饿的原始本能包围着我仅存的一点理智,驱使着我巨大如狗般的身体爬出屋子,去寻找猎物。
  后院沐浴在满天星斗的夜空下,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十月夜晚的新鲜空气,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真正的自由。蜘蛛的本能是等待猎物上门,耐心是它的天赋之一,然而我的人类的心智却知道到哪里去找猎物,没有必要等待,只感觉到一种不可抗拒的想进食的欲望。
  我家邻居的后门在无法想象的巨大蜘蛛的力量下就像一根牙签一样地折断了,这种力量令我感到兴奋,我是一部不会死亡无法摧毁的战争机器,我笨拙的身体大摇大摆地在邻居家的屋子里穿行。蜘蛛的意识在寻找食物,而我的人类的意识则在寻找复仇的目标。虽然我的快速爬行几乎悄无声息,但是我马上就要到口的食物已经被我闯入后门时的声响所惊醒。
  我的猎物一见到我立刻吓得目瞪口呆,这令我感到一种残忍的快乐,真想大叫起来。从我扭曲的视野里看出去,他的脸就像失去了理智魔鬼的脸,他大张着嘴似乎准备尖叫起来,他可不知道一只节肢动物的力量会有多大,当我跃过房间扑向他的胸膛,那张魔鬼般的脸惊骇极了,似一阵魔风掠过,我的尖牙刺入他的脖颈,毒液注入这个可憎的身体内。
  蜘蛛的毒液令他全身麻痹动弹不得,这个恶魔除了害怕就是颤抖,虽然这家伙还活着,还有着意识,但是我已经开始以他为食。我的猎物缓慢而痛苦地死去,杀戮令我振奋,我是蜘蛛之神。
  后来我就爬回屋子进到笼子里,我的身体渐渐缩小,再次溜进下面的圆木中,我觉得我的意识慢慢地飘离黛利拉的意识,这次分开似乎更难了些,我感觉到有一股抗拒分开的力量。最终我的意识再次回到我的人类的身体。
  接下来我记得的事情就是闹钟响了,如往常一样,我的心又漏跳五六拍,而且我仍然不记得是如何醒过来的。奇怪的是,我觉得精力充沛,我甚至没等闹钟再次闹响我就起来了。
  我与约妮一起吃了早饭,对于昨天发生的事情,她又一次扮演了她那种假装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的角色。在闲谈时,她又提到了飞行家餐馆和她的女朋友。虽然在两天里与同一个朋友两次出去吃饭令我觉得有点奇怪,但是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我还是在这一天晚些时候才知道的。
  这天早上,我上班比平时早了10分钟,令其他人感到吃惊,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我不记得上一次按时上班是在什么时候了,不过这一天在后来的时间里又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就像一块大石头隆隆地滚下悬崖一样。
  今天,我打算与公司老板亨利谈谈弗兰克·奥兹的事情。我想在午餐时间里和他谈比较好,这样可以显得随意些,而我没有想到的是,在此之前我与弗兰克又吵了一架。
  我起先决定不理会他,等我和他的继父谈了以后再说。因为弗兰克本人并不知道他的作为已经被录进了录像里,我手里有了一张王牌,可以迫使亨利采取行动,如果他不想我告他继子的话。
  弗兰克一早跑到我面前,以一种趾高气扬的口气问我:用四个扁轮子开回家的感觉怎么样?哎,我忘了不想与他理论的初衷,这家伙简直是不知进退,于是我们又开始互相叫骂起来。我强迫自己走开不去理他,否则我真想扑到他的胸膛上,用我的尖牙插入他的脖颈里,立即吸干他的血。突然,我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疯狂怪异,我没有什么尖牙,只有黛利拉有。如果我不走开,难道真的会扑到弗兰克的胸膛上吗?我并不想找出答案,我可以肯定我不会喜欢这个怪异问题的答案的。
  在我的办公室里,我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想在与亨利谈话之前先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的办公室是二楼许多办公室中的一间,从阳台上可以俯瞰着下面的车间生产线,从我办公室的窗户望出去,可以不时地观察到下面生产线的情况。
  虽然我讨厌这种不信任别人的做法,从我办公室窗户的隔音玻璃观察我管理的那条生产线,但我发现自己正在做着这样的事情。我注意到好几个员工正在试穿万圣节化装服,我微笑起来,他们都还童心未泯。
  我看见弗兰克正在与生产线上的一个女孩说话,几分钟后他走开了,一直向医务室走去。刚才与他说话的是一个戴着顶黑帽子的女孩,她抬起头来看看我,然后走向电话,我身后的电话响了起来,我接了电话,果然是下面那个女孩打上来的。我往下看着她,她站在电话旁开始讲述她认为我会感兴趣的事情。她告诉我说,弗兰克到医务室假装胃痛,准备开病假走掉,他准备到我家去搞破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