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九辑)
穿无尾礼服的男人大声笑了起来。“别理西尔弗,戈登夫人,他就是喜欢开玩笑。不过奥费莉娅酿的宾治酒确实绝妙无比。”
“除非你喜欢泰狄碗。”西尔弗一边说,一边把天蓝色液体倒入另一只小杯子。“你要知道,亲爱的,你不应该像这样张开嘴站着,小心苍蝇。”
就在这工夫,进来了好几位客人,正好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为了避免失态,我赶紧喝了一大口宾治酒。酒香浓郁,喝到嘴里火辣辣的,进到胃里就像炮仗一样炸开。这时也顾不上什么失态了,我急促地喘着粗气,几乎要窒息了。
“我想警告你的,”西尔弗说,“你最好还是换香槟吧。”直到这会儿,我才发现西尔弗原来是一位男士。我看到和他或她的身体的其余部分相比,手显得很大。我感到我的脸由于宾治酒的作用和难堪在发烧。
“不了,谢谢你,”我有气无力地说,“给我来点水吧。”
那个壮实男人递给我一杯水,我满怀感激地小口喝着。
“你是奥费莉娅和蕾切尔的邻居,对吗?”他说,“你的花园非常美丽。你对你的芦笋一定非常自豪。”
“是的,不过那是在看见奥费莉娅的花园之前。”
“哦,听听这个绿眼睛怪物说的话,”西尔弗说,“别嫉妒,亲爱的。奥费莉娅是最棒的。没人能像奥费莉娅那样了解植物。”
“我没有嫉妒,”我不失尊严地说,“我只是有点伤感。这是有区别的。”
正当我感到谈话再继续下去会更糟糕时,乔夫出现了。令人惊诧的是,他看起来一扫往日的教授派头,一边的衣领向上翘着,黑发耷拉下来遮在眼睛上。
“嗨,艾薇,谁能想到同性恋女人也知道怎样举行婚礼。”
你一定以为我和乔夫一起生活了十六年,我就一定知道乔夫是不是个嗜酒者。但是我不知道。平时他从不饮酒作乐。以往我们参加聚会,他从没喝醉过。而且我敢肯定,他决不会偷偷喝酒。我所知道的是喝酒并不会让他四处游荡找乐子。
我抓住他的胳膊。“我很高兴你玩得开心,”我和颜悦色地说,“不过我们该走了。”
“走?谁说该走了?我们才刚刚到这儿。”
“你有作业要批改,”我说,“你忘了吗?”
“去它的作业,”说着他把空杯子伸向西尔弗,“这酒真够劲。”
“你的学生怎么办?”
“我要告诉他们,我才不想看他们那些愚蠢的文章。对他们来说,这算不上什么惩罚。反正是无聊得要命。倒满杯子,漂亮的。”他对西尔弗说。
西尔弗一脸严肃地打量着他。“乔夫,亲爱的,”他说,“一只小鸟告诉我,吸烟室里正在进行一场有趣的辩论。如果你不去玩,他们不会饶恕你。”
看到乔夫色眯眯地向西尔弗笑着表示赞同,我真希望有个地缝让我钻进去。
“你去我就去。”乔夫说,“他们在辩论什么?”
西尔弗挥了挥涂着粉红指甲的手,说:“是关于无政府主义理论和实践方面的辩论。对吧,罗德尼?”
“我想是的。”壮实男人同意地说。
乔夫的眼中闪现出好战的光芒。“让我去和他们辩论。”
西尔弗的浅色眼睛转向我,严肃而又关切地问:“你不在意吧,亲爱的?”
我耸了耸肩。谢天谢地,吸烟室里的人肯定也都是醉醺醺的,谁也不会记得谁说了什么。只是希望这些无政府主义者中间没有脾气暴躁的。
“我们会把他完好无缺地送回来,”西尔弗说,“我保证。”说完他们就离开了。乔夫拖着西尔弗的胳膊,身后留下丝丝缕缕的香气。
正当我还在疑惑刚才是否讲了什么有关无政府主义者的话,或是仅仅想到什么时,我感到有人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是罗德尼,那个粗壮的绅士。
“戈登夫人,蕾切尔和奥费莉娅希望在书房见你和小金伯莉。请这边走,好吗?”
他的举止俨然换了个样,从一位参加婚礼的宾客变成了旧式男管家。或许是由于胆怯,我慢吞吞地尾随着他向前厅走去。前厅已经空荡荡的了,只有露西尔和那个穿着浅绿色蕾丝衣服的年轻人挤坐在壁炉旁的一条长凳上。年轻人正在认真地说着什么,露西尔则一边听一边点头,嘴里还喝着宾治酒。她们俩谁也没注意到我们,好像也没听见从一扇垂着帘子的门后传来的音乐。我看见金站在楼梯前,正专注地看着楼梯端柱。
这个柱子确实值得好好看一看:这是一只正在啼鸣的狮身鹰首翼兽,每一根羽毛和曲线都栩栩如生,它的头部打磨得像黑檀木一样乌黑锃亮。罗德尼上楼梯时似乎不经意地抚摸了它一下。然而当金也学他一样抚摸时,我想我看见雕刻的眼睛眨了一下。
我肯定是不由自主叫出声来了,因为罗德尼停下他缓慢上楼的脚步,居高临下地望着张着嘴发呆的我,说:“做工非常精美,对吧?我们称它为镇宅之宝。当然,这是开玩笑。”
“当然,”我随声附和说,“很迷人。”
在我看来,这所房子里的房间超出了它所应该拥有的数量。透过敞开的门,我看见有许多个书房、会客厅、起居室和卧室。我们走过一个石头长廊,长廊上摆放着一盆盆长得很糟糕的无花果,无花果叶落在有裂纹的地面上,有些掉进一个水面上覆盖着绿色污垢的池塘里。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我感到更吃惊——长廊,还是长廊上植物的生长状况。也许是由于奥费莉娅没有照顾到宅子里的植物吧。
在我看来,金把这里的一切都视为理所当然。她像在林子里奔跑的狗一样,一会儿看看这间开着门的房间,一会儿停下来瞧瞧那张画,要不就缠着罗德尼问一些我做梦也想不到的问题,什么“这儿有小孩子吗?”“宠物怎么样?”“这里到底住了多少人?”等等。
“这要看情况,”罗德尼千篇一律地回答道,“请这边走。”
我们的跋涉在一面挂着一幅巨大的南美洲壁毯的墙前止住了,壁毯上面织着三个正在制作罐子的女人的图案。罗德尼将壁毯推向一边,墙上露出一扇铁包边的橡木门,这是一扇足以让中世纪的城堡也感到骄傲的门。
“这就是书房。”说着他打开门,门里是一节很陡的楼梯,向上伸进一片阴影中。
他的声音和手势让我不禁想起某个恐怖电影里的情节:一位精干的男管家带着一位倒霉的女主角来到一扇阴森森的门前,邀请她走进去。我不知道哪一个冲动更强烈:是大笑还是拔腿就跑,还是像女主角一样勇往直前,将谜底探个究竟。
当时的情形不容我多加考虑,因为金还没等我阻止,就已经越过我进去了。
我讨厌无助的感觉,也讨厌受到压力的感觉。被人欺骗、控制和驱赶让我感到很不爽。如果就我自己,我会转过身冒险独自寻路,从这迷宫般的走廊摸出去。但是现在我不能丢下我的女儿不管。想到这儿,我提起为参加婚礼而穿的裙子迈上楼梯。
这楼梯就像它看起来那样非常陡。我跌跌撞撞、毫无风雅的上得楼来,进到一个很大的房间。房间的一端铺着已经磨损的东方地毯,上面零散地放着一些家具:一张边角都磨圆了的旧书桌、一把带翼靠背椅,和一把做成天鹅长颈形状的摇椅。房间的另一端则凌乱地摆放着一些未完工的桌子。奥费莉娅和蕾切尔仍然身着婚礼盛装,分别坐在靠背椅和摇椅上,手里端着杯子,正在和兴奋异常的金说话。
“哦,你来啦。”正当我踉跄着走完最后一级楼梯时,奥费莉娅招呼道,“来点茶怎么样?”
“不了,谢谢你。”我僵硬地回答,“金,我想我们该回家了。”
金坚决不肯。蕾切尔意味深长地看了奥费莉娅一眼。
“没事的,亲爱的。”奥费莉娅息事宁人地说,“戈登夫人有些心烦意乱,不过这不能怪她。艾薇,我想你还没有正式见过蕾切尔吧?”
在我所处的阶层,社交礼仪是头等重要的事。我下意识地握住蕾切尔的手,并向她祝贺新婚之喜。细细看来,她确是一个漂亮的女人,螅亲樱齑街芪в幸蝗ι钗疲骄康难凵窬拖袷且晃辉岸≡谘芯柯砹迨硪蹲由系囊惶醪皇煜さ某孀印N颐挥星胨坪粑摇鞍薄薄?br /> 奥费莉娅碰了碰我的手,宽慰地说:“没关系,喝点茶你会感觉好些。”
接下来我不知怎的就坐在了一张椅子上,而这张椅子刚才根本不存在,嘴里吃着从凭空而至的盘子里取来的柠檬饼干,喝着奥费莉娅伸手就出现的正山小种红茶。郑重说明,我当时一点也没觉得好些。我就好像一脚踏空楼梯,或者说是根本没踏上,我感到不知所措,不知身处何地,失去了自我控制能力。
金像只猫一样一刻也闲不住,在众多的长条桌之间四处窥探。
“和飞鱼在一起的是什么?”她问。
“那是蕾切尔做新试验用的。”奥费莉娅回答道,“她认为她能起死回生。”
“你最好让我来解释,奥费莉娅。”蕾切尔说,“我可不想让戈登夫人认为我是个科学疯子。”
事实上,当时我什么都没想,脑子里一片混乱。
“我正在致力于复活灭绝的物种。”蕾切尔说,“我对渡渡鸟和旅鸽特别感兴趣,不过我的最终目标是野牛和长毛猛犸象。
“不过那样会不会造成生态灾难?”金反对道,“我的意思是它们体型庞大,而且我们对它们的习性也不了解,也不知道它们吃什么,什么也不知道。”
没人答话,蕾切尔和奥费莉娅相视会心一笑。“这就是我们为什么需要你。”蕾切尔说。
金看起来就像得到了她四年级以来一直闹着要的矮种马,她张大了嘴,眼睛闪闪发亮。而我却茫然不知所云。
“有谁能告诉我你们都在说些什么鬼话?”我说,“我一直都耐着性子。我跟着你们的朋友罗德尼走过比凡尔赛宫还要多的房间,我没有尖声叫着跑开——请相信我,当时我真想那样做。我喝了你们的茶,听了你们所谓的解释,但是,我仍然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金转过头来,一脸惊讶地望着我,“得了,妈妈。我简直不能相信你就没看出来,奥费莉娅和蕾切尔都是女巫,这太明显不过了。”
“我们不喜欢用女巫这个字眼,”蕾切尔说道,“就像许多称谓一样,它会引起歧义,不能准确地说明事物。我们只不过是那些拥有自然科学能力、并被训练来提出正确问题的人。”
奥费莉娅点头道:“我们学习向事物本身提问,它们总是知道答案。明白了吗?”
“不明白,”我回答道,“我所见到的就是一屋子的旧物件和满园子不合时令的植物。”
“那好吧。”蕾切尔说。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如果你到这边来,戈登夫人,我会让你明白这一切的。”
奥费莉娅让我们在飞鱼桌旁站成半圆形,蕾切尔像教师一样站在展示品旁的位置。展品看起来有两样:飞鱼和一只那种爪子蜷缩在耳旁戴着鲜亮的瓷围嘴的日本幸运猫。
“正如你所知道的,”蕾切尔说,“我从事的是人工智能工作。那是什么意思,说到底就是我能赋予无生命物体以生命。仔细观察。”她用手在瓷猫的两耳间抚摸。几秒钟过去了,什么事也没发生。但是接下来瓷猫的爪子放低了,并且惬意地舒展着身子。它那胖鼓鼓的身体两侧闪着光亮,波纹状的红嘴巴和涂着颜色的大眼睛毫无生气。
“太可爱了。”金喃喃自语道。
“它还没有真正活起来,”蕾切尔轻轻地抚摸着闪亮的猫脊背说,“它还是瓷的。如果它跳下桌子就会摔碎。”
“我能摸摸它吗?”金问道。
“不能!”蕾切尔和我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坚决反对。
“为什么?”
“因为我希望你能帮助我做一项试验。”蕾切尔直视着我的眼睛说,“我觉得用语言不能完全说清楚,”她说,“我更愿意用演示来说明。我要做的就是抓住金的手,然后去摸那条鱼。仅此而已。”
“然后会发生什么事?”金急切地问。
蕾切尔看着她,笑着说:“嗯,我们会看到的。你同意吗,戈登夫人?”
这听起来并无什么危险,况且金已经将手伸向了蕾切尔。“开始吧。”我说。
她们的手接触到一起,手掌对手掌。蕾切尔闭上了眼睛。她眉头紧蹙,周围的空气变得凝重起来。我打了个哈欠,尽力保持耳聪目明。
蕾切尔将她的另一只手放在一条鱼的身上。
鱼颤抖了一下,头猛地抬起,翅膀张开又收起。
金低低地哼了一声,把我的注意力从鱼身上引开。她面色苍白,脸上沁出细细的汗珠。
我正准备奔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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