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九辑)
妻子终于打定主意。“你不能叫我真名,乔治,我想只能叫维克姬了。暂时这样吧。”
“好吧。那就说定了,就叫维克姬。那么,维克姬——”
“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我在纳闷你要拿我们怎么办。既然你已经恢复成了某种外星人——”
“——从海王星来的妖精。”司各特尖声尖气地说,他电子游戏打得太多了。
“——外星人。”我说着就用膝盖碰了儿子一下。
维克姬放下迫击炮,把脸凑近我,嘴里唾液流成一线。“你还没有开窍,乔治,”她说,“往事不堪回首,真的。天哪,你想象不到,为了让你活下去,我忍受了多少痛苦。你想象不到,我受到多大的折磨,我不得不咬紧牙关,耐着性子,倾听你的声音,抚摩你。整整19年了,乔治。现在总算结束了。我再也不必忍受了,我不必忍受你了。”
我说道:“我想咱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不,没有什么好谈的。你在听吗,乔治?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一切都结束了。忘掉过去吧,你令我作呕。你是个人。”
正在这时候,大门打开,女儿走了进来。贝蒂芳龄16,出落得亭亭玉立,如花似玉,而且聪颖过人。只是她常装模作样,竭力掩饰她的天生丽质,表情故作傻气,秀发染成黄蓝相间,说起话来满口“like、like”的。此刻她优哉游哉地走进饭厅,满不在乎地瞟了我和她的哥哥一眼,对我们的异常处境视而不见。虽然她母亲已经面目全非,与人的面貌风马牛不相及了,可她却像见惯不惊似的。最先我还以为贝蒂不过是在显示小妞的自恋呢,但很快就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
维克姬一双红光闪烁的眼睛盯着姑娘,尖声问道:“警察署怎么样了?你收拾了吗?”
“那当然,妈妈,like,一锅端了,还有市政厅呢。没问题。”
“地铁呢?”
“去过了,炸平了。还有,你知道吗,水坝,like,连影儿也没有了。”
“好样的。我把你哥哥留给你了。”
“棒极了!”
贝蒂跪在司各特面前,兄妹俩面面相视。“嘿,小爬虫,还记得,like,把我的激光唱片划破了吗?”
“我说过是我不小心!”
“你还记得,like,把我的短衬裤卖给勒尔·爱德华,卖了10块钱吗?”
司各特脸色大变,显然有这回事。
贝蒂继续说:“还记得我告诉过你,总有一天我要,like,把你宰了吗?”
司各特微微点了点头,贝蒂笑了。“那么,like,这一天已经到了。要算总账了。”
于是她举起手来,手指奇异地皮缩了一下,顿时两只黄兮兮的爪子透过皮肤伸出来。
我连忙呵斥:“太放肆了,别胡来。贝蒂,别碰你哥哥。”
她满不在乎地瞟了我一眼。“好吧。好像我必须,like,听你似的。”她回答的口吻就和她满10岁以来一样漫不经心。“like,你以为你是谁?我的父亲吗?”贝蒂咯咯地笑了,“我可不这样认为。”
贝蒂的利爪缓缓地伸向她哥哥的脸,哥哥斜起眼睛死死地盯着利爪。我只好向维克姬求助:“还不吧你的女儿管住?”
“哟,现在她是我的女儿了吗?喔,你开窍了吧,乔治?你总算对了一次。她确实是我的女儿,是我的,不是你的。实际上——干脆,我让你见识一下吧。”于是她转身吩咐姑娘,“把你的哥哥带到你的房间去,在那儿耍他。”
“我非去不可吗?”
“是的,你非去不可。”
贝蒂厌恶地噘起嘴巴,但最后还是带着她往常傻乎乎的优雅服从了,连人带椅将司各特拖走了。等卧室门砰的一声关上后,维克姬开口了:“我卧底还不错吧,不是吗?一直都乔装打扮,以假乱真,一直都装成人。每当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装出仿佛我真的能够爱你似的,或者能够从你那里得到爱似的。现在,我要你好好瞧一瞧这个。”说完她就扭了扭屁股和大腿(这动作我可熟悉了),褪掉连袜裤,提起裙子。皮肤下面露出一个硬邦邦的外星人骨盆来,真是怪得出奇,一张厚皮上长满又粗又硬的钢毛。
我连忙闭上眼睛。“那么,贝蒂——”
“我们俩都是阴阳人,乔治。她是我一个人的。”
“还有司各特——
“很不幸,他是你的过错。本来是一次卧底行动的标准程序,是通过一个纤维样品无性生殖的。你却给了我个异种,你这个狗杂种。”
维克姬放下裙子,跪在我身旁。“我硬是咬紧牙关,在一个人造子宫里怀他。把这样一个东西移植到肚子里究竟是什么滋味,你哪里知道?痛得很呀,乔治,痛得钻心,而且我在肚子里怀了他整整9个月呀。还不是为了你,你这个婊子养的。你知道什么叫难受吗?什么叫真正的难受吗?一报还一报,乔治,我敢肯定你心里在想我要迅速干掉你了。”她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司各特在屋里开始惨叫。接着外边突然响起一声爆炸,一阵撕人肺腑的吱嘎声接踵而至。第二队装甲车隆隆地开过第一队的残骸。
“贝蒂!”维克姬叫道,“快过来。过一会儿再玩你哥哥吧。”
不消说,贝蒂是她母亲的女儿,然而此时此刻我亲眼目睹母女俩并肩战斗,摧毁山脚下的装甲部队,才恍然大悟:她俩简直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
更离奇的是,我不禁对母女俩杀人不眨眼的凶悍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自豪。当她俩炸毁了最后一辆坦克,炸得炮台碎片横飞、烈焰熊熊时,我差点儿鼓掌欢呼起来。
不一会儿,最后一声爆炸消失,后院陷入沉寂,只听见山脚下伤员的呻吟哀叫声。
贝蒂往手中的武器上了一匣半智能的自动寻热子弹,迅速处理掉了他们。
维克姬仰起脖子,显然在与指挥部进行无声的联络,不是通过心灵传输术,就是通过某种体内的生物电台。没戴面具,妻子无法显示人的面部表情,但她招呼女儿时,我听见她的声音里荡漾着欢笑。
“太棒了。曼哈顿踏平了,还有布鲁克林区和昆斯区,还有不朗克斯区和大部分威斯特彻斯特区。计算机输出的微型胶卷预计,到5点35分整个东海岸地区将化为一片焦土。”
“也就是说,like,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分毫不差。”
就在这时候,天空却响起一阵可怕的轰鸣声,震耳欲聋,震碎我们家以及沿街所有房屋的每一扇玻窗,玻璃碎片漫天飞舞。继而另一队飞船从天而降,新飞船呈流线型,充分利用空气动力学原理,体积比第一队飞船小些,但似乎更灵巧自如。飞船猛烈开火,倾泻出炫目的青色光束,片刻之间就射落前一支船队留下的巡逻飞船。紧接着,它们将目标对准地面,顿时地平线烟柱冲天,烈焰飞腾。
维克姬失声惊呼:“天啦,那是什么?”
指挥部哑了口。于是我开口了:“那是第11防区维持和平部队。”
她闪电般朝我冲过来,但我速度更快,霍地从早已被我弄松的绳套里伸出一只手,向着她手里的枪连抽几下,将其打落在地,接着我又把女儿的武器下了。
“得了吧,维克姬,”我一面倦怠地说,一面喀嚓一声剪断把我捆在椅子上的晾衣绳,“你真的以为联合国会对你那小小的冒险行动掉以轻心,是吗?我们知道你们计划侵略地球已经有好几代人了。我们在耐心等待,以便当场捉住你们,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对吗,儿子?”
“对的,爸爸!”司各特也松了绑,来到饭厅,狠狠地用脚踢着妹妹:“吃我这一下,你这个外星蠢猪!”
“我输了,like,死就死吧。”
”孩子们!”维克姬歇斯底里地吼道,兄妹俩这才安静下来了。
我接着对她说:“你还没有安顿下来之前,联合国情报署就查明了你的身份,于是我就来卧底了,目的是防止你捣出太大的乱子来。哦,顺便说一下,司各特不仅仅是我的儿子,他是我们俩的。我们将你的一部分DNA植入我的DNA。我不得不承认,贝蒂的情况也同样如此。我们偷梁换柱,用我们的一个胚胎换掉你们的胚胎。你们的胚胎是表现型~③,而我们的胚胎则是基因型,这两种类型的杂交是卧底反潜伏行动的标准程序。我想,这个理论无非是我们各人将迷恋上各自的杰作。”
我歉意地笑了。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布满她嘴周围的爪状下颚骨在剧烈地扭动。整整过了5分钟她才镇静下来。
“那么,你要下毒手吧,乔治?”她大气凛然地说,“我们不怕死。”
我想,正是她这种矫情始终讨我喜欢,于是我回答:“别说吓人的话,维克姬。谁提到死字?不过,这次侵略的确把地球搅得不像样了,重建家园要费很多人力物力。我们不把你怎么样,但我看你得参加许许多多的志愿者活动。什么红十字会呀妇女服务队呀城市清洁队呀扫盲班呀爱滋病分忧协会呀,反正活动多的是,你都得参加。亲爱的,解铃还得系铃人,重建家园可离不得你呀。”
然后我转身对女儿说:“至于你呢,首先认输吧,你已经给打败了。”
“可不是吗,爸爸!”司各特欢呼道。
“其次,我的孩子,你也要养成助人为乐的习惯。对了,我想你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志愿者护士助手的。一周服务两个下午,再加上星期六,地点在橡树敬老院。快把你的爪子缩回去吧,我看到心烦。有什么问题吗?”
“我恨你,爸爸!”贝蒂叫道,气得连她的口头禅like都忘了,“你是……你是魔鬼!”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我是你的父亲,所以你得照我说的去做。维克姬,我说得对吗?”
妻子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地说:“恐怕不错。谁会料到呢?”
女儿恶狠狠地瞪了我们俩一眼,便冲向她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儿子带着安详窃窃私笑。妻子带着神秘而又沉思的目光久久地凝视着我,她那水晶般清澈透明的眼睛在透过阳台门的朦胧暮色里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美。此时阳台门上的玻璃已经荡然无存了。
终于她问道:“还有呢,乔治?”
“咱们分工吧,”我提议,“你做晚饭,我打扫房间。”
于是,我跪下来,从垃圾堆里拣起她的人脸皮,“还是戴上你的脸面吧。不知道啥原因,我已经习惯了这张老脸。”
注释:
(1)斯波德瓷器:英国陶瓷工匠斯波德(1754~1827)所制的精细陶瓷。
(2)布鲁克林区:纽约一行政区。后面几个地名也是纽约的行政区。
(3)表现型:一组共同具有某特征的表现型的生物。
《无伴奏之奏鸣曲》作者:奥森·斯科特·卡特
克里斯蒂安·哈罗德森六个月大时,初步测试显示他禀赋韵律之质,生来乐感敏锐。当然。他们还给他做过其他测试,他面前仍然敞开着条条可能的道路。但是韵律和音调在他身上显示出统治的迹象,取得节节胜利,而且,援军已经启程。他们把各种各样声音的磁带交给了哈罗德森夫妇,叫夫妇俩别管克里斯蒂安是醒是睡,要不断地播放这些磁带给他听。
克里斯蒂安·哈罗德森两岁时,第七次成套测试给他指明了必经之路。他的创造力无与伦比;他的好奇心永不满足,他对音乐的理解是如此的广博。所有测试的顶端都写着两字——“神童”。
正是神童这个词,将他带离了父母之家,他来到广袤的落叶森林中,那里。寒冬狂暴肆虐,酷暑呢。则是绿色植物短暂的拼死爆发。在从不吟咏的仆从的照料下,他慢慢长大。他或许听到的唯一音乐是百鸟啼啭,风儿吟唱,以及寒冬树木的爆裂声;雷鸣,以及金色叶片获得自由、凋零在地的微弱哭诉;屋顶上雨儿瑟瑟,以及冰凌的水滴嘀嗒;松鼠的啁啾声,以及无月之夜雪花飘落的深沉缄默。
这些声音是克里斯蒂安唯一听得到的音乐。他早年是在交响曲的陪伴下长大的。但是那些记忆已经遥不可及,无法忆起。于是。他开始学着聆听那些难听事物发出的音乐——因为他得去发现音乐,即使有时一无所获。
他发现,颜色会在他脑中发出声音:夏日的阳光是一首奏鸣的和曲;冬日的月光是一曲低吟的悲叹调;春天的新绿,几乎是(但不完全是)一支低柔倾诉的无规矩乐曲;叶丛中红狐闪现。是一段骤然惊响下的喘息声。
他学会了用自己的乐器演奏这些声音。这世界有小提琴、喇叭,以及竖笛。它们已经存在了数个世纪。但是克里斯蒂安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有他自己的乐器——但这已足够。
克里斯蒂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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