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九辑)





  他们一口允诺。他们百口恳求。 
  第二天。喜欢罗杰斯和汉默斯坦的人唱起了《爱,把脸转过去》,白糖开始哼起来。信上帝的人唱《天父我神》,白糖微微地应和着。喜爱民歌的人唱起《摇荡缓兮,仁惠之车》,白糖加了进来,声音奇特。悠扬如笛。所有人开怀大笑,欢呼雀跃,欢迎白糖的声音加入歌唱队。 
  白糖无法避免地开始创造。首先是和声,这是理所当然的,奇怪的和声让奎勒莫皱紧眉头。一会儿,他便笑嘻嘻地唱起来,尽力去感受白糖对音乐的造诣之为。 
  和声之后,白糖开始唱自己的歌曲,用他自己的歌词。这些曲子周而复始,歌词简单明了,调子更是朴实。然而他将它们塑造得异乎寻常,把它们创造成前所未有的歌曲,这些歌听上去似乎有什么毛病,但是其实完全正确。很快,喜欢罗杰斯和汉默斯坦的人、唱民歌的人、信上帝的人沿路工作时,学起了白糖的歌。唱的时候,喜怒哀乐。所有感情一应俱全。 
  甚至奎勒莫也学会了这些歌。他的男高音被它们所改变,他那本来稀松平常的声音现在变得与众不同,优美动人。 
  某天。奎勒莫终于对白糖说:“嗨。白糖老兄,你的音乐肯定有毛病。但是我喜欢这感觉!嗨,你知道吗?我喜欢那感觉!” 
  有些是圣歌:“上帝,让我保持饥饿啊。”白糖唱。筑路队也唱。 
  有些是情歌:“把你的手儿放进另一个人的口袋。”白糖怒唱。“清晨我听见你的声音。”白糖柔唱。“夏天来了吗??”白糖哀唱:筑路队也唱。 
  几个月内,筑路队进行人员调动,一个家伙在星期三离开了,另一个新人在星期四填补了空缺,不同的地方需要不同的技能。每逢新人来到。白糖会保持沉默,直到他给出保证,他一定会保守秘密。 
  最后毁掉白糖的是一个事实:他的歌太刻骨铭心了。离开的人会和他的新工友一起唱这些歌,那些工友学会了这些歌。并教给别人。工友们在酒吧、在筑路工地上教人唱这些歌;人们很快便学会了,喜欢上了。有一天。一个瞎眼的看护者听到了这首歌。然后,他立马就明白了是谁创造了这些歌。这是克里斯蒂安·哈罗德森的音乐,因为在这些朴实无华的歌曲背后,每个调子中都显露出一些东西:北方森林的风仍在啸叫,树叶的凋零苦难仍然悬而未决。 
  看护者叹了口气。他从他的工具堆中拿了把特殊的工具。上了架飞机,飞到了离那个筑路队工地最近的城市。瞎眼的看护者坐上了一辆同伴的车,由同伴司机驾驶着沿路直上,到了路的尽头,那条路正想吞没一片荒野。他走出车子。听到了歌声,听到了一个悠扬如笛的声音,正唱着歌,那歌甚至可以让这个无眼的人落泪。 
  “克里斯蒂安。”看护者说,歌声停止了。 
  “你。”克里斯蒂安说。 
  “克里斯蒂安,即便是没了手指?”
  其他人不知道如何是好一所有的其他人,嗯。除了奎勒莫。 
  “看护者,”奎勒莫说,“看护者。他没害谁。” 
  看护者苦笑着:“没人说他害了谁。但是他违反了法令。你。奎勒莫,你乐不乐意去有钱人家当仆人?你乐不乐意当银行出纳?” 
  “别把我从筑路队里带走,大人。”奎勒莫说。 
  “是法令让大家各就其位。获得幸福。但是克里斯蒂安·哈罗德森违反了法令。从那时到现在。他散播音乐。让人们听到他们不想听的音乐。” 
  奎勒莫明白。自打这场战斗开始前。他就已经输了,但是他无法阻止自己。 
  “别伤害他,大人。我想听他的音乐。我对天发誓,我听后很高兴。” 
  看护者悲哀地摇摇头:“说实话,奎勒莫。你是个老实人。他的音乐让你痛苦,是不是?你得到了这世界上你想要的一切。但是他的音乐让你悲伤。自始至终。悲伤如一。” 
  奎勒莫想要辩解,但是他是诚实的。他扪心自问。他知道,这些音乐充满了忧伤。即使快乐的歌曲也在哀悼着什么;即使愤怒的歌曲也落泪;即使情歌也仿佛在说,万物难免一死。幸福只是过眼云烟。奎勒莫扪心自问,白糖所有的歌向他怒目而视。奎勒莫哭泣着。 
  “请别伤害他。”奎勒莫哭诉道。 
  “我不会。”瞎眼的看护者说。然后他走到克里斯蒂安面前,后者顺从地站在那等着。看护者拿起特殊的工具,抵住了克里斯蒂安的喉咙。克里斯蒂安喘着气。 
  “不。”克里斯蒂安说,他的嘴唇和舌头形成了这个字,但是没有声音出来。只有一声空气的嘘声。不。 
  “是。”看护者说。 
  筑路队默默看着看护者带走了克里斯蒂安。有好几天,他们没有再唱歌。然后有一天,奎勒莫忘记了悲伤。唱了一首《波西米亚人》中的咏叹调,打那开始,歌声便一刻不停地开始唱响。偶尔他们会唱首白糖的歌。因为这些歌刻骨铭心。 
  城市里,瞎眼的看护者给了克里斯蒂安纸和笔。 
  克里斯蒂安马上用满是纹路的手掌握住笔。写道:“我现在做什么?” 
   
  瞎眼的看护者笑道:“我们还有没有适合你的工作!哦,克里斯蒂安,我们还有没有适合你的工作!” 
   
  第四乐章 
   
  整个世界里,只有二十多个看护者。他们是管理系统的隐秘人士,虽然这个系统并不需要太多的管理,因为事实上它几乎让每个人都感到幸福。这是个完美的系统,但是即使最完美的机器也不定什么地方会出错,什么地方某人会举止失常,毁掉自己。为了保护其他每个人。也为了保护这人自己,看护者必须留意这种疯狂的行为,把它修复。 
  很多年来,看护者中最优秀的是一个没有手指、不能说话的男人。他会静静地走过来,身穿一身制服,那身制服决定了他所需要的唯一名字——权威。他会找到解决问题的最善、最易,也最彻底的方法,纠正疯狂的行为,保护这个有史以来第一个利于生存的系统。几乎利于每个人。 
  由于仍有少许人——每年有一两个,他们陷在自己设计的圈子里,既不能适应系统,也不忍心毁害系统。这些一直违反法令的人轻视他们的学问,那会毁了他们。最终,要是无法纠正他们的疯狂行为,那会让他们一头撞向系统。 
  力量的关键放在了这些人手里,他们得维护这个系统。他们过去有很强的动机去憎恨它,现在,他们悔恨吗? 
  “是的。”克里斯蒂安终于敢问自己这个问题,他回答道。 
  带着悔恨,他尽着自己的职责;带着悔恨,他逐渐苍老。最后,其他尊敬这个沉默人(因为他们知道他曾经唱过洪亮的歌曲)的看护者,告诉他,他自由了。 
  “你服务期满。”没腿的看护者笑着说。 
  克里斯蒂安扬起眉头,似乎在说:“然后呢?” 
  “流浪去吧。” 
  克里斯蒂安流浪去了。他脱下了他的制服,但是他既不缺钱,也不缺时间。他流浪到他以前生活过的地方:一条路,在山里;一个城市,他曾经知道每家饭店、咖啡店和杂货店;最后还有森林中的一处地方,那里的屋子由于风吹雨打而土崩瓦解,四十年来无人在此居住过。 
  克里斯蒂安老了。雷声咆哮,他只想到这是落雨的征兆。他的内心感到忧伤,与其说是因为他觉得他的一生愁苦不堪,不如说是由于他不记得那些歌了。 
  他坐在附近镇上的一家咖啡店里躲雨,此时,他听到四个少年弹着吉他,演奏技艺很糟,但是他们在唱一首他熟悉的歌。那首歌是他在一个炎热的夏日铺沥青时创造的。少年们不是音乐家,也肯定不是创造者。但是他们发自肺腑地唱着歌,即使歌词是快乐的,每个在场的人无不潸然泪下。 
  克里斯蒂安在他永远随身携带的便笺上写了一个问题,递给男孩们。 
  “这歌从哪来的?” 
  “这是白糖的歌,”这群孩子的头头回答,“这是白糖创作的歌。” 
  克里斯蒂安扬扬眉毛,做了个耸肩的动作。 
  “白糖是个筑路工人,他写歌。可是,他已经死了。”男孩回答。 
  克里斯蒂安笑着,然后他写道(男孩们不耐烦地等着这个哑巴老头走人):“你们不幸福吗?为什么唱悲伤的歌?” 
  孩子们对这个问题感到困惑。虽然如此,那个头头还是开口道:“当然,我很幸福。我有份好工作。有个我喜欢的女孩,嗨。伙计,我已经应有尽有了。我有吉他,我有歌,还有朋友。” 
  另一个男孩说道:“先生,这些歌不悲伤。当然,别人听后会哭,但是它们不悲伤。” 
  “对,”另一个说,“只是写这些歌的那个人知道。” 
  克里斯蒂安在纸上飞快写道:“知道什么?” 
  “就是知道。总而言之,就是知道。”然后,少年们转过身,继续笨拙地弹他们的吉他,继续唱着他们年少未训的歌。克里斯蒂安走到门口。打算离去,因为雨已经停了,因为他知道什么时候该退出舞台了。他转了个身,向歌手们稍微鞠了个躬。他们没有注意到他,但是他们的歌声就是他所需的掌声。他走出了喝彩声,走到了外面。屋外的叶子刚开始变色。 
  有那么一小会儿,他觉得他听到自己在唱歌。但那只是最后一丝风声,那风疯狂地沿着街上的电线滑行。这是一首狂热之歌,克里斯蒂安从中认出了他自己的声音。





《无脑总统》作者:安妮·沃格尔

  方长恕  译

  一股耀眼的亮光,把我从睡梦中惊醒。耳边突然响起了刺耳的叫声:“起来!跟我们走!”
  我睁开了眼睛,电灯被人打开了,两个警察闯进了我的卧室。一个用枪恶狠狠地对着我,另一个站在门边,警惕地注视着我。
  我看了一下表,凌晨三点二十分。
  我起床穿上衣服,问:“我洗洗脸,修修面行吗?”
  “不行!”回答简单而生硬。
  他们押着我走出房门,进入轿车坐定后,一个警察说:
  “好,开车!”
  “我们到哪里去?”我问。
  没有听到回答,只感觉到金属枪筒在我的肋骨上顶得更紧。
  我愤怒地提出抗议:“请问,我究竟犯了什么法?”
  “少说话!不知道!“一个警察说。
  汽车风驰电掣地穿过一排排建筑物,沿着小路转来转去,然后驶上主要街道。我很纳闷,警察为什么平白无故地拘捕我?将要把我押到哪里去?我留心观察小车驶过的路,当到达市政大厅的交通灯附近时,我屏住了呼吸。如果车子向右拐,驶向伦敦市中心,那就意味着我将被带到伦敦警察厅刑侦部,问题将变得十分严重。可是,小车笔直地向前驶去。
  不一会儿,车子将我们带到了当地的卫生部。
  警察叫我下车。当我迳直走向卫生部青铜色的大门时,警察纠正了我的去路,叫我绕过卫生部的大门,沿着小路,走进了警察局。
  我被关进一间牢房里。
  环顾四壁,空荡荡的,没有床,没有桌子,只有一张椅子。我下意识地感到,我的囚禁生活开始了。
  天将黎明。我强自镇定,按照往日的习惯,做了一下早操,伸伸腿,弯弯腰,然后,躺在地板上。我思绪万千,心乱如麻,静候即将降临到我头上的灾祸。
  不一会儿,房门开了,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拿着一杯茶。当他看见我躺在地板上时,表现出惊讶。
  “这里有椅子。”他指点着说。
  “谢谢你的好意,我觉得地板更舒服些。”
  他把茶放在一块木板上,这块木板原来钉在墙上,可以放下来当作桌子用。
  我又问他;“请告诉我,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很抱歉,我不知道。”
  “今天早上走得仓促,我需要盥洗用具。”我说。
  “我一定设法使你得到这些东西。”他说着走了出去,锁上了房门。
  我坐下来,开始喝茶,这茶出奇地好喝。以前我曾经听说过,监狱里的茶煮沸后寡淡如水,而这次却不相同。也许,警察局的茶要比监狱的好喝些。
  那个警察走了好久,仍不见回来。我想抓紧时间做一些事情,但令人恼恨的是,警察无端地拿走了我衣袋里的所有东西。
  我开始构思写给《克拉彭信使报》的专栏文章,这篇文章应在今晚交给办公室。我写文章的习惯,是在睡前酝酿成熟,次日清晨一气呵成。但在目前这样的场合下,肚子空空,心事重重,不得不打消构思文章的念头。
  当警察拿着肥皂、毛巾、修面用具和热水进来时,我当然感到高兴。
  大约七点半时,给我带来了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