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九辑)





  “没有地震可以产生这种效果。”
  他从侧面镜中看到她带了一条项链。当她到他床边时他曾感到过这条链子,此刻它的莹莹蓝光看上去就象重重夜色中唯一的色彩。
  “这肯定是更可怕的事。”
  “什么?”
  这条路变窄了,笔直的穿过奇形怪状的树丛和大石。有什么东西象冰雹一样在车窗上,但克利什么也看不到。
  “我们中一些人经常争论,量子物理的中心是观察者和被观察事物之间的内在联系本质。”
  这种简洁疏远的讲座风格又使他把视线投向她,她在阴影中的脸庞没有流露任何秘密。
  “我们总是过滤着这个世界,”她的语气含着催眼的力量,“而且与之联系,我们看到的东西有多少是实际上取决于我们的身体,取决于现实的呢?这种现实就是社会教导我们看的东西,甚至在我们说话之前。”
  “看,天空在我的眼里看来并没有任何毛病。它是真实的。听到了吗?”一些又大又软的东西拍击着卡车的门。
  “我们已经完成了物质科学的程序,对不对?我们来肃地对待它,用来迎合西方社会。那些激进分子也是。”
  克利忍不住笑了。当你在逃命的时候想体会被迎合的感觉太难了。
  布利夫人懒散地伸展开四肢,仿佛要在这潮湿的夜色中放松。“于是我们证明了物质消亡的本质,那又能带来什么新的力量呢?”
  “哦!”克利生气他说。“看看吧,我们向全世界发布了这项消息,公布这个结果。怎么——”
  “所以成百万的,也许上亿的人现在知道了支持他们的每一块石头终将消失。”
  “又怎么样?这只是一些关于亚核子的物理理论,那又怎么能——”
  “谁能说呢?什么神秘能预言呢?这些理论是我们所相信的,肯定的知识,宇宙间相互的联系,当然有影响——”
  卡车抖动了一下,忽然之间,他们就在这条平整的路面上颠簸起来了。一个闪光的火花在后面一闪,在夜色中发出黄色的光。
  “轮轴爆炸了!”克利叫了起来。他把车停了下来。在这忽然的寂静中,他发现马达坏了。
  他们钻出了汽车,在模糊的光线中昆虫嗡嗡地叫着。
  马路仍然笔直,从两边的地面上升起来带着颜色的水汽,又凝成大滴大滴的水珠,在模糊的月光中,这些球体轻柔颤动着,静静地,慢慢地,这些水珠完全脱离了雾蒙蒙的地面,优雅地上升。轻若羽毛的云彩被风吹动,边缘模糊了,在水珠向天空升上去的时候,它们凝成了泪水的形状。
  “我……不……”
  布利夫人转身抱住了他。她那润湿的双唇向他敞开了一片芬芳丰饶的内陆。他不得不挣扎着防止自己的陷落进去。
  “主宰生物的圆形正在消亡,”她平静他说。
  克利看着那辆卡车,它的车轮变成了椭圆形,每转一次就会把轮轴向地面猛压,所以刚才一路上发出了那刺耳的声音。
  他走了一步。
  她说:“自我们会走路以来,中心点和杠杆,以及肌肉带动骨头,这类原则存在了。”
  “怎么……这不……”
  “但我们的身体依赖于圆形吗?我不知道。”她说。
  道路变得笔直了,就象老年人的脊椎关节伸展时一样发出咯吱声。
  它们被切割得如同剃须刀锋一样直。
  云朵变开了,组成许多闪闪的六边形。
  “有些特征保留下来了,也许这确实就是基本的理想形状了。”
  “什么?”克利叫了起来。
  “也就是不朽的形状”,布利夫人说,“也许这个西方观念倒是正确的。”
  克利绝望地攀住了卡车。当铁皮开始弯曲变形的时候,他猛地抽回手。
  粗糙的地面慢慢现出光滑明亮的形状,在这一片骚动的土地上月亮变成了黄铜色的立方体。在月亮表面上,一道道黑色的裂缝仿佛是一道道疯狂的闪电。
  在远方,他的妻子女儿也正经历着这一切。“爸爸,再见。这是真的。”
  地面开始静静地向天空落雨,雨点向上方落去,在那里,铅灰色朦胧的陆地仿佛正在形成。
  他的嗓音在空气中颤抖。“是……布玛大神……”
  “醒了?”她的声音显得很空洞,如同遥远的山谷回音。
  “我们……倒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声音不象是从自己嘴时发出来的,他可以看见声波,那被压成楔形的波,以及在空气中充满的安静的原子,他所知的永恒分解成多资多彩不知疲倦的粒子。
  “来吧,”她的声音从骚动的空气中渗出来。
  当他转过身时,时间在他们之间消失了。他下意识地认出了她,一种在流动空气中旋转着的生物。
  此刻她已经变成了漂浮于气流之上的粒子,他和她都变成了变幻的几何形状,成了分子单位的各种形态。他体会到一种无力的喜悦。
  时间不再成为时间,所以时间将永不会流逝。他和她,以及他们之间的联系力量与这一永恒时间同在,就是在这永恒笼罩了他们,他们所有人,以及组成他们所有人的那百亿个原子,就这样永远的笼罩了他们。




《误差范围》作者:'美' 南希·克雷恩

  宝拉算得上是衣锦还乡了。她的制服上缀着闪闪发亮的奖章,她的背挺得笔直,好像背脊里植入了钻石纤维。我坐在门廊的最低一级台阶上,膝上还放着一个孩子,听到她的鞋跟在人行道上发出的响亮的声响,我抬头望去。宝拉的脸经过基因重组,瑕疵都不见了。现在的她皮肤光洁,一双碧眼下的颧骨也弧度精致。但我总能认出这张脸,无论她对它做了什么。
  “卡伦?”她的声音有些迟疑。
  “宝拉。”我说。
  “卡伦?”这一次我没有答话。我怀里的孩子在臂弯里扭动着身子想看一看来人,这小小的动作让门廊台阶吱嘎做响。
  这里的邻居们关系紧密,女人们每天早晨坐在门廊里看着孩子们在人行道上玩耍。门廊台阶被踩得有些塌陷,油漆剥落;因为脚步的践踏和三轮车的碾压,还有经常放置塑料水塘的原因,门前的小草坪有的地方光秃秃的。女人们离自己的娘家只隔了几户人家,她们像自己的母亲一样,一年比一年胖。这里的男人很少,那些现在在这里的男人们,不久也都会离开。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并不难。”宝拉说。我知道她没有理解我笑容的含义。这当然不困难,我从没有想让它变得困难。无疑这是近五年来宝拉第一次想找我。
  她完美的身躯小心翼翼地坐到台阶上。我的小女儿罗林在我的膝上瞪着她看,然后笑着把捧成杯状的双手摊开来:“夫人,看我的青蛙。”
  “真漂亮。”宝拉说。她竭力掩饰着轻蔑的态度,但我能看出来,她的轻蔑源自那只被囚禁的闷闷不乐的青蛙、罗林肮脏的小脸和我憔悴的模样。
  “卡伦,”宝拉说,“我来这儿是因为我们出了些问题,关于那个程序,具体地说,我们觉得是初始公式的问题,是五年前的纳米合成器代码中的某个部分出了差错,那时你……还和我们在一起。”
  “出了个问题!”我重复道,屋里传来孩子的哭声,“等一下。”
  我把罗林放下,走进屋子。罗瑞在她的婴儿床上大哭,她的尿布散发出臭味。我把橡皮奶嘴塞进她嘴里,用左臂抱起她,又用右臂把沉睡的提米从他的婴儿床上捞起来。我带着两个孩子回到走廊上,把提米放进便携式摇篮里,自己在宝拉身边坐下。
  “罗林,亲爱的,帮我拿一片尿布来,还有纸巾。你可以把青蛙也带进去。”
  罗林走开了,她天性温顺乖巧。宝拉难以置信地瞪视着那对双胞胎。我揭开罗瑞的尿布,宝拉皱起脸,把身子挪开了些。
  “卡伦——你在听我说话吗?这很重要!”
  “我在听。”
  “总之,纳米计算机不再发出指令,主要疗效丧失了,很明显——”很明显,那是媒体在这五年内一直在鼓吹的主要疗效,“——在第十二代纳米合成器所合成的蛋白质上,有个奇怪的折叠。”
  第十二代,每个合成器上的纳米计算机每隔六个月就自我复制一次,这样程序就可以对误差进行核查和平衡。时间已经过去五年半了,正好是第十二代了。
  “另外,”宝拉继续说,我听出了她声音中的紧张,“还出现了大量未知变异。我们还不能肯定这是否和纳米计算机的蛋白质折叠有关。也许两者之间根本没有联系。我们目前所做的就是尽量找出所有可能性。”
  “你能屈尊降贵来问我,说明你们已经把可能性范围考虑得太大了。”
  “好吧,就算是吧。卡伦,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是的。”我用脏尿布的一角擦拭着罗瑞的屁股。罗林蹦跳着从屋里跑出来,拿着一条干净尿布。她在我身边坐下,喃喃地和她的青蛙说着话。
  宝拉说:“我需要……整个项目需要——”
  我说:“你还记得那年暑假我们一起捉青蛙的事吗?那时我们一个八岁,一个十岁。你痴迷于你在书上看到的一个实验:如果把一只青蛙扔进开水里,它会跳出来;但把它扔进冷水里,然后升高水温直至沸腾,这只愚蠢的青蛙就会一直呆在水里直到死亡。记得吗?”
  “卡伦——”
  “我帮你抓了十六只青蛙,但当我发现你想用它们做什么后,我哭着想放它们走,但你还是煮熟了其中八只。其余八只用来做对照实验。你那时就懂得运用完善的科学方法了,你说那是为了减少误差。”
  “卡伦——那时我们还是孩子……”
  我把干净尿布给罗瑞系上:“不是所有孩子都会那样做的。罗林就不会。但你是不懂这些的,不是吗?你们那群人都没有孩子。你应该生一个孩子的,宝拉。”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战栗,我们所认识的大多数人和她的想法一样。
  她说:“我们的项目需要你回去,回去负责你原先负责的那一小部分,找出某些——或者任何——连续再生纳米合成器的蛋白质代码指令中的疏漏。”
  “不。”我说。
  “这不是你愿不愿意的问题。坦率地说,卡伦,问题很严重……那东西就像是一种新型癌症,谁都没有见过的癌症。重新复制出的细胞非常怪异。”
  “那就把细胞纳米合成器取出来。”我把臭烘烘的脏尿布握成一团,放在婴儿够不到的地方,离宝拉很近。
  “你知道我们不能那么做!项目是不能逆转的!”
  “很多事情都是不能逆转的。”我说。罗瑞变得烦躁起来,我把她抱起来,掀开衬衫给她喂奶,她贪婪地吮吸着。宝拉把目光转开。她的身躯里也植入了纳米仪器,所以才会如此完美,这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她的胸部永远不会松垮下垂,青筋暴露。
  “卡伦,听着——”
  “不——你听着,”我平静地说,“八年前,你告诉斯威勒我只是研究团队里一个低级别研究员,能进入团队只因为我是你的妹妹。那么,我一直想知道,你又是怎么进去的——你和他上床了?七年前,你分配我去研究一个微不足道的课题,研究程序对女性卵子的影响。大家都不想去做这个课题,因为谁都清楚,不孕算不上副作用。人们觉得如果能拥有完美的、可以自我修复的身材,付出这点代价并不算多,不是吗?但除了我。”
  宝拉没有回答。罗林把青蛙带到水塘边,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水里。
  我说:“我不在乎去研究女性卵子,哪怕它是个没人关注的问题,哪怕你已经上了明星海报,反正我已经习惯了。在我们都是小孩子的时候,你永远做牛仔,而我永远当你的马。你当宇航员,我就是被你抓住的外星人。记得吗?有一个圣诞节,你用光了自己化学实验盒里的试剂,然后就偷了我的。”
  “小时候的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有什么好说的……”
  “你当然这么想,这些事我也不在乎,但我在乎的是五年前,在我怀着罗林病得很厉害时,你复印了我所有的笔记并把它占为己有,你把我的成果当成你自己的发表了。你把它偷走了,就像偷走我的化学试剂一样。然后,你把我从项目中踢了出去。”
  “你的工作其实无关紧要……”
  “如果它真的那么无关紧要,那你现在为什么要来找我帮你?又为什么在半秒钟前表现得好像是我把它送给了你一样?”
  她用算计的眼光打量着我,我也冷冷地盯着她。宝拉不太习惯我的冷静,我能看出来。过去我一直容易激动。容易激动、飘忽不定、善变——她就是这么告诉斯威勒的,一个安全隐患。
  提米在便携式摇篮里闹腾起来,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