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九辑)





全隐患。
  提米在便携式摇篮里闹腾起来,我站起身,一手依然拍着罗瑞,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把他抱了出来。我坐回到台阶上,把提米叠放在罗瑞身上,拉开衣襟,把另一侧的乳头塞给他。这一次宝拉忍住没皱眉头。
  她说:“卡伦,是我做错了,现在我明白了,但是看在整个项目的分上,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一定要……”
  “你就是整个项目。当你从斯威勒,还有其他那些毕生致力于这个项目的人手里夺过控制权的时候就是这样了。‘年轻可爱的科学家将完美细胞植入自己体内!’‘英雄般的科研人员宣称:能够绕过FDA目光短浅的阻挠,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宝拉平静地说:“你是在嫉妒。你寂寂无名,而我声名显赫;你成了一堆烂泥,而我依然美丽;你成了……”
  “成了产奶的母牛?而你是光彩夺目的科学家?那就请自己去解决问题吧。”
  “那是你的研究领域……”
  “哦,宝拉,那些都是我的研究领域。我做了比你多得多的基础研究,这你知道。而你知道怎么把自己和斯威勒联系在一起,在关键时刻起到关键作用,与正确的人建立关系……这些事上你很拿手。而我还幻想着我们依然是合作者,却没有意识到这是大马鲛和小金鱼的合作。”
  罗林站在水塘边瞪着大眼睛看着我们:“妈妈……”
  “没事,宝贝,妈妈不是在对你发火。快看,赶快抓住青蛙——它要跳走了。”
  她快乐地笑着向青蛙扑去。
  宝拉轻声说:“我没想到你这么生气,毕竟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变了,卡伦。”
  “其实我不是生气,我已经不生气了,而你也从不知道我过去是什么样,你从来没有费心去了解过。”
  “我知道你并不看重自己的科研事业,不像我那么看重。你一直想生孩子,想要……这些。”她用手臂对着荒凉的院子挥了一圈。戴维十八个月前离开了,他还寄钱回来,但不够用。
  “我想呆在一个科研机构里,那里能让我两者兼顾,我还想因为自己的工作而得到赞扬,我想得到我应得的。你做了什么,宝拉——把你的和我的生活都搞糟了。”
  “那是因为你为了尿布和青蛙分了心。”宝拉喊道。这也让我第一次看到她实际上有多害怕,对此宝拉是不会承认的。她犯了战术错误。我看着她绝望地想挽回优势,想找到进攻的突破口。
  而我比她更快:“你应该放过戴维的。你已经有了斯威勒,你应该把戴维留给我的。我们的婚姻从那以后就全改变了。”
  她说:“我快死了,卡伦。”
  我的眼光从怀里的孩子转到她身上。
  “是真的。我的细胞仪器已经工作混乱了,就在最近几个月。纳米合成器组合出了奇怪的构造,还有破坏性的酶。五年了,它们的复制都很完美,但现在…… 五年来它的工作完全和设计的一样……”
  我说:“它现在依然如此。”
  宝拉静静地坐着。罗瑞睡着了。我把她放到便携式摇篮里,让提米在我膝盖上躺得更舒服些。罗林在水塘边追逐着青蛙。我眯着眼观察罗林的嘴唇是否发紫了;天还很凉,她不能在水边玩太长的时间。
  宝拉发出窒息般的声音:“是你设计让子宫里的合成器……”
  “没有人特别去关注女性的子宫。根据最近的调查显示,只有百分之十四受过大学教育的女性愿意生儿育女,其中还有百分之一的误差。”
  “——你这是蓄意破坏……目前已经有数百名妇女进行了移植,也许是上千……”
  “哦,还有一种逆转酶,”我说,“只要在第十二代复制开始前使用,绝对有效。你是唯一一个移植时间过长的人。我是在几个月前发现这种逆转酶的,在你的朋友们称之为家务的牢笼里抽出空闲时间,利用我剩下的旧笔记发现的。顺便说一句,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我的笔记都有计算机标注的日期。”
  宝拉喃喃道:“真正的科学家是不会这么做的……”
  “太槽了,你没给我机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科学家。”
  “卡伦……”
  “你不想知道那个逆转酶是什么吗,宝拉?它就是人体合成的绒促性素,孕期荷尔蒙。真糟糕,你从来没想过要个孩子。”
  她一直瞪视着我。
  罗林尖声笑着扑在水里抓青蛙,她的嘴唇开始发紫了。我站起来,一边把提米放进摇篮里罗瑞的身边,一边扣上衣襟。
  “你在二十五年前的实验中犯了个错误,”我对宝拉说,“你的实验样本数太少了。有时候,青蛙是会跳出来的。”
  我走过去把女儿从水塘边抱开。




《西班牙流感》作者:'美' 约翰·海姆瑞

  姚人杰 译

  编者按:约翰·海姆瑞是美国海军退伍军官,他从事科幻文学创作的时间并不长,但早已在《阿西莫夫科幻杂志》、《类似》等杂志上发表了不少作品。本篇作品从独特的角度对人类医学的“进步”进行了反思,并获得了2006年星云奖最佳短篇小说提名。

  你被斌予神祗一般的力量,
  必须要决定是否使用它们——
  无论哪种选择,都会带来惊天动地的结果。

  做时空干预者的活,你能知道一个不同寻常的真相。那就是,现今的某些年代、某些地方较之从前要好得多。

  我靠在窗框上,顶着干燥的热风,眯眼瞧向外面。风卷过堪萨斯州的大草原,吹到我的脸上。每次我舔舐嘴唇,嘴里就进了细沙,碜得人难受。从我所住的二楼客房望去,我能看到章克申城①的整条主干道。这大约是1918年7月的堪萨斯州。
  一大群穿着灰褐色军服的军人绕过街角走来,这一景象给了我稍许提醒:在这里,人们和他们在过去四年里所做的一模一样,正深陷于欧战②的血腥泥潭中。
  我穿上了外套,出发去当地的一家粮食商店。
  “吉妮,请确认一下我要走的路线。”
  “往前走过一个街区,然后朝南走两个街区。目的地就在铁道线前面。”
  “谢谢。”吉妮是我的内置个人助手,她有着一个很棒的导航程序包。我的一位异性朋友曾评价过,对于男士而言,像我这样内置个吉妮可算得上是完美,因为这就意味着我能在不被他人察觉的情况下向吉妮问路了。
  粮食商店的店铺里充斥着一种别样的粉尘霉味,这气味来自于店铺里堆积如山的麦谷,或是附近那些装载谷物的升降机。我沿着一排样品谷物袋走着,寻找那些在我所来自的未来里早已绝迹的小麦变种的种子。同时我还看到了微细的麦谷粉尘,它们如云朵般轻盈地以浮于气流中。许多人需要那些业已灭绝的植物种子。他们的需求十分迫切,也就心甘情愿地支付了大笔费用,让我跃迁到二十世纪初的堪萨斯州。

  吉妮帮我留意着种子需求单,我发现了上面列出的两个小麦变种,还意外地找到了一个黑麦变种。我拿出些随身携带的伪造的当地货币(这些赝币做得比真的还要好),购买了几袋样品。这就是一名时空干预者的激动人心的冒险旅程。
  我走回旅店,放下自己买到的东西,在旅店内吃了午餐。旅店里其他客人的谈话自然大多围绕着战争的话题。有一对夫妇忧心忡忡,因为他们无法见到他们的儿子——一个正在附近的陆军大营里当兵的军人。我对此毫不在意,以为那只是战争期间的例行安全措施而已,直到他们嘴里蹦出“隔离”这个词。
  过去的种种疾病会让任何一个时空干预者惴惴不安。对于那些在你出生前几世纪就已绝迹的病菌,你没法对其产生免疫力,有些时候甚至无法接种相应的疫苗。过去的军队因为容易爆发传染病而臭名昭著。我的那个小型纳米医疗包的确能协助我的免疫系统治疗不少疾病,但你永远无法知道那些未知的疾病会如何地致命。我匆匆解决掉午饭,动身前往我在镇子里的下一个目标。我决定尽快完成自己的任务,然后就马上跃迁出这个过去的时空。

  “吉妮,1918年,在堪萨斯州章克申城或其附近,有没有爆发什么危险的疫病?”
  “只有西班牙流感③。”
  任何在场的人都会看见我在那一刻吓得直哆嗦。“就这个?”我第一次知道西班牙流感的时候,它早已经绝迹许多年了,可它仍被认为可能是历史上最致命的传染病。这也就是我能立即记起西班牙流感这一名称的原因,“在这里爆发的?”
  “显然,它最初爆发于法斯敦军营。”
  “我想起这儿的陆军大营名叫瑞雷要塞。”
  “非常正确。”
  我略感宽心,接着又记起“人工智能”现今仍是个让人鄙视的术语的原因。“法斯敦军营与瑞雷要塞有什么关联吗?”
  “法斯敦军营的地址就在瑞雷要塞。”
  “谢天谢地,幸亏我详细问了一下。在这个时空里,西班牙流感有多严重?”
  与往常一样,吉妮的嗓音冷静而带有威信。“程度很轻。这也就是这里没有疾病警报的原因。早期阶段的西班牙流感大范围传播于某些地区,但它们和通常的流感爆发差不多,致死率很低。”
  这话让人宽慰多了。“之后的几个阶段于什么时候开始?”
  “1918年8月。”
  有足够时间来完成任务了。尽管如此……“地点在这儿?”
  “哦不。一种致命得多的变种西班牙流感会在塞拉利昂④的弗里敦、法国的布雷斯特以及美国的波士顿同时爆发,要不然也是差不多时候。”
  那就更让人放心了,可还是有点古怪。“它们属于同一种致命变种?”
  “就是这样。”
  “怎么可能……那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数据不足。”
  非常古怪。然而我还是得忍受这点古怪。至今还没有人跃迁到过去,去调查致命的西班牙流感在三个地点同时爆发的缘由,我对此一点也不吃惊。跃迁进疫区,这么做可不明智。关于西班牙流感,我跟吉妮确认过了,人类从没有培育出一种西班牙流感的疫苗。那么跃迁到疫区就更是自取灭亡。我只是到这个时空来采集灭绝谷物的种子,而不是试图插手进危险的未解医学疑案。

  朝下一个目的地刚走了半个街区,我就被一起突发事件吸引住了。
  吉妮发出了警告:“我侦测到附近有个时空跃迁场。”
  在这个时空还有跃迁者?灭绝谷物的种子可没有那么大的需求量。“他是跃迁过来还是回去?”
  “根据跃迁场反射信号分析,这是名到访者。”
  我向四周张望,试图回想起几分钟前这条街的样子,看看此刻街上是否突然多出了某个家伙。然而,我见到在街的对面迅速聚起了一群人,他们正低头看着地上的什么东西。我权衡了一下轻重:接近人群有感染上西班牙流感的风险,但被那些人围着的也许是我的一个时空干预者同行,他还可能受了重伤。
  可是当我走到街对面时,人群已在散开。一名面色苍白、骨瘦如柴的男子正在一个大块头伙计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根据表面征象,吉妮立刻作出了诊断:“是癫痫。”
  “这个脸色苍白的家伙刚刚癫痫发作?”
  “对极了。”
  “我想这样就排除了他是跃迁者的可能性。”
  “他身上携带着跃迁装置。正在衰减的跃迁场信号表明那是台设计简单的机器。”
  我又看了那男人一眼。他确实是皮包骨头、一副忍饥挨饿的样子。然而他个子很高,看上去要不是常挨饿,肯定会身材魁梧,体格健康。男人的肤色比癫痫病人还要苍白,我不禁想知道他是不是同时患有贫血症。男子的眼睛眨动了几下,两眼变得潮湿起来,连续打了好几个猛烈的喷嚏,直到最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他的衣服看来产自于这个时空,”吉妮补充说道,“衣服的纤维说明,从它被制造出来已有不少年头了。”
  那个病怏怏的男子穿着古旧的衣裳,朝帮他的人露出了一个吃力的微笑,并摆手示意,拒绝了那人提供的进一步帮助,接着跌跌撞撞地走开了,一只手里拎着个类似手提箱的东西。假如跃迁装置就像吉妮所想的那样设计简单,机器可能就在箱子里,而没有植入人体内。我看到跃迁者在走了几步后停下,观望四周,像是对周围环境感到非常陌生。但当他的视线一触及我所住的那家旅店,他立刻朝旅店走去,好像他认得那个地方似的。这愈加不可思议了。“吉妮,你知不知道他来自哪个时空?”

  “从衣服的年头和他的血统来看,我没法将其联系到任何一个能够解释他目前身体状况的未来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