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九辑)
不是人,即使移植了人类的基因,我也不认为它们会成为人。”
她的回答完全超出了我能料到的从一个普通的或者思想有些另类的十几岁孩子嘴里能听到的回答。“希钦斯博士,人是如何成为人的?”她问我,“你认为就是凶为那么一点额外的基因,那些突变了的基因吗?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人类和黑猩猩的基因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相同的,可这并不能说明人类和黑猩猩的差异就是那不同的百分之一的基因决定的。即使是由这不同的基因决定的,这也不是一个存储不同的蛋白质的问题,而是如何控制使用的问题。而且,那百分之一的人类基因和猩猩基因大部分都是来自同一个源头。”
这些话可能都是赫门兹和他的合作者以前对她说过的,她现在不过是在鹦鹉学舌罢了。我可不敢苟同这番理论。艾莉丝似乎认为自己表达得很清楚,了解这些论点的重要性,但她有些犹豫,停住了话头,好像是觉得我不能理解她所说的,没能了解其重要性。
“往下说。”我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这促使她松开了咬在下嘴唇上的如珍珠般整齐排列的白净牙齿,继续说了下去。
“从猿进化到人的最主要的原因,”她俨然以一副掌握绝对真理的神情对我说,“是当一部分胚胎细胞开始分化,准备发育出脑时,基因的开合方式发生了变化,以控制整个的发育过程。如果你想让大脑发育得比较大,你只需让更多的普通细胞发育成脑细胞。要让双手发育得灵巧,双脚能直立,都不需要其他额外的基因,你要做的只是在胚胎发育过程中,用稍稍有些特别的方式对细胞进行分类,好让它们发育成与原本物种完全不同的骨骼或肌肉。一旦你掌握了方法和诀窍,要想成为人就没有那么困难了。牛可以成为人,羊可以,狮子和老虎可以,大象和马可以,海豚和海豹也可以。狗、猫、老鼠也许都能变成人。小鸟可能不行。那蛇和鲨鱼呢?这也得等你认真地研究一番后才能说有没有这种可能。我们都是由卵子发育而成的,希钦斯博士,只要我们能把精力投入到塑造出人一样的大脑、双手和脊椎骨上,那些本是猪、驴或者山羊的卵子也可以发育成人的模样。这种想法可能令人不安,但它确是真的。”
这种想法确实令人不安。我曾经这么设想过,也曾因为有这个念头而坐卧不宁。但是一想到艾莉丝是有备而来,是受赫门兹、罗林福特和布莱德比之托,甚至更有可能是她自己主动要求来说服我的,我就更加不安起来。
我再次提醒自己这可能只是一个谎言,一个精心编造的弥天大谎,旨在让我错以为平民岛上的人已经掌握了上帝般的造人能力。但是,如果这一切是真的,我们就有事可做了。
“艾莉丝,你想正常地生活,像其他人一样吗?”我颇为得意地昂着下巴问她,“你想去读书,念大学,找工作,结婚,生儿育女吗?”
“我本来就过着和其他人一样的生活。”艾莉丝语气冷淡,假装不明白我话中的弦外之音,“我上过学,希望以后的日子顺其自然,到时就像其他人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可她语气中分明有一种她并不期望这些事的意味,她只能指望被人围捕、追杀,最好的结局是关进监狱,最坏的是被人开枪打死。她的语气还告诉我,她希望为自己的生命而战,为自己作为人的权利而战,再说了,她手里还拿着斧子呢,才不想听我胡说八道。
“我不能确定你能像正常的十几岁的孩子那样生活。”我觉得最好的办法是以诚意取信于人,于是坦率地说:“那些塑造了你大脑、双手和脊椎骨的科学家触犯了法律,当然这不是你的错,可事实摆在眼前:你是那些违法的基因工程的产品,法律不会承认你是人,社会上大多数的人也不会承认。无论你想要做什么,首要前提是人类社会是否愿意承认你是人,而这种前提是不可能存在的。你得明白,你自己认为自己是人是不够的,这需要整个人类社会来决定谁是人,谁不是。”
“不,不是这样的。”她立刻反驳道,“白种人以前拒绝承认黑人是人,德国人也曾拒绝承认犹太人是人。可那并不能证明黑人或犹太人和其他人更缺少人性。那些竭力拒绝承认其他人身上也有人性的人才没有人性,他们拒绝尊敬、热爱自己的同类,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违反道德的。”
这姑娘讲起道理来头头是道,根本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她也尽量展示自己能言善辩的能力。我禁不住想,要是给她机会在大庭广众面前为自己申辩,这点会不会反而成为她的弱点。没有人喜欢自以为是夸夸其谈的人,更别说一头出身卑贱的猪。如果艾莉丝想混迹于人群中,她就不能太精明,太能干。不过,就正如她固执的成员一样,真正的人类往往并不是那么聪明。
“你认为那些把你创造出来的科学家们的行为是符合道德的吗?”我问她,“他们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将会把你带到一个什么样的世界,知道一旦被发现,会有什么样的事情降临在你和他们自己身上,而且他们也一定知道总有一天你们会被发现的。”
艾莉丝回答说:“我能理解一个不愿生下自己的小孩的奴隶,因为小孩一生下来就注定是奴隶。我也能理解那些愿意生下孩子的奴隶,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是人,自己的孩子也是人,他们寄希望于将来,希望将来总有一天人们会认识到这点,接受这个事实。如果拒绝生下孩子,那就是向不幸屈服,向厄运俯首称臣。”
“艾莉丝,那些创造你的科学家为什么要毁掉原始资料?他们急于烧掉一切,不惜送掉你的性命—一我是自个儿闯进这个死胡同的,可以抛开不算。”那是因为他们不想让任何人真正了解研究取得了什么程度的进展,因为他们想故弄玄虚,想要骗人。我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因为他们想利用他们获得的知识作为谈判的筹码,”她说,“为我们,同时也是为他们自己。如果你们得到实验的有关资料,你们会阻止所有这类实验。现在正凶为你们阻止不了,我们才能有应对的办法。”
她似乎认为自己的推理十分合情合理,殊不知她的强词夺理的言辞暴露出了她的孩子气,不管是内心和外表,她仍然都还是只是一个孩子。
我认为,从理论上讲,要把动物胚胎发育成人形,需要在早期更改动物胚胎让它发育成人类胚胎,要让动物大脑的脑容量增大到和人的脑容量一样的水平,而且增容后的动物大脑接受知识的能力应该不会比真正的人脑强。如果真是这样,和那些同样在异常环境下长大的真正的人类孩子相比,艾莉丝应该不会聪明多少。不过我知道,在无法看到她的成绩档案的情况下,过于轻率地自以为是和妄下结论都是很危险的。
“艾莉丝,没有人会同他们谈判、做交易。”我对她撒了谎,“他们犯了法,所以会受到处罚。也许,他们的研究成果要真丢了,那最好不过了,这样就没有人会重蹈他们的覆辙。”
“你真傻,希钦斯博士。”艾莉斯平静地说,“如果这成了一个谜,只会让更多的人对这个研究产生好奇之心,想要去解开这个谜,而如果解开这个谜并不是那么困难……”
说到这儿,她又闭上了嘴巴,仿佛下面的话有什么不祥之兆。她仍然试图以她巧妙的方式说服我:我的世界已经结束,新的世界已然开始,如果她和她逃跑的同类遭到武装反应小组的射杀,他们就会成为烈士,为一个任谁也无法阻止其发展的伟大事业而牺牲的烈士。
“艾莉丝,你看过《人魔岛》吗?”我问她。
“看过。”她说。
“你认为怎么样?”
“这本书是一个寓言,它说的是通过外科整容手术和记忆存储就可以制造人。这是千真万确的。要判断一个人——不管他是母亲生的还是由科学家制造出来的——是否具有人性,具有人的特点,得看他的行为举止,他是否热爱、尊重自己的同类。”
我问她:“你认为有多少自然出生的人能通过这个检测?”
“不知道。”她回答说,“我希望有很多。”
“我能通过吗?”我再问。
“但愿你能通过。”她随口答道,“我只能这么说,你说对吗,希钦斯博士。因为我确实不知道你是否能通过。你认为你能通过吗?”
“没有什么开枪射击,”我避而不答她的问题,“警察只是想把相关人员逮起来。如果你的制造者没有放火烧房子,并叫所有人四散逃跑,没有人会受到伤害。到时,社会就会以非常合情合理的方式来决定你们是否具有人性这个问题。”
我希望讲的是事实,但心里仍隐隐地担心,我获准参加的这次行动可能只是整个计划的一小部分,要知道民事犯罪小组可是早就邀请了武装反应小组。
“是吗,”艾莉丝说,“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是不是?在我看来,我们是否具有人性这个问题,在某些人的心中似乎已有定论。当然,你们永远也无法知道是否逮住了我们所有的人,即使埃德和凯思没有到达旧冰库那儿,即使他们在逃跑的途中碰上警察给抓住了,你们也弄不清楚我们有多少人从你们监视小组的眼皮子底下逃了出去。”
她显然是暗示我一些东西,但我却弄不清她说的是真是假。不管如何,我认为是把斧子抢过来控制局面的甘寸候了。假如我真的抢到了斧子,后来发生的事情可能就大不一样了。
事后,我反复回想,认为自己幸运至极,艾莉丝当时是用斧子刃背打我的,如果她用斧刃来砍我,准能一下子就让我脑袋开花。
我再次醒来时,头和眼睛都不再刺痛,但神情恍惚,看不清东西。所以过了好几分钟才弄明白自己不是在天堂,而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不久以后我得知,消防队在地下室搜寻幸存者时发现了我,他们在当天午夜以前把我交到了医护人员手中。不幸的是,医生们给我服了药,让我睡了三十六个小时。所以我错过了官方的验尸过程和扫尾行动,但是行动小组很快就过来听取我的报告,并向我保证,以后还有用的着我的地方。
“他们有三个人。”我告诉黑德利警官,“我只见过其中一个,但因为太黑我没看清她的模样。她留一头齐肩的金发,在微弱的光线下可以看到她微笑时露出的整齐的牙齿。我不敢说再见到她时——不管是死是活,我还能认出她来。她叫艾莉丝,她管其他两人叫埃德和凯思,他们一直想到达湖边的一个冰库,但隧道已被堵死。你们抓到他们了吗?”
“他们还告诉你什么?”黑德利真是够狡猾的,用提问来躲避回答。
我可不想跟他捉迷藏。“你们抓到他们没有?”我追问道。
“没有。”他勉强回答说,“但地道至今仍堵着,已经堵了大半个世纪了,没有人能从那儿逃出去。”
“你们在房子里没有抓到那三个走散的人吗?”
“没有。”他承认说,“但请你原谅,我必须得说一句,希钦斯博士,我是来听你的汇报的。是的,他们可能是小猪,也可能不是。你的同事正对我们送去的被击毙的人进行尸检,在没有拿到验尸报告以前,我们不能下任何结论。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是很愿意把所有的尸体都看做是人的尸体的。在你的同事把DNA检测结果交给我们之前,除了我,还有很多人都不愿意看到与此相反的结论。不过我们没有抓到任何活的小猪。现在,你愿意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好吧。”我说,“但有一件事我想知道,开枪射击是行动计划的一部分吗?你们是不是一直企图杀死这些孩子?”
他看上去实在非常震惊。“当然没有,”他说:“他们不停下来,一直跑,我们警告了他们的。”
我知道那些孩子已得到警告,为了减少伤亡,警察已多次开枪示警。
我努力回想,尽量详细地叙述了整个事件,黑德利把我说的话录了音。我边讲边观察黑德利,发现他脸上神情渐渐凝重,我猜想政治保安处的官员跟我一样困惑,简直不知道什么话是真什么话是假。
“看来问题是越来越难解决啦。”黑德利关掉录音机对我说,“我们不知道可能有多少小猪漏了网。自从把赫门兹和他的朋友被关起来以后,我们一直在和律师打交道,这其中包括那些宣称要为你的逃亡朋友和她的同类辩护的律师。”
我问:“有多少人死了?”
“只有七个。”他有气无力地回答,似乎七个对他来说不算多也不算少。“其中三个是真正的人。很不幸,但这确实是他们自己的错。我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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