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天渊 作者:[美] 弗诺·文奇
。在长达十余年的时间里,伦克纳尽了最大努力,尽可能不去注意上司的变态行为。毕竟,维多利亚·史密斯蜘蛛人不止正前方有眼睛,后面也有,所以背后也有“视野’。将军是他能想像出来的最好的情报局长,或许甚至比格林维尔将军还要出色。她的个人生活方面有什么怪癖无关紧要。她本人也是个早产儿,他对这一点倒从来没什么反感:早产不早产,责任不在她,她控制不了。
可是,她竟然在太阳新生的时期开始家庭生活,让她的亲生孩子跟她一样受罪……这些孩子甚至不是同一个岁数。两个婴儿从舍坎纳背上跳下来,钻过草丛,爬上他们兄长的肢腿。史密斯和昂德希尔这么做,简直像故意朝社会脸上啤唾沫。他一直推脱搪塞,不肯到他们家来—来了以后才发现,这里的情形跟他想像的一模一样,太不体面了。
两个最大的孩子都是男孩。两人一把举起小弟妹,假装像当父亲的一样把他们负在背上。他们自然没长背毛,两个婴儿直打滑,从他们的背壳上滑了下来。他们揪住大哥哥的衣服,重又爬了上去,一路发出婴儿特有的响亮的笑声。
昂德希尔把四个孩子介绍给军士,一行人走过湿流渡的草地,来到一处挡雨的天篷下。除了学校操场,这是昂纳白见过的最大的)L童游戏场,不过透着一股邪气。正经学校分得清清楚楚,学生都是当代的同龄儿童。昂德希尔的儿童游戏场里摆放的设备却五花八门,跨越了好几个年龄段,既有供两岁幼儿玩耍的攀爬网,又有大孩子用的沙坑,几个很大的玩具屋,还有几张放着图画书和棋具的矮桌子。
“爸爸,我们本想到楼下迎接你和昂纳白先生,可小妹不肯。”十二岁大的大孩子肢尖朝一个五岁的孩子(小维多利亚?)一指,“她想让你们上来,可以让昂纳白先生看看我们的玩具。”
五岁的孩子还不能掩饰自己的情绪,小维多利亚连婴儿眼都没褪。虽然婴儿眼可以转动几度,但只有两只,她只能几乎完全正面面对自己希望观察的对象。你永远无法确切判断成年人在注意什么,却可以一眼辨出小孩子的关注方向。“告密!”她冲他嚷嚷道,“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想他们上这儿来?”她的进食肢朝他一挥,又趁到昂德希尔身边,“对不起,爸爸。我想让昂纳白先生瞧瞧我的玩具屋。还有布伦特和戈克娜,他们得在上头做作业。”
昂德希尔抬起前肢搂住她,“没关系,反正我们也想上来。”又对昂纳白道,“将军在他们面前把你吹上天去了,伦克。”
“是呀,她说你是最棒的工程师!”另一个五岁孩子(戈克娜?)道。
小女孩的玩具屋还没来得及显摆,布伦特和杰里布便先露了一手。很难说清他们的教育水平,两人有一点固定课程,除此之外,两个孩子爱学什么就学什么。杰里布(那个告发妹妹的大男孩)喜欢考古发掘,昂纳白从来没见过这么精通化石的孩子,他有的书是从国王学院图书馆借来的,大人读都很吃力。他还收藏了一大批钻石有孔虫,这是跟他父母去陆战指挥部时收集的。和父亲一样,他也满脑子奇思怪想。“知道吗,我们不是这儿的第一种文明形式。钻石地层下面有个一亿年前的遗址,科尔姆异形。大多数科学家认为以前只有傻乎乎的动物—才不呢。过去这儿有一种非常有意思的文明。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好好研究研究,看那种文明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实在的,这种想法并不新鲜。让昂纳白吃惊的是,舍坎纳居然允许他的孩子读科尔姆的考古著作,学习他那种疯狂理论。
另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布伦特更像一般早产儿:内向、有点阴郁,也许有点迟钝,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他的眼睛倒是不少,都长全了,但还是喜欢用前方的眼睛,好像他仍个婴儿。除了“爸爸的实验”,布伦特没有表现出对某个方面特别感兴趣的样子。他有许多建筑玩具:闪闪发亮的金属桦钉、连接器,两三张桌子上放满了这种东西。不知是谁用这些桦钉和连接器为孩子们搭建了许多精巧的建筑模型。“我常常琢磨爸爸的实验,我现在做得越来越好了。”他一边说,一边在一个大模型上摸索着,把好端端的结构搞得乱七八糟。
“实验?”昂纳白瞪了一眼昂德希尔,“你在拿这些孩子做什么实验?”
昂德希尔好像没听出他语气中的怒气,“孩子们真是太美妙了,对吧?我是说,只要他们不烦得你要死。看着孩子渐渐长大,你简直可以看着他们的思维机能一步步就位,最后完成。”他一只手向后伸去,轻轻抚弄着两个刚刚返回安全港的小婴儿,“在某些方面,这两个的智力还赶不上丛林里的泰伦特兽。有些思维机能是婴儿完全不具备的。跟他们玩的时候,我可以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种思维上的障碍。但随着他们一天天长大,头脑也在成长,以前没有的机能也一个个形成了。”
昂德希尔一边说,一边在桌旁踱步。五年孩子中的一个—戈克娜—在他前面半步走着,调皮地模仿着父亲的动作,连他的神经性颤抖都模仿得惟妙惟肖。他在一张摆放着深浅各异、形状不同的漂亮褐色玻璃瓶的桌边停住脚步,几个瓶子中盛着果汁冰水,好像准备开一个稀奇古怪的草地游乐会。“但就算孩子长到五岁,他们的思维上仍旧存在盲点。他们有很好的语言技能,却没有一些最基本的概念—”
“你是说我们不懂性方面的事?”戈克娜道。
昂德希尔总算有一次觉得尴尬起来。“恐怕我这些话她听得太多了。她的哥哥们经常给她出点子,告诉她我们玩问答游戏时该怎么说。”
戈克娜拽住他的腿,“坐下,开始玩吧。我想让昂纳白先生看我们是怎么玩的。”“好吧。来玩玩—你妹妹在哪儿?”他的声音一下子严厉起来,大声喊道,“维基!快下来,那东西承不住你。”
小维多利亚在婴儿的攀爬架上,爬到了天篷下面,爸爸。没事的,反正你在这儿。”
“不行!赶快下来。”
小维多利亚开始向下滑,嘴里嘟浓着,但几分钟后高兴兴地向昂纳白显示起自己的玩具屋来。
他们一个一个向他展示白己的科目。两个最大的参加了一个全国性的广播节目,向少年少L童讲解科学知识。这个节目显然是舍坎纳搞的,昂纳白不知他为什么愿意做这种事。
伦克纳忍受着这一切,面带微笑,掩饰着自己的真实感受。每一个孩子都很可爱。除了布伦特,每个孩子都比昂纳白认识的其他任何孩子更聪明、更活泼。他不禁想道,现在越可爱,今后就越可怜。等他们长到必须面对外面的世界时,这些孩子该怎么办啊?
小维多利亚有一座玩具屋,很大,一直伸进外面的藏类植物中。轮到她时,她伸出两只手,拽着昂纳白的前肢,几乎把他硬生生拖到房子出人口那一面。
“瞧,”她指着玩具屋底层的一个小洞。看上去真像白蚁窝的人口,“我的屋子还有渊数呢,还有一个餐具室,一个饭厅,七间卧室……”客人必须把每个房间一一参观一遍,同时听她详细解说每一件家具。她搬开一堵墙壁,房间里面立即一阵骚动,“我的房子里住着许多小人,瞧这些林妖幼虫。”说实话,维基的房子对这些小东西来说大小正合适,至少在太阳的这个阶段很合适。再过一段时间,它们的中肢就会演变为五彩斑斓的翅膀,成为真正的林妖,这座玩具屋便再也容纳不下它们了。至于现在,它们看维多利亚的昵称上去真像微型蜘蛛人,在里面的房间来回乱跑。
“它们喜欢我。只要愿意,它们随时可以回树上去。但我在房间里放了些吃的,它们每天都来。”她轻轻拉扯着一个铜制拉手,一块地板像抽屉一样被拉了出来,上面是轻木片做的一个小迷宫,“我还拿它们做实验呢,就像爸爸拿我们做实验一样。我的实验当然简单些。”她的婴儿眼向下望着迷宫,所以没看见昂纳白的表情,“我在这边出口滴几滴蜂蜜,再让它们从那边进来,我给它们计时,看花多长……哟,你迷路了,对吧?你待在这儿已经两个小时了,真抱歉。”她笨拙地把一只进食肢伸进迷宫,把一只林妖幼虫挪出来放在旅类植物旁边,“嘿嘿。”笑得真像舍坎纳,“有些幼虫比其他的笨得多—或许是运气坏得多。我考考你,既然它没从这一头的出口走出来,我怎么计算它在里面多长时间了?”
“这个……我不知道。”
她转过头,面对着他,漂亮的大眼睛向上望着他。“妈妈说小弟弟的名字是跟着你起的,也叫伦克纳。”
“啊,可能吧。”
“妈妈说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工程师。她说连爸爸那些疯疯癫癫的主意你都能实现。妈妈希望你喜欢我们。”
小孩子看人跟大人不一样。正面叶着你,直匀匀盯着你。跟小孩子说话的人根本无法假装不知道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作客期间所有的尴尬、所有的不自在仿佛全聚到了这一刻。“我喜欢你们。”他说。
小维多利亚继续盯了他一会儿,这才移开视线。“好吧。”两个大人和孩子们一块儿在天篷下吃午饭。雨后云开,渐渐热了起来。按第十九年春天的标准,又是普林塞顿这个地方,这种天气已经算很热的了。孩子们却个个满不在乎。这个陌生人让他们很兴奋—小弟弟的名字就是跟他起的呀。除了维基以外,几个孩子吵吵嚷嚷说个不停。昂纳白作出最大努力,尽量配合他们。
吃完饭后,孩子们的几位老师上来了。看样子都是这个研究所的学生。这几个孩子没有一个去真正的学校上学。也许这样一来,他们以后的日子会好过些?
孩子们希望昂纳白留下来看他们上课,但舍坎纳不答应。“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他说。
这次作客最困难的一段就这样结束了(但愿如此)。两个大人回到研究所一楼昂德希尔凉爽的书房,只有两个最小的婴儿还跟他们在一起。两人聊了一会儿昂纳白的实验室还需要什么设备和人员。虽说舍坎纳不愿直接参与原子能的研究,但他这儿确实有些非常聪明的人才。“我希望你跟我这儿搞理论的谈谈,再见见我们研制那种计算机器的专家。在我看来,只要有了能迅速解开复杂方程的运算手段,你的大多数最困难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昂德希尔在书桌后的栖架上舒展了一下身体,脸上露出略带椰榆的探询表情,“伦克……如果没有社交活动,我们这儿一天内就能办成不少事儿,比打十几个电话能办成的多得多。我知道,你肯定会喜欢上这个研究所。不是说你能跟这儿的人打成一片,适应这里。我们这儿也有不少技术人员,可搞理论的认为自己能指使他们。而你的层次就不同了。你这种人能指使搞理论的,利用他们的理念,实现你自己的工程目标。”
伦克纳勉强笑了笑,“你不是说发明即将成为需求之母吗?”
“嗯,主流肯定是这样。所以我们才需要你这种能把碎片拼合成整个图案的人。下午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那些人,你肯定巴不得利用他们,他们也巴不得利用你……你要是早些时候来就好了。”昂纳白正想编点借口,话才出口便住嘴了。他再也装不下去了。再说,跟舍坎纳说总比直接跟将军说好开口得多。“你自己知道我为什么以前不来,舍克。说实话,要不是史密斯将军给我下了明确明令,这次我也不会来。你知道,只要是她下的命令,我绝没二话可说。但她提出的要求实在太高,要我接受你们的变态行为。这我可做不到。我—你们俩的孩子非常可爱,舍克。可……你们怎么能对他们做出这种事?”
他以为对方会哈哈大笑,置之不理,或者像史密斯将军那样,只要一批评这个方面,立即面若冰霜,横眉冷对。但昂德希尔只默默地坐在那里,把玩着一套过时的小孩子的积木。书房里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小木块互相碰撞发出的嗒嗒声。“你也认为这些孩子很可爱,很健康?”
“是的,只是布伦特的反应……有点慢。”
“你不会认为我把他们当成了实验室的小动物吧?”
昂纳白回想起小维多利亚和她的玩具屋里的迷宫。不算什么,他在她那个岁数时常用放大镜烧林妖幼虫哩。“嗯,反正你无论什么都要拿来当实验品研究一番。舍克,你就是这种人。我想,你跟其他当父亲的一样爱自己的孩子,所以我才这么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在非正常时期让他们来到这个世上?要是哪个孩子脑子有毛病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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