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三辑)
《哥伦布是个傻瓜》作者:罗伯特·海因莱因
“每当做成一笔生意,我总喜欢喝酒庆祝。”胖子兴高彩烈地说,嗓门提得老高,盖过了空调器的叹息声,“把那一杯干了吧,教授,我已经比你多喝两杯了。”
他们对面的电梯门打开时,他从饭桌上抬起头来。有一个人从电梯里出来,走进了阴冷昏暗的酒吧。他站在那里直眨眼,好象他刚从外面沙漠里耀眼的阳光中进来。
“嗨,弗雷德——弗雷德·诺兰。”胖子叫了起来。“快过来!”他把脸转向他的客人,“这个人是我逃离纽约的时候认识的。弗雷德,请坐。和阿普尔比教授握握手吧,他是飞马座号星际航天船的总工程师——或者说飞船造好之后,他将成为总工程师。我刚卖给教授一张低质钢的订货单,供他造飞机用。来,为这笔生意干一杯。”
“巴恩斯先生,请。”诺兰表示同意,“我见过阿普尔比博士。是在谈生意的时候——顶峰仪器公司。”
“什么?”
“顶峰公司正在为我们提供精密仪器。”阿普尔比主动讲道。
巴恩斯露出惊奇的神色,接着一笑。“真好笑,我还以为弗雷德是政府人员,或者是象你一样的科学家呢?弗雷德,你喝什么酒呢?用威士忌做成的鸡尾酒好吗?教授,你也一样吗?”
“好。但是请你别叫我‘教授’。我不是教授。你叫我教授,我就显得老了,我还年轻呢。”
“你确实还很年轻,皮特博士!两杯用威士忌做成的鸡尾酒,再来一杯双料曼哈顿鸡尾酒。我原来以为你象个连环漫画里的科学家,留着长长的白胡子。可是现在我见到你,还是有一件事情想不通。”
“什么事呢?”
“你还这样年轻,就在这样一个凄凉的地方埋头从事研究——”
“我们不能在长岛上制造飞马座号航天船。”阿普尔比指出。“而这里却是起飞的理想地点。”
“对,你说得对,可是这并不是问题之所在。请你注意,我是卖钢铁的。你制造星际航天飞船需要特种合金,我就卖给你。可是,既然生意巳经做不成,你为什么还想要做呢?为什么要到比邻星或其他恒星上去呢?”
阿普尔比满有趣地说:“这是无法解释的。人为什么要攀登珠穆朗玛峰呢?皮尔里为什么要到北极去呢?哥伦布为什么要让女皇当掉她的首饰呢?因为从来没有人到过比邻星,所以我们要去。”
巴恩斯转向诺兰问道。“弗雷德,你明白了吗?”
诺兰耸耸肩肩道:”我卖精密仪器。有的人养菊花,有的人制造星际航天飞船。我是卖仪器的。”
巴恩斯友好的脸上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
“来了——”酒吧招待给他们端来了酒。
“皮特,请你告诉我,如果可能的话,你会参加飞马座探险队吗?”
“我不会参加。”
“为什么不参加呢?”
“我喜欢这个地方。”阿普尔比博士点点头。“巴恩斯,你的回答与我的回答恰好相反。有些人有哥伦布精神,有些人没有。”
“你谈起哥伦布的事很好,”巴恩斯固执的说,“可是哥伦布当时是有希望回来的。你们这些人却没有希望回来。六十年,你曾经告诉我,完成这项任务需要六十年。你还活不了那么长呢。”
“我当然已经结婚了。有家小的人才能参加这个探险队。这是两三代人的事。这一点你是明白的,”他掏出一个皮夹子说:“这就是阿普尔比太太,带着黛安。黛安三岁半。”
“这女孩子真漂亮,”巴恩斯认真地说道,把相片递给诺兰。
诺兰看完相片笑了笑,把相片还给阿普尔比。
巴恩斯问:“这孩子怎么办?”
“她当然跟我们一起去。总不能把她放到孤儿院里去吧。”
“那当然。可是——”巴恩斯一仰脖把酒喝光。“我不理解,”他承认道。“谁要再来一怀?”
“我不喝了,谢谢,”阿普尔比拒绝,慢慢地把他杯子里的酒喝完,然后站起来说。”我该回家了,你知道,我是个有家小的人。”他笑了。
巴恩斯并不想留他。他道了晚安,看着阿普尔比离开。
“这下轮到我喝了,”诺兰说道:“我也喝同样的酒吗?”
“当然。”巴恩斯站起来说。“咱们上酒吧间去,弗雷德。在酒吧间里,我们可以痛痛快快地喝。我大概要喝六怀。”
“好。”诺兰表示同意,站起来。“出了什么事了?”
“什么事?你看见那张相片了吗?”
“相片怎么的?”
“你看了那张相片有何感想呢?弗雷德。我也是个推销员。我卖的是钢铁。顾客要拿它派什么用场,这没关系,我都卖给他。就是有人要买绳子上吊。我也卖给他。但是我的确很喜欢孩子,一想到那可爱的小孩子也要跟那发疯的探险队一起走,我就受不了!”
“为什么不让她走呢?她和父母亲在一起总会过得好一些。她会象多数孩子适应人行道了样适应钢铁甲板的。”
“可是,弗雷德,你真的那么傻。认为他们会成功吗?”
“他们可能会成功的。”
“他们是不可能成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我知道。我离开总公司之前,和我们的技术人员讨论过这个问题。十有八九他们会在起飞时烧成灰烬。这算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他们离开了太阳系(这是不可能的),他们也还是不可能取得成功。他们永远到不了恒星。”
皮特又倒了一杯酒,放在巴恩斯面前。他干了杯说:“另外组织一个探险队,皮特。他们是不可能成功的。这在理论上是不可能的、他们会冻死、热死。或者饿死。可是他们永远到不了恒星。”
“也许是这样吧。”
“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什么也许不也许的。他们准是疯了。皮特,快把酒端来。你自己也喝一杯吧。”
“来了来了。我喝一杯你不介意吧,谢谢。”皮特调好了鸡尾酒。又倒了一怀啤酒,把它们掺在一起。
“皮特,你是个聪明人,”巴恩斯信任地说,“你不象他那样瞎折腾,想飞到恒星上去。哥伦布——呸!哥伦布是个傻瓜,他应该呆在家里。”
酒吧招待摇摇头说:“巴恩斯先生,你把我的话理解错了。要不是有象哥伦布那样的人,我们现在就不可能在这个地方了,不是吗?我自己不是探险者类型的人,可是我是相信探险者的。我完全不反对飞马座探险队。”
“你不赞成他们把孩子也带去,是吗?”
“他们告诉我,五月花号上也有孩子。”
“那完全是两码事。”巴恩斯望着诺兰,然后又回过头来看酒吧招待,“如果上帝要让我们到恒星上去,他早就用喷气推进技术来装备我们了。皮特,再给我来一杯吧。”
“巴恩斯先生,你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心神不安的胖子似乎还想争辩,但重新考虑之后决定不说了。
“我要到顶层上去,找个人和我跳舞。”他宣布道。“晚安。”他摇摇摆摆地轻步向电梯走去。
诺兰看着他离开。“可怜的老巴恩斯。”他耸耸肩说,“皮特,你和我都是铁石心肠的人。”
“不,我相信进步。如此而已。我记得,我父亲希望能通过一个有关航空器的法律,以免他们白白丧命。他声称,谁也飞不起来,他主张政府应该制止这种行动。他错了。我自已不是冒险类型的人,但是我看到许多人什么事情都要试一试。进步就是这样得来的。”
“你年纪不大,怎么会记得人还没有掌握飞行技术时的事呢?”
“我在这里的时间已经很长了。十年来我—直在这个地方。”
“十年?你从来都不想找一个能让你呼吸一点新鲜空气的职业吗?”
“不。我以前在第四十二街为人家端酒送茶时,从来就得不到新鲜空气,现在我并不怀念那种生活。我喜欢这个地方。这里不断发生一些新鲜事儿。开始是原子实验室,后来是大型天文台,现在是星际航天飞船。但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我喜欢这个地方,这里就是我的家。请看这个。”
他拿起一个白兰地吸入器,一个易碎的水晶大球,转动起来,然后朝着天花板往上抛。
它慢慢地上升,升到顶点时停留了好一会儿,然后又缓缓地降下来,象慢动作电影中的潜水员一样。
皮特看着它飘过自己的鼻子,然后伸出大拇指和食指,轻而易举地抓住它的柄,把它放回到架子上。
“看见了吗?”他说,“重力只有地球上的六分之一。我在地球上照料酒吧时,脚拇指上的瘤子老是压得很痛。在这里,我的体重只有三十五磅。我喜欢待在月球上。”
《歌利亚》作者:'英' 尼尔·盖曼
戚林 译
编者按:沃卓斯基兄弟曾在《骇客帝国》动画版中汇集世界顶尖动画制作人,用九部动画短演绎了Matrix的虚虚实实。但他们似乎忘了曾多次获得雨果奖、星云奖、世界奇幻奖,而且是畅销漫画作者的尼尔·盖曼。
《歌利亚》是尼尔·盖曼1999年创作的小说,它是尼尔·盖曼眼里的Matrix。这篇作品被刊载于《骇客帝国》的官方网站上。现在,我们把它刊登在译文版上,喜欢《骇客帝国》系列电影的读者可以一睹为快。
假如我可以大声宣告的话,我要说我一直都在怀疑,怀疑整个世界不过是一个廉价而劣质的冒牌货,是某些更深层、更神秘、更怪异无比的事物的糟糕替代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一直都知道这个真相。可是,我以为那只不过是这个世界一直以来的存在状态。即使现在我已经知道真相,亲爱的,如果你正在看我写下的这些文字的话,你也将很快知道真相,这个世界似乎依然廉价而劣质。只不过,这是不同的世界,不同的劣质感,但那的确是它给我的感觉。
他们说,这就是真相,我说,这就是全部真相?他们说,差不多。非常接近。就我们所知,确是如此。
那么,我开始讲述了。这是1977年,我和电脑最亲近的关系,就是我最近买了一个体积巨大、价格昂贵的计算器,后来我不小心弄丢了随机附带的说明书,所以我不知道它到底还能再做些什么。我可以用它做加法、减祛、乘法和除法,我很庆幸自己不需要进行余弦、正弦运算,或计算正切数值、曲线函数,或这个玩意儿能做的其他什么运算。因为,自从我被英国皇家空军拒绝之后,我一直在伦敦北部埃奇韦尔区的一家小型地毯折扣批发店里做记账会计,那里距离伦敦地铁北线很近。那天,我正坐在店铺里头代替办公桌的一张餐桌旁,这时,整个世界突然开始融化、滴落消失。
我说的都是真的。墙壁、天花板、一卷卷的地毯以及世界最新无上装女郎日历,仿佛全都是用蜡做的,而且开始变成一摊软泥垂落下来,它们流动聚合在一起,一滴滴地滴落。我可以看见它们后面的房屋、天空、云朵以及道路,接着,那些景物也随之滴落流逝,背景漆黑一片。
我站在整个世界形成的污水坑里,一个怪异、明亮、色彩缤纷的世界就这样软化渗漏、溢流成污水,甚至都没有淹没过我的棕色皮鞋(我的双脚大如鞋盒,必须要购买特别定制的靴子,那花了我不少的钱)。污水坑的表面泛出一抹怪异的光。
如果是在虚构小说中,我想我应该拒绝相信这事真的发生了,而且怀疑自己是否嗑药了,或者自己是否在做梦。但在现实中,嘿,它的确发生了,我抬头仰望黑暗,接着,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开始迈步向前走,一路涉水走过这个液体的世界,大声呼叫,看是否有人在附近。
有什么东西在我前方摇曳闪烁了一下。
“嗨!”一个声音和我打招呼。尽管声调有些古怪,但听得出是美国口音。
“你好!”我说。
闪烁的光芒持续了一小会儿,然后分解合成为一个衣着时髦、佩戴一副厚角质框眼镜的男人。
“你可真是个魁梧的大高个儿,”他说,“你自己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了。我今年十九岁,身高差不多将近七英尺②,手指粗得像香蕉。我经常吓坏小孩子们。我想自己不大可能活到四十岁生日那天:像我这样的人常常死得很早。
“出什么事了?”我问,“你知道吗?”
“敌人的投射物击中一个中央处理器,”他说,“二十万人陷进并联空间,变成死肉。当然,我们已经运行了镜像服务器,很快我们就会把它修理好,重新运行。你只是随机漂浮到这里,只有短短的十亿分之几秒的时间,此刻我们正在重新启动伦敦处理器。”
“你是上帝吗?”我问。我完全听不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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