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三辑)





不祥的预感紧紧揪住了他们的心。
  他们走进大厅,发现所有的仆人都聚在这里。
  “怎么,你们为什么都在这儿?”
  “我们害怕!”仆人们说,一个女仆甚至呜呜地哭起来。
  “嚎什么!”浦尔厉声说,“去给我拿支蜡烛来!”然后,他请求厄塔森跟他一起到后院去。
  他们轻步穿过那堆满箱篓的大房间,走进楼梯口。
  “先生,您尽量轻些,我让您听听他的声音,但您不要被他听见。如果他叫您进去,千万别进去!”说完这些,浦尔便鼓足勇气,朝楼上喊道:“先生,厄塔森先生想见您!”
  “我不能见任何人!”楼上回答,那声音充满愤怒,伴随着嘶嘶的寒气。
  “先生,”浦尔对厄塔森低语道,“这是我主人的声音吗?”
  “好象变得厉害。”律师面色苍白地说。
  “仅仅是变了?”浦尔问,“不,我在这里工作了20年,会辨不出主人的声音?不,主人又被谋杀了!8天前那呼天抢地的哭声才是属于他的,而这个声音,却是凶手的!”浦尔说。
  “呃,假定博士被杀了,那凶手为什么要留在房间里呢?”律师问。
  “问题就在这里,”浦尔说,“一周来,这个人,或者说,这个反正不是我主人的东西整天地哭,还急不可耐地要一种药品。他把药名写在纸上,丢在楼梯口——这倒是主人平时的作风。我就拿着这药单满城跑,买来的药,每次都不合标准。”
  “让我看看这个纸条。”律师说。
  浦尔把一张皱巴的纸递给厄塔森。
  “你看不出这的确是博士的笔迹吗?”厄塔森嚷道。
  “笔迹又算得了什么?我见到过这个人!”浦尔说。
  浦尔那天有事去后院,没想到这个家伙正在箱子里翻找东西,突然发现管家,大叫一声,跑到楼上去了。
  “您说说,如果他是我主人,他为什么要叫,要逃避我?为什么他要戴着面具?我的主人是个大个儿,而这家伙,像个老鼠!您再听听,他正在楼上走来走去,脚步那么轻巧,像个小伙子。不,这决不是博士,说他是海德,那倒很象!”浦尔终于说出了这个可怕的名字,边说边打着哆嗦。
  “浦尔,”厄塔森终于下决心说,“既然这样,我们有责任把门撞开,把这事弄个水落石出!”
  “啊!这正是我希望您说的话!”浦尔大叫道。
  他们叫来另一个仆人,拿着斧子,站在门口,然后厄塔森走进那发出无休止的脚步声的房前喊道:“杰基尔,我要见你——非见不可!你不答应,我们就撞门!”
  “看在上帝份上,别那么做!”门里发出哭泣般的声音。
  “是的,这的确是海德的声音!”厄塔森叫起来,“浦尔,砸门!”
  门非常坚实,他们砸了很多下,才把门砸开,房里的一片死寂把他们吓呆了,壁炉里生着火,炉旁放着安乐椅,小桌上放着茶具……看起来这房间正是一个最安静的工作室。但是房间正中却侧躺着一个还在抽搐的人。他们踮起脚走近他,把他翻过来,看见了海德的面孔,他的手中还紧握着一个发出苦杏仁味的小药瓶。

  四、人性分割的试验

  凶手在这儿,已得到应有的惩罚,但博士在哪儿呢?大家找遍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发现博士的踪影。但是办公桌上,却放着墨迹犹新的几份文件,第一份就是那遗嘱,但是继承人的名字却不是海德,而是“厄塔森”!
  厄塔森只觉得双眼发黑,文件签署的日期是今天,这说明他今天还活着!第二份文件是写给厄塔森的,要他读一读信封里的“自白书”,就会明白所有的事。
  厄塔森回到自己的寓所,怀着紧张的心情拆开了自白书,一页一页地看下去:
  我生来就占有大量财产和足够的聪明才智,因此我注定要有一个灿烂的前程和与之相应的清高孤傲的性格,我不得不全力压抑第二自我,压抑那沸腾着的、寻欢作乐的欲望!诚然,每个人都具有善与恶的双重性,但是这两种品性的对立在我身上表现得更突出、更鲜明,当我放松自己,把自我控制丢在一边,我是我自己,我一头扎进可耻的寻欢作乐中;当我辛勤地致力于造福人类的研究时,我也是我自己。这两种互不相容的品性捆在一起成了痛苦的根源。如果可以把它们分开,恶就可以自行其是,不必受善的约束、指责;善则在光荣显耀的路上步步登高,不必因恶而羞辱、悔恨。分离它们的诱惑力是如此强烈,它使我废寝忘食地去研制这种药剂。最后,我用某化工厂的某种盐类配制成一种沸腾、冒烟的药液。我克服了自己的恐惧,把药液一口吞下。接着产生的,是撕心裂肺的、诞生和死亡的痛苦:肌肉在紧缩,骨头在断裂。不久痛苦过去,人有如新生。一切义务的束缚都溶解了,我感到轻松、兴奋、生气勃勃。我朝镜子里望,第一次认识了海德。他瘦小、轻捷,和仪表堂堂的杰基尔相比,他身上虽然有畸形、朽败的烙印,但也是自然的、人性的,给我一种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感觉。我极力克制海德心中那“欲”的冲动,再喝了一杯药剂,看我是否能恢复原形。我重受了一次肢体溶解的痛苦,又成了杰基尔。这种药的魔力引诱着我,直到我变成它的奴隶。试想想,只需一杯药,我就变成了海德,可以自由地寻欢作乐,为非作歹;同样只需一杯药,海德便像呵在镜子上的一口气那样消失,代替他的是德高望重的、坐在实验室里的杰基尔,任何恶行都不可能和他产生联系,他的名誉洁白无瑕,这有多妙!
  为了长期地尽情享受善恶分离的乐趣,我买进了大批这种盐类。但不久,终于出了破绽。海德撞伤了一个小女孩,不得不用杰基尔的签名支付赔偿费。这以后,我为海德另立了一个户头,而且在一段时期克制自己,不让海德出现,把他锁入“牢笼”。但禁锢愈久,欲望愈强,当我再一次喝下这种药剂时,海德变成了一个恶魔,于是犯下了打死卡鲁爵士的骇人罪行,全国都在通缉这个令人痛恨的杀人狂海德。
  我虽然做到了人格分离,但却有共同的记忆。海德在作恶时可以如醉如狂,不顾道德的约束;杰基尔对海德的罪恶却不能不怀着理智的恐惧。上绞架的威胁迫使我放弃这场游戏,而杰基尔正是我避难的城堡。但海德却一直在我内心嚎叫,要求复活,而且逐步摧毁我用药力维持的平衡。有一天,我在花园的长凳上休息,回忆着海德堕落的生活。忽然,一阵恶心,一阵颤栗,我晕倒了。眩晕消失,我觉得自己变得胆大冲动。我低下头一看,我的衣服变得又宽又大;那双富贵、肥润的手,变得青筋毕现,而且长满了毛:无需药剂,我竟又变成了那个人人追捕的、臭名昭著的罪人海德!
  我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我尽力把衣服整理得像样一些,用帽子盖住半个脸,叫了一辆车到了一家旅馆,人人接近我这恶的化身都止不住战栗,而我也怕见人。幸好我的笔迹还是同样的,我写了封信给拉尼翁,让他拿着我的信到我家去找浦尔,从锁着的柜子里把我的药剂拿到他那里去。于是我以海德的面貌出现,在拉尼翁那里,当着他的面恢复了杰基尔的面目。这件事对可怜的拉尼翁打击太大,他憎恶这种变形的试验,但又不忍心为了惩罚恶的海德而同时葬送善的杰基尔,这使他精神崩溃,走向了死亡。
  而我,面对着时时要变成杀人犯海德的可能,痛苦和恐惧使我精疲力尽。我不得不越来越多地把自己关起来,靠喝双倍的、甚至更多剂量的药保持杰基尔的原形。更可怕的是,那种盐类很快被我用完,我用重新购置的同种盐类制备出来的溶液,却再也不能产生复原的效果。我这才明白,我原来那批货是不纯的,正是我不认识的那种杂质,使药剂产生了邪恶的功效!
  我现在是最后一次用杰基尔的思想来思考问题了,我必须抓紧时间,把这份自白书写完。半小时之后,我又将变成那个可恨的海德,而且永远以他的面目做人,他会不会死在绞刑架上,抑或在最后的一刻有勇气解脱他自己?
  在此,我封好我的自白书,让杰基尔的生命来一个结束。

  厄塔森怀着无法形容的复杂心情读完了“自白书”,随即,他又从保险箱的深处拿出拉尼翁医生临终前给他的密信。那封信从另一个角度印证了杰基尔变形的经过,同时表现了一个正常人对这种不负责任的人格分裂的极端憎恶。
  至此,杰基尔的人性分割的试验,以悲剧的形式告终。





《画廊里漫长的一天》作者:'加' A·M·德拉莫妮卡

  辜莹莹 杨士焯 译
   
  当克里斯多夫参观完地球展览馆时,他请的博物馆导游到了。他望着莫奈(睡莲)这幅画,觉得这次他所投入的感情比以往两次短暂的婚姻还要多。 
  虽然这幅画已经镶上新的画框,但是仍和他50年前见过的一模一样。他凝望着画中静谧的睡莲、摇曳的柳枝,开始联想到岁月留在他身上的印记——衰老、创伤以及苦痛。但现在这些都无关紧要了。 
  同样的人,不同的心情。他明白这一点。 
  克里斯多夫拄着拐杖,博物馆里的空气使他疲惫不堪,即便站在这幅画前面。他不再凝视那闪烁的帆布,而是把目光转移到特斯布斯拉博物馆导游的身上。这个导游酷似一只受过虐待的动物,浑圆得像热气球,粗笨的腿上紧挨着一大团紧凑而又有弹性的肌肉,头顶晃动着螃蟹眼似的眼睛,身体下半部逐渐变成一条细长的尾巴,很有弹性,并且镶有蓝色花纹。这些都表明他还年轻,或许还分不清雌雄。它穿着拖地的围裙,裙子上印有博物馆的标志。此时此刻,它站得笔直。要是它全身都是白色的并且没有头部和四个上肢的话,俨然就是一只螳螂了。 
  当导游靠近时,克里斯多夫的左耳便响起了一个轻微而又悦耳的声音:“这位是博物馆刚来的职员,名叫维特。”这声音是从他的通信软件发出的。他将这个程序命名为礼仪小姐,简称艾姆。“维特现在的这种姿势表现出它对你的浓厚兴趣以及尊敬。它对你手上的照相机很好奇。” 
  克里斯多夫对维特微笑。 
  “你的表情已经被维特的软件识别,可以开始对话了。” 
  于是对话开始。他摊开双手,露出整个照相机。之前他已经用它拍下莫奈的画。 
  “为我的孙子们弄些明信片。”克里斯多夫说。 
  维特发出了一连串的汩汩声,好比肠子在叫,也像是在炉子上煮沸的水。克里斯多夫根本听不懂它的话,也分辨不出音调的高低变化,但是艾姆立刻翻译出来:“你的照相机和我以前看过的不一样,大多了。” 
  “这个已经成为像我一样的老古董了。” 
  “你想和这幅画合影吗?要不要我帮忙?” 
  “当然。”他说。 
  只见维特飞快地甩动一只脚,从克里斯多夫手中拿过照相机,尾巴转向一侧以保持身体平衡,脊椎弯成S形曲线。它扭曲着身体,一只眼睛紧贴在照相机上。 
  克里斯多夫的心砰砰地跳。对着镜头微笑,抑制住想把手放在臀部上的冲动。它很快就拍好照片,把照相机还给克里斯多夫。 
  “不要再看了。”艾姆说。于是克里斯多夫转身看莫奈的画。 
  维特走近他,然后又走开了。或许是有人建议它应该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个人类可以接受的距离。 
  “你有很多吗?” 
  “很多什么?” 
  “孙儿啊,先生。” 
  “三个孙子,四个孙女。” 
  “哦。他们都长大成人了?” 
  “还没。人类一出生就有性别之分。” 
  “维特显得很苦恼,”艾姆说,“你本该说得温柔点的。” 
  “对不起。”维特说。 
  克里斯多夫耸了耸肩,让它的软件为它解释。 
  他第一次看到莫奈的画是在80年前,当时他才十几岁。甚至在他更小的时候,他就看过这幅画的复制品。因此他对这幅画印象深刻。即使这样,他从未这么:大惊小怪,直到他们学校组织参观国家画廊。 
  当时他只顾和朋友四处闲逛,经常掉队,把老师和保安都给惹火了,直至最后甩开了整个队伍。为了找个地方抽烟,他绕过一个拐角,无意中发现了莫奈这幅画。他觉得这幅画很面熟,于是停下脚步。他发现这画与他所见过的复制品不一样。复制品就是无法处理好油墨,也不能再现原画的光色。 
  “按你们的时间来说,这幅画创作于公元1900年左右,地点是在欧洲一个名叫吉维尼的人口聚集区。莫奈在那儿有所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