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三辑)





  可是,他爱他的妻子——更糟的是,她的妻子知道他爱她。乔治·韦斯顿毕竟不过是一个男人——可怜的东西——,何况他的妻子充分施展了她的浑身解数。对于显得比女性更粗俗、更拘泥的男性来讲,是知道这种解数的厉害的,但是最后又不得不就范。
  在下一个星期里有十次他都大喊:“罗比不能走,——这是最后的决定!”可是嗓门一回比一回小;随之而来的是叹气声,一回比一回更响,一回比一回又更为难过。
  最后,这一天来临了,韦斯顿问心有愧地来到他女儿面前,提出来到镇上去看一场“绝妙的”全景电影。
  格洛里亚兴奋地拍着小手说:“罗比也去吧?”
  “不,亲爱的,”他说,声音有些发颤,“他们不让机器人看全景电影,但是你可以在回家以后把你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他。”他眼睛望着别处,结结巴巴地重复最后几个字。
  格洛里亚由镇上回来的时候,兴奋极了,因为全景电影的确太新奇了。
  她等着父亲把喷气汽车开到地下汽车库里去。“等一会儿我就可以告诉罗比啦,爸爸。他准会喜欢得像什么似的。——特别是弗朗西斯·弗兰那么悄悄地,悄悄地往后退,一下子就退到一个豹人身上去了,又得赶快跑。”她说着又笑了起来。“爸爸,月亮上真有豹人吗?”
  “也许没有,”韦斯顿心不在焉地回答,“不过是成心逗乐,让人家相信罢了。”他存车花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实在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格洛里亚穿过草地向前跑去。不断地喊着:“罗比——罗比!”
  接着,突然出现了一只美丽的大牧羊狗,她收住脚步停了下来。这只狗一面在走廊里摇着尾巴,一面用棕色的眼睛盯着她。
  “噢,这狗多好看呀!”格洛里亚走上台阶,悄悄地走到那只狗的身旁拍了拍它,问道:“是给我的吗,爸爸?”
  这时,她母亲也走过来说:“当然喽,格洛里亚,是给你的。它多好看啊——皮又柔软又光滑。它还挺老实的。它特别喜欢小女孩。”
  “它会做游戏吗?”
  “当然啦,它会做好些种游戏呢,你要不要试试?”
  “我就来。我要罗比也看看它。——罗比!”她停下来,有点犹疑,皱起了眉头,边走边念叨着:“我敢说,他准在他屋里待着哪,准是因为我没有带他去看电影生气了。爸爸,你可得向他说清楚。他也许不相信我的话,要是知道你是怎么讲的,他就相信了。”
  韦斯顿的嘴唇闭得更紧了。他朝着他的妻子望着,但是她根本不看他。
  格洛里亚急躁地转身顺着地下室的楼梯跑了下去,一面跑,一面喊,“罗比——来看看爸爸妈妈给我带来了什么呀!他们给我一只狗,罗比。”
  不一会儿她就回来了,这个小姑娘吓得直发愣。“妈妈,罗比不在他屋里。他上哪儿去了呢?”没有人搭腔,乔治·韦斯顿咳嗽了一声,忽然对天上飘忽不定的云彩发生了浓厚兴趣。格洛里亚发出了颤抖的声音,就要哭出来了。“罗比在哪儿,妈妈?”
  韦斯顿太太坐了下来,把女儿轻轻地拉到自己身旁,“别难过,格洛里亚。我想,罗比是走了。”
  “走了?上哪儿?他上哪儿去了?妈妈?”
  “我们都不知道,宝贝儿。他就那样走了。我们一直在找他,可是哪儿也找不到。”
  “你是说他再也不回来了吗?”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恐惧。
  “我们也许不久就会找到他。我们会继续找他的。这一段时间,你可以跟你的新来的宝贝小狗玩。看看它!它的名字叫“闪电’,而且它会……”
  但是格洛里亚却流下了眼泪。“我不要那只脏狗——我要罗比。我要你们给我找到罗比。”她那深厚的感情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她急得竞哇的一声恸哭起来。
  韦斯顿太太用求救的眼光瞅着丈夫,可是他只是郁闷地把脚在地上蹭来蹭去,眼睛还是专心致志地凝视着天空,她只好自己去做安慰工作了。“为什么要哭呀,格洛里亚?罗比不过是台机器,一台破旧的机器罢了。他根本就不是个活物啊。”
  “他才没有不是①机器哪!”格洛里亚拼命喊了起来,也不注意语法了。“他跟你我一样,是一个人,他是我的朋友。我一定要他回来。哦,妈妈,我要他回来呀!”
  【① 原文用了双重否定不符合语法的词句,说明小女孩因情急而说出这样的话。】
  妈妈叹了一口气,表示自己没有办法可想了,只好让格洛里亚自己去难过了。
  “让她哭出来吧,”她跟丈夫说,“孩子们感到伤心的事没完没了。过几天,她就会把那个倒霉的机器人全忘了。”
  但是,时间证明,韦斯顿太太有点太过于乐观了。是的,格洛里亚不再哭了,可是她也不再笑了。还有,这些天来,她说话越来越少了,也越来越恍惚了。她那被抑制的忧郁心情使得韦斯顿太太伤透了脑筋。但是韦斯顿太太却没有因为这些而向她丈夫承认是自己错了。
  不久,有一天晚上,韦斯顿太太突然三步并成两步地走进起居室,坐了下来,叉着胳臂——看来是气极了。
  她的丈夫为了看她,从报纸后面探出头来,“怎么了,格雷斯?”
  “还不是那孩子,乔治。我今天一定得把狗退回去了。格洛里亚说她看见它就受不了。这孩子要叫我害精神分裂症了。”
  韦斯顿立刻放下了报纸,眼睛里露出了希望的光芒。“也许——也许我们该把罗比要回来了。你知道这件事是可以做到的。我可以进行联系……”
  “不行!”她声色俱厉地回答说,“你再也别这样说了。我们不能那么轻易地改变主意。要是知道得花那么多时间才能把她跟机器人分开的话,我的孩子才不交给机器人带呢!”
  韦斯顿带着失望的神情拿起了报纸。“这样下去再有一年时间,我的头发很快就要白了。”
  “你可以帮个大忙,乔治,”回答是冷冰冰的,“格洛里亚需要的是改变一下环境。她在这儿肯定是忘不了罗比的。她看见这里的每棵树,每块石头,不都会想起罗比来吗?这真是我所听到的最荒唐的事。真想不到,一个孩子竟会因为失去了一个机器人而消瘦了。”
  “好了,还是回到正题上来罢。你打算怎么改变环境呢?”
  “我们把她带到纽约去。”
  “什么,去纽约!八月份去纽约!哎呀!你知道八月的纽约是怎么一副样子吗?简直叫人受不了。”
  “千百万人也都受了。”
  “他们没有像咱们这样的地方可去嘛。如果他们可以离开纽约,他们就一定会跑掉的。”
  “好了,我们可非去不可。我们马上就走——或者,一安排好了就走。在纽约,格洛里亚会遇到好多新鲜事,交上好些朋友,她会活跃起来,也就会把那个机器忘掉的。”
  “哎呀,天啊,”丈夫直叹气,“想想那像火炉似的人行道吧!”
  “我们非去不可,”答复的口气毫无商量余地。“上个月格洛里亚的体重已经减轻了五磅,我女儿的健康要比你的安逸重要得多。”
  “可惜的是在你把女儿心爱的机器人抢走的时候,你并没有想到她的健康,”他喃喃地说,这话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
  当格洛里亚知道了即将到纽约去的消息,情况立刻有所好转。她很少谈起这件事,但只要她一谈起这件事,总是那么眉飞色舞。还有,她又开始笑了,饭量也跟从前差不多了。
  韦斯顿太太高兴得把她搂在怀里,而且立刻就在她的仍在犹豫的丈夫面前夸起口来。
  “你看见了吗。乔治,她帮助准备行装的时候活像一个小天使,那种张罗的样子好像世界上一点愁事也没有了。问题就是跟我和你说的那样——我们必须做的,就是转移她的兴趣。”
  “哼,”他口气里打着问号,“但愿如此。”
  准备工作很快就绪了。他们在纽约的家也作好了安排,还请了一对夫妇来照管郊区的家。动身的一天终于来临了,这一天格洛里亚完全恢复了她原来的老样子,而且从她嘴里,也没有提过罗比的名字。
  全家兴致勃勃地乘坐出租直升飞机前往机场(韦斯顿本来想用自己的直升飞机,但是那只是一架双座机,没有地方装行李),在机场,上了停在那里的一架客机。
  “来呀,格洛里亚,”韦斯顿太太大声喊着,“我给你留了一个靠舷窗的座位,你可以看见下面的风景。”
  格洛里亚开心地小步跑过来,跳到座位上,鼻子紧贴在透明的厚玻璃窗上,鼻子压得活像一个白色的鸡蛋。她一个劲地往外看,在马达声突然传到客舱里来时,她更加专心致志地往外看了,当她看到地面好像在一个活动的舷窗外面往下沉降的时候,她那幼小的心灵不免感到害怕。这时,她突然觉得她的体重比原来增加了一倍,而且她已经懂得这种情景太叫人着迷了。一直等到地面变成了像一块五彩缤纷的布片缝缀起来的小被子以后,她才把鼻子离开了舷窗,把脸转过来朝着妈妈。
  “我们马上就要到纽约了吧,妈妈?”她问着,一面用手揉搓她那冰凉的鼻子,一面津津有味地看窗玻璃上由于她的呼吸所造成的水汽正在慢慢缩小,终于消失了。
  “大约还有半小时,亲爱的。”然后,几乎毫无顾虑地又接着说:“我们去纽约,你高兴吗?在市里会看到那么多大楼,那么多人和那么多东西,你想不到你该会多高兴呀!我们每天都可以去看全景电影,看戏呀,看马戏,去海滨,还有……”
  “是的,妈妈,”格洛里亚的回答并不怎么显得热情。这时,客机正穿过一片云层,格洛里亚立刻把注意力贯注在窗外云层的蔚然奇观上去了。过一会儿,下面又出现了一片晴空,她转过身来朝着妈妈,突然露出来她像是识破了一桩秘密似的一种神秘的表情。
  “我知道,为什么我们去纽约,妈妈。”
  “你知道?”韦斯顿太太也搞糊涂了。“亲爱的,为什么呢?”
  “你没有告诉我,是因为你想让这件事叫我想不到,但是我知道。”她停了一会儿,对她自己的敏锐的判断流露出一些自鸣得意的神情,轻快地笑了起来。“我们去纽约就可以找到罗比,是不是?——让侦探帮着找。”
  这时,乔治·韦斯顿正在喝一杯水,这句话给他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他问住了一口气;喘息着把水喷了出来,接着就是一阵呛得透不过气来的咳嗽。等这一切都过去了后,只见他站在那里,脸涨得血红血红,浑身溅得都是水,别提多么狼狈了。
  韦斯顿太太仍然保持镇静,但是当格洛里亚以更加迫切的声调重复她的问题时,她觉得有点忍不住了。
  “也许是,”她尖酸地支吾了一句,“现在坐好,安静一会儿吧,看在上帝的面上。”
  “公元1998年的纽约市在它的历史上更是旅游者的天堂了。格洛里亚的父母认识到这一点,并且游览了大多数的胜地。
  乔治·韦斯顿根据他妻子的直接命令,作了安排,在这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里,把他的业务置之不顾,这样,他就可以把时间花在他称之为“把格洛里亚从崩溃的边缘解脱出来”的工作上。韦斯顿像干任何别的工作一样,这件事也是按照讲求效率,一丝不苟和有条有理的方式进行的。一个月还没到期,一切能做到的事都做完了。
  格洛里亚由父母带着登上了半英里高的罗斯福大厦的最高一层,她怀着畏惧的心情,居高临下地眺望着由参差不齐的屋顶组成的纽约全景,纽约市与远处的长岛市的旷野和新泽西市的平原混成了一体。他们参观了动物园,在那里,当格洛里亚看到“真的活狮子”的时候,觉得又有趣,又害怕(她看到饲养员用大块生肉喂狮子,而不是象她原来想像的用活人喂狮子,这时,还觉得有点失望哪),她还再三地坚决地要求去看“鲸鱼”。
  各种各样的博物馆、公园、海滨和水族馆也都列入了他们的参观日程。
  她还乘游览船游览哈得孙河,这艘船是按照疯狂的20世纪20年代的古老风格配备的。她还参加了一次象征性的飞行:在同温层里遨游,那里的天空变成了深紫色,繁星满天,下面的朦朦胧胧的地球像一只硕大无朋的大月牙。她还上了停在长岛海峡深海中的一艘四面镶着玻璃的潜艇,在那碧绿的摇摇晃晃的海底世界里,有好些稀奇古怪的海洋生物好奇地跟她眨着眼睛,很快地游走了。
  作为比较一般的日程,韦斯顿太太还带她逛了几家百货公司,在那里她领略到另一种奇境的乐趣。
  事实上,一个月就要飞快地过去了,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