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三辑)
为参考。”我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开始觉得爱玛侬似乎就是白比丘尼。
美少女为难地皱起了眉。
“别急着下结论。那些是事实,我的确曾经是白比丘尼。但我既没吃过人鱼肉,也并不是不老的。好好听着——我有地球上开始有生命以来到现在为止的所有记忆。”
我无法立刻理解爱玛侬的话,当场呆在了那里。
“脑子有毛病……或者是不是精神有问题,我自己也曾经怀疑过。但查阅过去的文献后,我才确信那的确是我记忆的一部分。为什么会有像我这样的人存在呢?自己想想都觉得害怕。你知道地球出现生命开始,到现在一共是多少年吗?”
“这个嘛……大概几十亿年吧。”
“对,差不多有三十亿年。我在图书馆查阅了资料,作为最初生命形态的单细胞生物好象是从蛋白质和氨基酸的状态下演化出来的。我的记忆中最最久远的部分,应该是作为原生生物……或者应该是某种细菌吧。总之是在海洋中游荡的感觉。接下来是一个接一个的个体的记忆。似乎是和我有直接关系的一只……或者说一个人,这个人会完整地继承从很久很久以前我的祖先开始知道这个人上一代人的记忆,然后不断重复这样的过程。”
“你的父亲、母亲也是这样的吗?”
“母亲在我还小的时候就过世了,父亲离开了家,也不知去了哪里。那是我出生后不久的事。父亲是个毫无责任感、也不顾家庭的人……这一点我非常清楚,因为我有母亲到生下我为止所有的记忆。”
不知为什么,我打了个冷战。如果是那样的话,爱玛侬连和自己亲生父亲相爱的体验,都可以从母亲的记忆中抽出,作为自己的体验留在记忆中。我把剩下的啤酒一口气喝了下去。
“在我还是鱼的时候,一同出生的伙伴们一个接一个地被其他生物夺去了生命。但只有我的祖先,总是能奇迹般地在生存竞争中幸存下来。两栖类时期、爬虫类时期也是如此。也就是说,我的祖先总是处在种系发生的最前端。进化到灵长类以后,从后足直立、使用工具开始到现在真是一瞬间的事。进化如同雪崩爆发一般。伴随着人类社会组织化的进程,文明开始了爆炸式的发展。但是,说起人类的行动方式,却和进化到人类之前没什么本质的改变。因为有了语言,所以比以前更会给战斗本能找借口了,也就是这么点区别。”
我是在做梦吗?这种想法开始盘踞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是不是我和爱玛侬都喝了太多啤酒呢?
“我想,这可能是一种遗传病。”美少女自嘲地说。
“不是那样的。如果这是真的,那它根本不是什么疾病,而是了不起的超能力啊。”
“超能力……不是那种东西。正因为我是病人,所以才会对自己的疾病有超乎一般的详细了解。如果说是DNA排列异常的话似乎很简单,但人应该是不需要过多的记忆的。因为比起想要记住的事,想要忘记的讨厌的、污秽的体验应该更是多得不得了。对这些想忘却的事,经过几亿年也无法忘记,你能明白着是怎样的心情吗?这样也算是超能力吗?”
“可能笼统地说成是疾病好象也有点……”
“关于大脑的功能,恐怕没有人能够很肯定地说清楚它与大脑构造的关系。比如,就像遗传基因导致某种精神疾病的遗传一样,个体的记忆不断累积在DNA上复制给子孙,这恐怕只能是由某种显性异常基因导致的。”
“那么,有这种能力的人,除了你之外还有很多吗?”
“没有。我查了一下家谱,有这种能力的人一代只会有一个。所以我不知道除我以外有这种能力的人。”
“还有别的什么人知道你的能力吗?”
“应该不知道。之所以会产生八百比丘尼的传闻,是因为我不管在哪一代,都能对以前发生的事说出同样的内容。古代人的平均寿命非常短,如果是长老也就罢了,象我这样的小女孩,竟能对四五百年前发生的事进行细致入微的讲述,别人会那么想也不奇怪。”
“原来如此。因为觉得不可思议才在背地里说是吃了人鱼肉啊。”
“有了这件事的教训,那之后我就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说了的话也就会落得被当怪物的下场。”
“但你轻易就告诉了我。”
听我这么说,爱玛侬用有些生气的表情瞪了我一眼。我有些窘迫,只好站起来说;“我再去拿一瓶啤酒过来。”
回到座位上,爱玛侬用手支着脸望着窗外。
“之所以会对你说,是因为你很像我的丈夫,像我江户时代的丈夫。年岁、长相、整体感觉都一模一样。他是很内向的人。。。但却非常温柔。所以在船舱里我才会脱口说出你是我的丈夫。”
“是这样啊……有那么像吗?”
“对,一模一样。但是……”爱玛侬有些遗憾地接着说道,“他得了霍乱死掉了。我看到你就想起了他。”
我有些兴趣索然。
“这叫转世轮回把?如果你是他转世重生的话。。。我也这么想过。还有一点,因为知道你是科幻迷……所以想听听你的想法。不管缺少了哪个条件,我想我都不会对你说的。”
我们的确是啤酒喝多了。一定是酒精让我们变得话多起来。
“我的想法?”
“就是说,为什么会有象我这样的人存在。说实话,我已经受不了记忆的重压了。你不觉得三十亿年的记忆对于一个人来说太过沉重了吗?”
“……”
“我累了啊。”
爱玛侬这么说着,像是什么都无所谓了似的。我累了,不如死掉算了——要是继续说下去的话,总觉得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我就说说我的想法吧。”我努力思量着下一个词,“我认为所有生命都一定有其存在的价值。在这之中,有特殊能力的你一定肩负着比其他人类更重要的使命。”
“……”爱玛侬用求救的眼神凝视着我。
“你是地球上生物进化的活证人。你想过这种可能性吗?”
“没有。可以,要向谁作证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这个世界上的生命诞生的同时,你的意识便苏醒了。在你的DNA中,存储着不同时代的不同个体的记忆,你继承了这些,而且要把他们永远地传递下去,这就是你的使命。”
“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个……具体原因谁也说不清楚啊。虽说是使命,可也不知道是对什么的使命。另外,还有一种可能性。也可以认为你的存在是某种定时装置。生物在地球上不断进化,进化到某个极限水平时,也许你的DNA内的非活性遗传基因会对此有所反应。”
“会是什么反应呢……”
“以我的想象,到达进化的极限也许意味着肉体的解脱。那样的话,也许你是人类进化到灵体形态的催化剂。”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也就是说,也许当人类到达最终进化阶段时,爱玛侬的意识就会对人类的进化情况进行判断,成为把人类潜在的遗传基因活性化的诱因。”
“……”
“然后,人类就会进化到灵体状态。”
“为什么非要变成灵体状态不可呢?”
“不不,这只是我的想象。不过,如果进化的极限是非活性遗传基因的活性化,那么在那之后就不再需要肉体了。总之,在‘进化的极限’到来事,因为没有办法进一步进化了,所以要么变成灵体状态,要么就只有退化了。”已经醉得很厉害的我,东拉西扯不停地讲着。
“那么,所谓灵体状态,是说人类会死吗?”
“不,是说人类意识的集合会变成接近于‘神’的存在。”
“什么时候会发生呢?”
“……那就不知道了。但是你自己刚才不也说了吗?人类的行动方式基本没怎么进化。如果是这样,那作为生命监视者的你,出场还为时过早。”
美少女又沉默了。她默默地在我杯子里倒上了啤酒。我的话到底有没有引起爱玛侬的兴趣呢……不知道。
“你的空想还真是出人意料。”爱玛侬突然用快活的口气说,“我的话也很有趣吧?你不认为这是很有独创性的想法吗?科幻里还没有这种故事吧。”
我目瞪口呆,“不,我还没读过类似的故事……这么说刚才的话全是虚构的?”
爱玛侬笑了起来。“当然了,刚开始我不就说了,不管你信还是不信。”
啊,结果,我只是这个疯女孩用来消遣的对象而已。虽说是谎话,但我刚才完全败在这个美少女之下了。这样的玩笑,倒也非常有趣。
在那之后,古怪的美少女突然能说会道起来,向我讲述了很多事情。从流行音乐到摩登爵士乐,从电影论到文学论,从旅行的实行方法到职业棒球,话题不断变换着。对每个话题爱玛侬都惊人地精通,不会让我觉得腻烦。那段时间实在是太快乐了,我甚至觉得整个世界都停止下来。
我们桌上满是空啤酒瓶,当关于少女漫画的话题渐入佳境时,那个低重心的服务员来到了我俩旁边。
“已经九点了,食堂要关门了。”她恶狠狠地说着,指了指出口。
我和爱玛侬站了起来。
我们互相牵着手,摇摇晃晃地回到了二等舱。我和爱玛侬躺了下来,完全不把船舱里中年妇女和酗酒中年男人的目光放在心上。两个人盖上一张毛毯,酒劲一下子就上来了,自己都能感到意识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醒来时旁边已经没有人了。我环顾四周,想找到爱玛侬,却只看到中年妇女和酗酒的中年男人,哪儿都没有美少女的影子。是去厕所了吗?可是那个背包也不在。那个绣着“E·N”缩写的背包。
也不想去问那中年妇女和酗酒的中年男人……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看了看表,再有不到一小时就要入港了。
我站起来,想去找找爱玛侬。就在这时,我发现在《豪瑟的记忆》里夹着一张纸。
上面是这么写的:
“Good morning!
Goodbye!
EMANON”
我跑过通往甲板的走廊,看到甲板上没有人影,就又向船内食堂跑去。在那里我也没能找到美少女的身影。我还去窥探了特等舱,虽然有可能被赶出来,但还是在船舱里不断地寻找着。
我突然想到,爱玛侬会不会是乘车上船的呢?考虑到这种可能性,我又跑到停放车辆的船舱寻找了一番,依然是一无所获。
船很快就入港了,但我还是不死心地站在细雪飘零的码头上。虽然已确认所有乘客都下了船,但我还是一直、一直等待着。
最后,我还是没有再见到爱玛侬。
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留下那张纸条,又突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许十三年的时间可以轻易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吧。在与那个美少女不可思议的偶遇之后,已经有这么多的岁月悄悄消逝了。
我自己觉得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是,在这十三年中,人类登上了月球,发生了石油危机,美国总统下台,试管婴儿也出生了。
说到我身边的环境,在那之后,我从大学毕业;进入一个中等规模的商业公司;曾两次失恋,后来经由相亲开始了平凡的婚姻生活;和绝对不读科幻的妻子生下了两个男孩;父亲去世;我升职做了股长。
这就是十三年间的详细情况。
不过,尽管如此,我想我本质上还什么都没有变。
虽然在世俗之中劳顿奔波,但我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直在读科幻,也还和以前一样是个直情径行的冒失鬼。
这样不是很好吗?我是这么想的。
今后我也还是会保持自己的个性,度过和其他人大体相同的平凡人生吧?那样不也挺好吗?
虽说如此,但在日常琐事中,我偶尔还是会想起爱玛侬,那个有着无法言说的魅力的少女。
如果当时在船上找到爱玛侬,我现在的人生会变得不同吗?
每当这时,我就会陷入感伤的情绪,看着藏在月票夹里的纸条。
“Good morning!
goodbye!
EMANON”
我以为和美少女再会的可能性恐怕只有百万分之一。但是,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十三年后的今天,我见到了爱玛侬。
我在出差地完成了工作,站在车站的月台上,看到了她的身影。已经是黄昏了,夜色悄悄降临。我把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无所事事地看着飘扬的细雪。
我不经意地瞟了一下旁边,她就站在那里。绝对不会认错。虽然经过十三年的岁月,体态已经变得成熟,但那就是爱玛侬。为了确认是不是自己搞错了,我偷偷瞥了她好几眼。大概三十岁前后,头发剪得短短的,有种被生活折磨的憔悴感,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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