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三辑)
而且假如出了乱子,奥尔加克要找他——汤姆森负责任。他叹息一声,加快了下降速度。
随着咔嗒咔嗒的信号声,各个阶层一晃而过,一层接着一层。每一层都在希斯潘社会中占据一定的位置。他已经过了十个低级技师区,穿过储藏层,孵育层,辅助动力单位;然后他飞过许许多多拥挤不堪的工人室,合成食物丸工厂,越过复杂的机器和火焰永恒的原子破裂器层。
在传送管道的力场中,还有其他上下的人们。当他一晃而过时,大家都向他打招呼。一些平级的人优雅的点头致意,其他人按住所的层次以不同程度的卑微向他致敬。他将脑袋当地一垂,手一扭做为回礼。突然,他细长的身躯几乎一弯到底。
一个年轻人刚跨了出来,走到工人膳食层的平台上,扭动着电阻箱,顺着传送道升了上去。他身体高大,体格匀称,既不像汤姆森那样又细又长,前额突出,也不像工人那样笨重。他的动作敏捷而优雅;栗色的头发闪闪发光;他相貌堂堂,贵族气派,显示出受过高等教育。不论是对工人、技师或同级。他都一律投入直率而随便的一笑。仅此一点就使他不显得傲慢自大,但他的奥尔加克同僚们却对此大为反感。
他对卑躬屈膝的汤姆森报以同样的一笑,便去了。一个栗色的怪物,向最高的奥尔加克层区飞去。汤姆森直起腰来。他如此地惊慌失措,甚至当一个工人卑恭地向他致敬时,他都忘记了适度而又周全地点头致意。
贝尔顿,一个奥尔加克,在工人层做些什么?当然了,对一个奥尔加克的来去行踪提出疑问不是一个技师——总技师也罢——职权范围中的事,但非常偶然的,而且只在有很重要的原因时,统治阶层的人才肯屈尊离开他们的公园和宫殿。汤姆森意识到贝尔顿与他的同僚们大不相同。与其他人,像加诺——阴沉昏暗的脑袋瓜子——在一起时,汤姆森知道自己的地位,表现极为自如,而对贝尔顿,却非如此。
这个黄头发的奥尔加克对所有层区的犄角旮旯都感兴趣,到处问长问短。他还向汤姆森询问过他的同僚们某种技术和科学问题。事实上,他有时会同一个工人攀谈。这本身就是前所未闻之事,汤姆森对此大不以为然。每个人都应该各守本分,循规蹈矩,即使是个奥尔加克也不例外。
升降井的底部弹射出来,承住总技师。他在恍惚之中几乎没来得及拨拉杆,就在悬浮中停住了。三千英尺的下降已经到头了。
他打着颤,将单薄的衣服裹紧了削瘦的肩膀,轻轻咳嗽着。他敏感的皮肤觉察出这样的深度中令人不可宽恕的温度变化。可不,这确实比血温低了一度半,只有在那种不变的环境中他的身体方能感到完全舒适。
哈利正在传送管道的底层等着他。他那付长着尖鼻子的相貌显出一幅忧心忡忡的样子,但一见总技师便舒展开来。现在他可以推卸掉肩膀上所有的责任了。哈利,像所有其他低级技师一样,只能最小程度地承担起像独立思考和行动这样费力的东西。他属于与工作直接接触的阶层,监督他们的操作,指挥他们的行动。他们组成管理部门,而总技师只负全面责任:做计划,进行实验,作出科学发现。
“这是什么意思?”汤姆森严厉地问道,“难道就因为你太懒惰而不愿意自己思考解决问题,就非要打扰总技师重要的思考吗?”
哈利患有神经性抽搐症。两个阶层中的许多技师都患这种病,神经系统与血管比起来过于发达了。他的近视眼急速地眨动,胳膊和腿不由自主地颤动着。“很抱歉,汤姆森,”他低声下气地说,“打扰你的思考了。但出现了一个新情况。你看,你指示让一队工人从下面的岩石中爆破出新的区域,我被指定负责。”
“我知道,我知道!”汤姆森不耐烦地咆哮着,“我们的原子破裂器需要更多的燃料。接着说吧!”
“简单说是这样,”哈利急匆匆地说,“按照正常的程度,我在命令爆破之前打开了介子发射器,因为有时会发现可以另作它用的其它物质嵌埋在岩层中。我敢说,当我看到射线暴露出的东西时,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了。我停止了所有的工作,立即与你联系。这是一个不在我管辖范围内的问题。”
汤姆森问道:“你看到什么东西了,吓得你丧魂落魄的?”
“你自己决定吧,看!”
他们站在最底层之下。在几千年的进程中,因为希斯潘需要越来越多的动力,城市下面的坚硬岩石已经逐渐钻得越来越深了。岩石用震荡电子噪声器粉碎,产生的粉末喂入原子破裂器中,在那里,在屏蔽高温炉中,电子从原子轨道上激发出来,正负电子立刻湮没,所产生的能源供给为城市提供动力的所有巨型机器。
一个从闪光发亮的石英岩中爆破出来,尚未竣工的岩洞中站着四十名工人。他们身强力壮,高大魁梧,他们躯干上肌肉隆起交错。这些工人们一动不动地站在令人乏味的机器和粉碎器旁,耐心地等着他们上司会商结束。即使等上几个小时他们也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这都是日常事务。他们轮班干活,然后回到膳食层,在长形的公共饭厅中默默地吃营养丸,再移到交配区,进行了必要的活动,然后再升到娱乐层,在那里他们可以得到珍贵的几个小时交谈,争论,开玩笑。观看经过选择,无害的喜剧声像,并边看边不加思索地哄堂大笑。然后,一见信号,又移到最后的寝室,在那里直到被信号唤醒,继续那无休止的循环。
哈利的手指哆哆嗦嗦移到介子线发生器控制键上,打开了它。机器嗡嗡作响,发出了蓝光。坚固的岩石好象在它面前解体了,变得像最清澈的玻璃一样透明。汤姆森凝视着,不由自主地骤然一动。一个总技师在下级面前显示出粗俗的惊讶之状是有失身份的。
一座精致的金字塔模糊的轮廓在下面隐约可见,被包在一层紧裹在压力岩层之下。在它锥形的塔身中,显出一条如沉积泥沙和颓塌的石头淤塞了的墓道,它的尽头通向一座阴暗的墓室。他迅速跨上前去,调整了射线的深度,使其中的物体浮雕般清晰地叠显出来。
两个躯体平躺着。一个身着锃亮的盔甲,四肢舒开躺在一个壁龛中;另一个好像是无意识摔倒的,曲踡在石头地板上,无论从相貌和服饰上看,哪一个也不是希斯潘人。他们好象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陌生人,保存得如此之好,就好像是他们刚刚睡着了一样,但又显然是死了。一种略略泛光的黄色气体充满了墓室。
汤姆森蹙了蹙退化了的鼻子。射线发生器边的精密仪器疯狂地波动着,强大的辐射线穿透一层层的岩石。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极不适宜的惊呼。在封闭的墓室一角中,他看到一个圆球的影子,一道道细微的辐射线正从它的那些小眼中源源源射出。金属镭!在无数的年代中,它的原子衰减着,无休止地放射出一定量的阿尔法,贝塔和伽马射线!
“我们怎么办呢?”哈利忧心忡忡地问。
有一阵功夫,汤姆森的肩头垂了下去。他真不希望承担作决定的责任。在这种紧急情况下,他是否应该告诉加诺——奥尔加克的头头,让他下命令呢,然后,他伸直了瘦弱的身子。不,这是他权力范围之中的事。他必须亲自处理。
他力图不使自己的声音颤抖,一边发出了他认为是斩钉截铁的命令:“哈利,将外围的岩石层粉碎掉,然后再粉碎掉墓室的内壁。但留神别碰坏了里面的任何东西。我们必须检查这两个陌生人的躯体。谁知道他们就在这希斯潘的地基之下埋了多么久。”
哈利发出命令。工人们顺从地行动起来。钻机嗡嗡作响,穿透坚硬的岩石,就好像穿透融化了的黄油一样。粉碎机将四周的岩层吹成微不可见的粉尘。粉尘马上被吸入真空输送管,又在回旋的气流中输入上层的的原子破裂器里转换成动力。
“够了!”哈利做了个手势。
钻机嘎然而止,粉碎机也停住了。最后薄薄的一层消失了,墓室暴露在眼前。稀薄的黄色气体涡旋而出,散漫开来,成为分散的粒子。空气拥了进去,沐浴着两个寂静的躯体。一声令下,一个工人笨拙地走到放置镭的球体跟前,将它投入一个铝制的容器,封住了顶端,至于他的手是否会在这过程中被置死的辐射线灼伤却关系不大。
哈利直吞唾沫,两只眼睛差点儿从脑袋上弹了出去,他脸上皮肤随着急剧的抽搐而扭歪了。“看!汤姆森,”他有气无力地喘息着,“他们活着!”
汤姆森觉得汗珠从他的秃脑门上泌出了,尽管这里的温度低于他所适应的温度一度多。工人显得局促不安,低垂的脸上露出惊慌的神情。总技师还足够清醒,严厉地命令他们回到自己地层区去,虽然他们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这是破例的,但他自己的处境也是前所未有的。
工人们匆匆地走了,曳着脚步走进传送管道,迅速上升到空荡荡的膳食层,边走边议论所见的事情。
只有汤姆森和哈利留在那里,面对着这两位起死回生的人。
四
山姆·沃德首先回到中断的生命进程中来。他被置于抑制性气体中的时间比克里奥恩短。当保护性气体消散了,新鲜空气取而代之时,他睁开眼睛,打着哈欠,无意识地舒展开四肢。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头几秒钟,他就好像只是从一个特别深沉和益于健康的睡眠中醒来一样。
然后他眨了眨眼睛。他在作梦吗?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那是些什么怪家伙,这么盯着他,好象他是一种新种类的昆虫似的。他的目光落到了披盔戴甲,舒展开来的躯体上。那躯体正在蠕动,坐了起来!
山姆惊呼一声,顿时清醒了。圣弗里普,如恩,森林,金字塔,玛亚人,跌入这个洞穴,陷入圈套,然后是……一片迷茫……
他一跃而起,枪“嗖”地一声出了套;端平了。“好吧,”他声色俱厉地说,“你们装什么蒜呢?”他是冲着面前两个怪人发问的。这个森林出来的怪东西越来越多。他们不是玛亚人,但他们也不是他所见到过的任何人种中的人。还有充斥着山洞后面的那些复杂机器,他有足够的物理和工程技术知识来判明那些东西比一九三七年的水平先进得多。
汤姆森审慎地摇了摇头。这件事的确得找加诺。他的脑子敏捷地转动着。不管怎么说,他到底是总技师,他知道一些那个世界上死亡之前阴暗年代中的历史。希斯潘曾被隔绝在一层保护膜中。他们是那些早期时代的原始人。不知怎么封闭在这地下的墓室里,掩埋在多少个世纪生成的岩石之中。装有镭的圆球,已经消散了的气体,虽然使机体的一切生理活动停止了,却完好无损。
至于那个陌生人说一种希斯潘语的古代变种也没有使他惊奇。地球在灭亡之前曾有一种通用的语言。还有他手中的那小块奇形怪状的金属,那显然是件武器。毫无疑问,坚硬的球状物会从它的开口中射出来。他并不害怕,技师阶层天生就没有恐惧感。而且,只要一碰身边粉碎器上的按钮,那个陌生人,他的武器和所有一切,就会被送去喂原子破裂器的能源装置了。
“装蒜?”他缓慢地重复着,“我不懂这个词,但你得做许多解释——你,你的伙伴,还有这你们作为死人躺着的地方。我得请加诺询问你们。”
山姆·沃德垂下了手枪。这个穿着闪闪发光的质料,一条皮带的服装,秃顶高额,个头矮小的人说话时用的那奇怪的,缩短了的章节使山姆惊讶得目瞪口呆。在某种意义上,这是英语,而且听得懂,但是……
这时,克里奥恩轻捷地立了起来,抓住他的马其顿短剑。看上去好象是凡人中的神——他那漂亮的金发和那镇静碧蓝的眼睛,用迅速的一瞥将所有的人都收眼底。那么,这就是未来了。一万年过去了,世界屋脊上的大智者并没有撒谎。他失望,又有些轻蔑。这些就是未来的人吗?一个亚历山大时代的希腊人,满腹亚里士多德和伊斯基罗斯的学问,能和站在他面前的这些又细又长,瘦弱不堪的家伙为伍吗?然后,他和山姆·沃德的目光相遇了。噢,这个人却迥然不同。他颇为赞许地看到他那高大、肩宽背阔的身体——力量的证明,发达的肌肉,坚定的灰色眼睛,成一字形的眉毛,这是一个可以把战斗当游戏,并明智地做出判断的人——健康的体魄。
山姆迷惑不解了。魁扎尔复活了,这些其他的人……真他妈的越来越湖涂了,简直是作恶梦。他忽然转向克里奥恩:“你究竟是谁——魁扎尔,玛亚人,还有什么?”
克里奥恩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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