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晋康科幻作品集
下面就是歇斯底里的群众场面,成千上万伊拉克人朝向清真寺俯伏在地,他们在晌礼时为萨拉米的健康祈祷。从画面上看,伊拉克人的悲伤和愤怒是完全真诚的,他们目光中的仇恨和狂热使几百公里外的贝克尔都感到颤粟。贝克尔立即拨通了中国、美国、俄罗斯、日本各大国大使的电话,他们都答应立即同本国政府磋商。
30分钟后,埃及大使回了电话:“代首相阁下,我受埃及、中、美、俄、日、韩各国政府委托,特向你保证,一旦科威特遭到从陆地、空中或海洋上的任何进攻,包括越境炮击或导弹袭击,多国舰队都将立即作出反击。联合舰队现在正向阿曼湾和波斯湾前进。”
“十分感谢国际社会的支援。”
“不必客气。另外,各国政府派出的医疗队已在途中,最快的一个半小时后就可到达科威特。”
“谢谢。”
就在这时,屏幕上的歇斯底里场面突然消失,信号中断,屏幕上只剩下一片雪花。十分钟过去了,伊拉克的电视转播还未恢复。在这难熬的十分钟里,贝克尔心如火燎,他担心这是进攻的前奏,他不停地同边境驻军和雷达部队联系,并请各大国的KH-23锁眼式侦察卫星密切注视伊拉克境内的动静。
30分钟过去了,各处的情报来源均说伊境内毫无动静,突然,电视播放又恢复了。画面上仍是伊拉克电视台的导播室,镜头对准担架上的一个病人,他满脸都是疱疹,几乎难以辨认,但这张极为丑陋的面孔仍保持着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严。话筒放到他面前,他声意喑哑地说:“我是萨拉米总统。我去科威特访问回来就患上恶疫,也许是安拉要惩罚我们,也许是犹太复国主义者的阴谋。但无论如何不会是科威特兄弟的罪过!我相信他们,就如你们信任我。
我命令军队立即停止动员,即使我死了,也不能向科威特境内开一枪!”
他显得十分虚弱,吸了几口氧,又喘息一会儿,才接着说道:“阿齐慈副总统为我的不幸而激愤,所以他的决定过于感情化。现在,他在我的劝说下已同意收回刚才的命令。希望伊拉克人民信任他的领导,同心协力共度难关。”
电视转播结束了,贝克尔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不过有一点颇费寻思,为什么阿齐慈副总统始终未在电视中亮相?他是被软禁、枪杀,还是忙于国内事务?
生死平衡(十三至十九)
十三、返回科威特
下了飞机,皇甫林就到北京各市场去闲逛。他去了大栅栏、天桥,在挨肩擦背的人群中东悠西荡,自得其乐,这是他的一大爱好。不过在笑意中常常冒出片刻怔忡,他会想起一个戴面纱少女的倩影,嵌在人声鼎沸、烟雾缭绕的背景上。那位姑娘的藐视和不恭激怒了他,使他一怒而去,但是,当他自认为已经把这些在脑海中全部抛却之后,潜意识的思念就开始来折磨他。
这些天,他一直贪婪地想着中国的饭菜__在国外吃中国菜,哪怕是非常正统的中国饭菜,也全象变了味!他在谭家菜饭馆里吃了午饭,按规矩,女主人亲自陪他一块儿吃。下午,他又买了王致和臭豆腐,六必居酱菜,德州扒鸡,罗罗嗦嗦拎了一大包。晚上七八点他才回到“平衡诊所”,这是他祖父在北京开的分店,已经50年了,没有多大进展。因为北京的著名医院太多,病人的文化层次太高,他们轻易不会相信这种类似江湖医生的诊所。父亲退休回家后由他接手,他更是天生坐不住的性子,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小巷里。
巷里停着一辆高级的红旗Ⅲ型轿车,正堵着诊所的门口。他纳闷是什么大人物来看病?正在翘脚?瓮幕な啃∧纫谎劭吹剿ざ眉馍暗溃?“皇甫医生!是皇甫医生!”
两个衣冠楚楚的人立即从车里出来,从他们的从容举止可以看出他们肯定来自高层,他们礼貌恭谨,但遮不住内心的焦灼,一个人趋步上前同皇甫林握手:“是皇甫先生?我们已等了四个小时。请立即随我们到机场,科威特代首相贝克尔先生邀请你返回那儿,科威特发生了极凶恶的天花流行。”
皇甫林吃惊地问:“代首相?首相肖卡德先生呢?”
“他、埃米尔及大部分科威特领导人都已罹病。”
皇甫林很震惊,他想问问法赫米兄妹的情况,但没有开口,他知道外交渠道不会送来这些详情。他没有片刻犹予,立即跨进车内,忽然又钻出来:“小娜你也去,把所有的平衡药物全带上,快!”
他们匆匆忙忙把诊所内的药物都撂在三个大纸箱里,两个官员到巷口随便拦了一部工具车,让司机看了证件,工具车司机爽快地答应了。
两辆车在汽车的洪流中穿行着,不时尖啸着闯过红灯,指挥岗上的交通警愤怒地瞪着眼,但他们看到了红旗Ⅲ型轿车的号码,没有再吱声。小娜坐在工具车里,想到情况竞会这样突变,几分钟前,她还绝对想不到能去科威特跑一趟!所以抑制不住激动,不时格格笑着。司机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这一辈子看见交通警就腿肚打颤,何曾想过能风风光光地连闯红灯?他也极为兴奋,在汽车急驰的啸叫声中不停地大笑着,同小娜高声交谈。
当然小娜没有想到,科威特是什么样的惨景在等着她。
一架波音757在机场已等了三个小时,看见两辆车风风火火闯进机场,里面的人才舒开眉头。皇甫林跳下车,交待地勤人员把药品装进货舱,自己则拉着小娜急急爬上舷梯。他们刚一踏进去,舷梯车已渐渐分离,两分钟后飞机就滑进跑道,呼啸升空。
机舱内经过改制,大部分座椅都拆除了,装着很复杂的医疗器具和化验设备。头等舱里有外交部西亚司付司长韩去玉,有协和医院流行病学权威陈大中,他是第二批援科专家小组组长,还有其它几位。虽然已等得心焦火燎,但他们都很有教养,再加上皇甫林事先并不知情,不能怪他,所以几位彬彬有礼地同皇甫林握手。
皇甫林偶然向中舱一探头,看见那位工具车司机在角落坐着,他很惊异,正要开口询问,那位司机又是挤眉又是弄眼地比划个不停,他悄悄来到中舱,司机苦苦央求:“求你大发善心,我难得碰上这么一回奇遇,多刺激!特过瘾!让我也去科威特跑一趟吧。
求求你,行吗?我一看就知道你老是个善心人!”
小娜弄清了原委,也帮着他央求:“答应他吧,他碰上咱也算有缘份。”
皇甫林忍住笑,这个不安份的家伙倒挺合自己的脾性,不知道这个鬼灵精是怎么溜上来的。
他板着脸说:“好,小娜你立即教他注射,到病区后也能当个人用。反正飞机中途不会再停了,想撵你走也没办法。你叫什么名字?”
司机眉飞色午,答道:“我叫兰小龙,回民,我听说回民的老祖宗是唐朝从黑衣大食过来的,早想去看看伊斯兰国家是什么样子!”
皇甫林不再说话,悄悄找一个角落,把几把座椅的扶手拉开,拼成一个沙发,躺下来闭目养神。不过脑子里一点也静不下来,法赫米、穆赫等人的面孔老在眼前打转。还有那位艾米娜。严格说,那是一个冷心冷肺的女子。不过,她的刻薄包在稚拙天真中,不怎么让人反感,反倒使他念念不忘。
他听见前边几个人在低声闲谈,偶尔听见平衡医学、皇甫右山等几个熟悉的音节。于是他尖起耳朵偷听起来,在这方面,他从来不想作一个绅士。
皇甫林初进飞机时,陈大中教授就觉得似曾相识,他竭力回忆,总想不起来,等到介绍了姓名,他才恍然大悟,不,他没有见过这位青年,倒是和他的祖父打过交道。那怪人给他的印象十分深刻,所以四十年后还能忆起来。这个青年人与他祖父长得非常相象,看来皇甫家的遗传基因十分强大而稳固。
他轻声问韩司长:“怎么找了这个活宝当专家?”
韩司长从他的话意中听出了轻微的责备,他解释道:“是科威特点名邀请的,听说他在那儿治好了首相儿子的痼疾。你对他有所了解吗?”
“不,我只见过他的祖父皇甫右山,他和我的一位老师庚天均教授有过一次激烈的冲突。”
“他的什么平衡医学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派胡言。你只用知道两点就能作出评价:皇甫右山说,按平衡医学,所有病症只须用一种药物__人体潜能激活剂,这岂不是天方夜谭!还说人类必须有意维持一定的死亡比率,才能保证自然选择的有效,才能逐步增强而不是削弱人体的免疫体制。公平地说,他的观点中不乏一些闪光点,但总的说他走得太极端了。他的观点与希特勒的优等种族理论是一母所生的怪胎,甚至可以说玷污了医学工作者的良心!”
韩司长说:“我好象听过一些传说,说他治好了一些病。”
“我知道,否则皇甫家也维持不了50年。找他看病的多是低层百姓,很容易形成对他的盲从和崇拜,这样他就能利用心理因素来治病。你知道,心理治疗的确能治好不少病症,甚至偶尔也能治好一些顽症,并且最容易在文化素养较低的阶层中奏效。”他苦笑道:“可惜,高度发达的医学对科威特的灾疫基本是无能为力,这种现状帮助了这种江湖医生。”
韩司长关心地说:“趁这个时间你多少介绍一下,你们抵科以后如何工作?”
“对已患病的人基本无能为力。只能作一些辅助治疗,避免继发感染并隔离传染源。然后我将用那儿的天花病毒制出天花疫苗,向健康人群注射__很可能要在全世界范围内注射。即使灾疫迅速控制,其花费将超过数亿美元。”
“疫苗制成大约需要多少时间?”
“我将使用最新发展的杂交法,用大肠肝菌快速繁殖的特性,大量生产天花病毒,再由此制造疫苗。这种方法我们已发展得炉火纯青,估计4-5天就可制出足量疫苗。”
韩司长轻叹道:“5天,按目前传播速度,科威特恐怕已经无人幸免了。”他困惑地说:“我是一个没有进过医学殿堂的外行,常被医学殿堂富丽堂皇的外表所惊服。在我印象中,现代医学没有征服不了的病魔,甚至复制人体都办得到,为什么对常见的病毒却如此无能?”
这番话使陈大中很羞愧,他低声说:“现代医学正在发展对付病毒的办法,比如用干扰素诱生剂就是一种办法。干扰素基因位于人的‘体细胞’第二和第五个染色体上,当诱生素激活它并产生干扰素时,它再激活抗病毒蛋白基因(位于体细胞第21对染色体中),使病毒侵入的靶细胞内产生抗病毒蛋白(AVP),对各种病毒有广谱的抑制作用。可惜,诱生剂的研究还没有到实用程度。”
他们的心情都很沉重,不再说话,当专机抵达科威特机场,无线电中听到机场飞行调度说:“中航1248号班机可以降落,请注意,由于疫病,机场只剩下少数工作人员,下降时请格外注意安全。”
飞机已对准了跑道,开始降落,忽然一声巨响!一个东西狠狠地撞在舷窗上,在钢化玻璃下留下一团血迹,几根羽毛。皇甫林急从舷窗外向后看,见一群野鸭正迅速向后退去,很快消逝。机长在麦克风中说:“请乘客放心,刚才是一只野鸭撞上飞机侧面,没有造成损坏,现在仍在正常降落。”
飞机在跑道尽头缓缓停下。舱门打开,两辆丰田REV5轿车飞速开过来,把他们接走。皇甫林对韩司长说:“兵分两路吧,埃米尔王宫那儿你们去,我先去首相家。我在那儿比较熟。”司长和陈教授看看这个颐指气使的青年,没有表示反对。
十四、医界狂人之二
1992年6月北京协和医院实习医生陈大中匆匆走进主治医生办公室,庚教授问:“特护室的李雅兰仍然没有好转?”
陈大中忧心忡忡地说:“没有。”
病人李雅兰65岁,是一位政界要人的夫人。庚教授向来怕接这种病人,一则各方干扰太多,再者,这些人大多常服用一些贵重药品,身体内有了抗药性,再用类似药物时疗效就很不明显。他知道李雅兰不太有希望活下去,她的身体就像一块已经发出磷光的朽木,高血压,肾衰竭,严重的胃窦炎。他叹息道:“尽人力听天命吧。”
他看见年青医生似乎还有话,便问:“还有什么事吗?”
“病人家属为他请了个江湖医生,是什么平衡医学的创始人皇甫右山。这会儿正在为她诊病。”
庚教授皱起眉头。所谓病急乱投医,绝症病人家属的心情可以理解,一般情况下他常对此装聋作哑。但他碰巧知道这个皇甫医生,他的医学论文和严新的气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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