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晋康科幻作品集
来,兴奋剂的绝对界限的确难以划定。有些办法,像长跑运动员的高原拉练,在本质上也属于一种‘兴奋剂’。由于高原气压低,氧含量少,在高原锻炼可以刺激运动员的脑脊液,产生更多的血红蛋白,增大了人的体能。现在有些国家还建立了仿高原拉练房,人为制造低气压环境,达到和高原拉练同样的效果。这种方法为什么至今仍是合法的?因为尚未发现它对运动员造成明显的损害。但其它兴奋剂就不同,比如红细胞生长素、携氧乳剂,使用过量常常造成猝死;生长激素使用过量会引起肢端肥大症、心血管症、糖尿病、癌症、皮质底节骨髓变性症等。”他总结道,“生命的本质就是一种精巧的平衡。一旦某个方面的发展破坏了平衡态,生命就要受到伤害。从这个意义上说,体育是一种刀刃上的舞蹈。它既要尽量强化人的某个方面的功能,造出奔跑机器、举重机器、游泳机器、跳高机器……又要时刻警惕不要超出某个界限。而使用兴奋剂就势必会打破这种平衡。”
老盖纳欣慰地笑了:“不错,鲍勃,我很高兴你对生活有自己的见解。你准备怎么办?”
“我相信自己的直觉,要尽力揭开这件事的内幕。我刚才说的‘某些人’是有所指的,不要忘了,鲍菲的父母都是有名的生物学家和医学科学家,也许正是他们制造了鲍菲的成功。”老盖纳回避了鲍菲父母的话题,问道:“你准备从哪儿入手?”
“从他父母所在的雷泽夫大学入手吧。这是我的优势,其他记者不了解这些。”
朱莉娅下意识地摇着头,老盖纳看见了,笑问:“你有什么不同看法吗?”
朱莉娅迟疑地说:“我没有什么看法。只是,他父母曾是我们的邻居,而且是一家不错的邻居。”罗伯特看看她,没有说话。老盖纳沉思片刻说:
“记得不久前猝死的健美冠军特里普吗?他确实是男子力量的象征,肌肉暴突,体型剽悍。有人说,和特里普相比,不要说80年代的美国健美冠军施瓦辛格成了发育不全的小男生,就连古希腊的力士雕塑都太缺乏想像力。他的照片曾贴在上千万美国男孩女孩的卧室中,但这个力量之王却在一家旅馆里猝死了,医生作尸检时,在他体内发现了多达20种的兴奋剂和毒品。”他语重心长地说,“兴奋剂是体育界的毒瘤,它又是在金钱之上繁殖的。只要体育的商业化不能根除,这个毒瘤就不会彻底消亡。不过我们总得随时铲除它,使它不致长成大的癌肿。鲍勃,按你的想法干吧,不管牵涉到谁,这也是为我们的邻居负责。”“好的,明天我就开始,我知道妈妈那儿有他家的电话号码和详细住址,听说他们住在克里夫兰市的郊区。”
朱莉娅突然决定:“那么,我也要去,我也要参加这次调查,就算是我的假期社会实践吧。”罗伯特很高兴:“好的,我们一块儿干会更方便。你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早点出发。”他把朱莉娅送出去,在门口吻别。
豹人
三 爱情与阴谋
在雅典希尔顿饭店宽敞的房间内,谢教授半倚在床上看完了电视台的实况转播。这个结果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他的表情十分平静。体育界、新闻界和全世界的观众都为这个成绩兴奋欲狂,其实,这还不是鲍菲的最高水平呢。他和黄教练事先商定,让鲍菲留下一定的余地,以后一旦需要,可以轻而易举地再造成一次冲击波。
他同远在美国的妻子通了电话:“若华,电视报道已经看过了吧,我们成功了。”电话里细声说:“成功了,我很高兴。”便没了下文。谢可征盯着她微露抑郁的面容,笑道:“到了这个时刻你还在担心吗?一切都很顺利,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但愿如此,让鲍菲常给我来电话。”
“好的,再见。”
他挂上电话,暗暗摇头。妻子方若华是个敢作敢为的职业女性,但随着年岁增大,她变了,似乎总怀着某种隐隐的恐惧,她的心中始终有一个解不开的死结。他能够理解妻子,6个儿子的夭亡,肯定会在母亲心里刻下永不愈合的伤口。
他理解妻子,但决不会放慢自己的步伐,不过,如今他只能孤身一人前进,不大能指望妻子的支持了。
他把这些不快的思绪抖掉,毕竟,成功之神已经降临——是多少人垂涎的成功啊,历史学家们将为他的成功重重写上一笔。他没理由在这个时刻跟自己过不去。
电话铃响了。屏幕上是田歌的面庞,眼睛发亮,两颊潮红,略带羞涩但口气坚决地说:
“谢伯伯,向你祝贺!……200米决赛后鲍菲有时间吗?如果他能陪我游览希腊的古迹,我会十分荣幸。”
谢教授微微一笑,他想这个姑娘已经开始了义无反顾的爱情进攻。他也知道儿子已经成了世界名人,热狂痴迷的美女们会成群结队跟在儿子身后。不过他十分喜爱田歌,喜爱她不事雕琢的美,喜欢她的开朗和落落大方,也喜欢她是一个中国人。他笑着说:“孩子,我给你一个电话号码,你自己同鲍菲联系吧。要抓紧啊。”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田歌羞红了脸,说:“谢谢伯伯。”
两天后,200米决赛结束了。谢豹飞以18。65秒的成绩再次夺冠——又是一个世纪性的成绩。
谢旋风再次征服了帕纳西耐孔体育场,征服了全世界。这些天来,各国记者最头疼的问题是,本国语言中的最高级的形容词词汇太贫乏了。
但这次强劲的震荡终于有了第一轮回波,怀疑的暗流悄悄滋生——虽然比起罗伯特·盖纳来说已经晚了两天。这些怀疑大都未公开,但通过各种渠道顽强地、持续不断地送到奥委会的上层。终于,在男子200米的奖牌颁发15个小时后,奥委会医学委员会召开了一次紧急电话会议。出席雅典会议的有德梅罗德亲王,有眼下正在雅典的两名委员莱夫·卡内因和阿部康成,奥委会主席安妮塔·德弗朗兹也列席了,其他委员是通过电话参加讨论的。
德梅罗德亲王:这些天,在运动员中和体育医学界里,对鲍菲·谢的异乎寻常的成绩多有议论。我想首先说明一点:鲍菲·谢已进行了超强度的兴奋剂检查,无论是奥委会检测中心的官方报告,还是莱夫·卡内因小组的私人性质的报告,其权威性都无可怀疑。但鲍菲·谢的成绩确实太异乎寻常了。我们召开这次紧急会议,是想探讨一下,我们的监督体系有没有什么不易察觉的漏洞。
莱夫·卡内因:请允许我介绍一下我们小组的工作。自耐克公司向我们提出请求后,我就派助手理查德·科恩与鲍菲·谢生活在一起。不,用这个词份量太轻了,临行前我对他的命令是,你要象蚂蟥一样时时刻刻叮住他,陪着他吃饭、睡觉和上厕所。可以负责任地说,至少在赛前两个月中,鲍菲·谢没有服用任何兴奋剂,也没有使用任何禁用方法,如抽血回输。
德梅罗德亲王:有消息说,他的中国教练让他口服和外用某些中药。
莱夫: 科恩对这些中药进行了全程监督,并取有样品,我都作过仔细的化验,没有什么异常的东西。鲍菲常常在赛后用中药汤洗脚,它确实能有效地帮运动员从疲劳中恢复,但也仅此而已。
戴尔·玛兹(剑桥大学体育生理学家):我想大家不必回头看了,已有的检查报告和结论完全可以信赖。按我的揣测,如果——请注意我用的是虚拟语气——如果鲍菲的成功真的有什么蹊跷,他一定是使用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全新的兴奋剂或方法。顺便说一句,谢的父母都是很有造诣的生物学家和医学科学家,不过,我说明这一点,并不是想做什么暗示。
德梅罗德亲王:假如真的如你所说,这种新的药品或方法会是什么?
戴尔:毫无头绪。可能是食用一种高能食品?或是发明了把腿部慢肌转变为快肌的方法?亲王殿下,与会诸位都是高水平的医学专家,但他们的特长是‘防御’而不是‘进攻’。如果想预测新的兴奋剂或禁用方法,最好咨询一些最前沿的生物学家、遗传学家、分子生物学家,比如……鲍菲的父母。
陈日曦(北京协和医院生理学家):建议本委员会组织一个专家小组开始工作,这个小组可以吸收委员会之外的人士,就是戴尔先生所说的‘擅长进攻’的专家。但这属于探讨性质的工作,所谓远水不解近渴,对谢豹飞来说,还是执行无罪推定的准则吧。
安妮塔·德弗朗兹主席:我们正是这样作的。鲍菲的奖牌已经发放。在没有得到确凿的证据前,任何委员不要发表反面的言论,哪怕是暗示。
德梅罗德亲王:这是我和主席的共同意见。谢谢各位。
在向那座爱情要塞发起进攻之前,田歌已经抱定破釜沉舟的决心。她可不是自卑,她对自己从来都有十足的信心。但是……想想吧,谢豹飞已成了世纪性的英雄,成了众多美女疯狂追逐的目标。他能接受自己的爱情吗?
但她没料到这座要塞竟然不攻而破,任由她的美艳之旗在城头猎猎飘扬。从谢伯伯那儿要来谢豹飞的电话号码后,田歌努力提炼自己的信心,对自己的第一句言辞反复考虑,她要在中国姑娘的羞涩心许可范围内大胆地进攻。但事件进程出乎她的意料。
电话顺利挂通了,谢豹飞的头像出现在屏幕上,圆圆的脑袋(与豹哥真的很相像),英气逼人的面孔,聪睿的眼神中多少带点冷漠和疲倦。大赛甫毕,他还没来得及休整好呢,也许这几天他已经被崇拜者们追得无路可逃了。田歌的心脏忽然狂跳起来,准备好的见面辞全都抛到爪哇国里。她想自己的尊容一定傻透了,禁不住满面通红。屏幕上谢豹飞脱口而出:
“我的上帝!”这句话是用英语说的,他随即转用汉语,“谢天谢地,我正发愁怎么在人海中找到你呢。我真该当时就让你留下地址。当然,在奥运决赛前的时刻,有这样的疏忽是可以原谅的。”他笑了,笑容象秋天的天空一样明朗,“你怎么知道了我的电话号码?为了摆脱记者们的纠缠,这个号码是严格保密的。不不,你不用回答,我更愿是冥冥中的上帝之力,是上帝把你送到了我的身边。请问你的名字?”
田歌这才说出第一句话:“田歌,田野的田,歌曲的歌。”
“多美丽的名字。你是中国人吧。”
“对。”
“我一眼就看出了,你的风度、你的微笑,都有很浓的中国味儿。其实,我父母都是身在异国的中国人。我的中国话说得还可以吧。”
田歌由衷地称赞道:“说得真好,标准的北京话,还多少带点京油子的味道呢。”
“这两天我一直在盼着你能来电话——虽然我明知道你不会有我的电话号码,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坚信你会来电话的。这也许就是缘份吧。你能允许我去拜访你吗?”田歌的心头又猛跳了几下,她并不想掩饰,快乐地说:“当然,我很高兴你来。”
“以后几天的日程你怎么安排?”
“还没有安排。”
“那好,从现在起就由我安排吧。你知道吗?从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告诉自己,这正是我寻找了100年的女神。”
田歌已恢复了爽朗和自信,她调皮地抿嘴一笑:“100年?你老人家高寿,有125岁了吗?”
谢豹飞哈哈一笑:“我是把前生的100年也算上了。不管怎么说,我是不会放过你了。不管你是否有情人,是否已经订婚,甚至是否结了婚,我都不管,我一定要得到你。”听到这带有三分蛮横的爱情宣告,田歌十分感动。她脉脉含情地盯着他,低声说:“我既没有情人,也没有结婚。不过我想,今天已经找到了我的另一半。”
从屏幕上看,谢豹飞扭头和刚进屋的一个中年男人商量了几句,那位大概就是他的教练了。然后他性急地说:“田歌,你现在在哪儿?我马上就开车去接你。”
200米决赛一结束,谢豹飞就和教练一起搬出了奥运村。奥运村的生活太不自由,单单进门时的搜身就令他难以忍受。如果不是教练在身边调和,他早就和搜身的警察干上了。不过他也没搬到父亲住的希尔顿饭店。从童年起,父亲就是“父道尊严”的化身。他当然爱自己的儿子,但这种爱常常嵌在“理性”的方形框子里,和他隔着一层距离。刚才他对田歌说“父亲是身在异国的中国人”,实际是带着调侃之意的。
他和教练搬到辛格塔马广场附近的一家普通旅馆,使用化名登记,为的是尽量避免记者的追踪,也为了避开那些狂热的女性们。这会儿黄教练已经上床,盘脚静坐,瞑目沉思。他一直不知道黄伯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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