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晋康科幻作品集
所里偷拍了他私部的照片,那是绝对不会错的,即使在这之后他去补作手术,也不会痊愈得这样快!”
三个人面面相觑,都惶惑地盯着教授,他们不敢承认自己误杀了同事。教授懒得对他们解释,他走过去,沉痛地看着死者的面容。他的脸部扭曲,眼睛圆睁着,似乎惊异于这个扭曲的世界。他一生辛苦劳碌,忠贞不贰,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为谁效忠,是真主还是耶和华?这使他死不瞑目。 教授低声说:“可怜的孩子,安心地睡吧。这个充满仇恨的疯狂的世界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他轻轻为他合上眼睑。就在这时,大地微微颤抖一下,从遥远的西方传来沉闷的炮声。这炮声如此密集,以致变成了连续不断的滚动的狂飙。
阿丹教授叹息一声,对客厅中三个木然呆立的摩萨德特工说:“看,赎罪日战争已经拉开序幕了。耶和华呵,祈愿战争早些结束,让犹太和阿拉伯两个伟大的民族消除宿怨新恨,世世代代友爱相处下去吧!”
拉格朗日坟场
快艇已经开了半个小时,夜色浓重,岸上的灯火渐渐隐没。前边,黑黝黝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了几点灯光,灯光逐渐变大,直到变成灯火通明的魔境,五彩缤纷的霓虹灯疯狂地闪烁着。
正在驾驶快艇的鲁克看见船舱里的人都已经出来,站在甲板上,迫不及待地看着这一片梦幻之地。这是《星球动物园》号空天飞机乘员组的全体成员,是鲁克的玩命伙伴。老猢狲拉里,巴基斯坦人,65岁,身材瘦长,脸上皱纹密布,象一只风干的核桃,按说他已经该退休了。鬣狗班克斯,西班牙加西里亚人,这个饕餮之徒的牙床特别发达,有一次航行事故中,他用牙齿咬断了一根缆绳,排除了故障。小个子布莱克,肯尼亚吉库尤族人,时常哼着节奏跳荡的黑人民歌。还有他自己,老虎鲁克。近十几年航天事业急剧衰落,他的《星球动物园》已是私人空天飞机中硕果仅存的一艘了。
那片魔境实际上是露出水面的几座半截孤楼,星星点点散布在广阔的海面上。他们脚下是繁荣的澳门,但50年来,在人类对“狼来了”的警告逐渐麻木时,狼真地来了。温室效应来势凶猛,南极冰冠的38亿立方公里的冰冠全部融化,海平面上升60米,濒海的几百座国际都市成了龙宫。人们被迫迁往高原地带,但贫瘠的高原是不会一夜之间变成沃土的。全球性洪水又引发了地震大爆发,几年之间毁灭了几十座繁华都市,在地图上,一向安全的地区,也标上了狞恶的地震标识线。
地球发疯了,人类的疯狂导致了地球母亲的疯狂。后悔无及的人类尽力挣扎,也只能刹住文明之车使其逐渐下滑而不致突然翻车。
好在人类的本性是随遇而安的。这些劫后幸存的半截楼群很快变成了销魂之窟,夜空中,性感的霓虹女郎挑逗地频送秋波,不厌其烦地脱着衣服。大门口是几十位真实的性感女郎,穿着极暴露的比基尼泳装,搔首弄姿地迎候客人。鲁克对急不可耐的船员们说:
“冲锋吧,老规矩,今晚的开销我包了。”《星球动物园》号已经老化了,所以每次航行,船员们都是笑嘻嘻地和死亡亲吻,送死前的这一晚放纵也成了惯例。鲁克说:
“这一次的业务很可观,利润十分丰厚。我想跑完这一趟,一定把空天飞机好好检修一番,以后就不必冒险了。”
班克斯和布莱克已经开始在女郎群中寻找自己的相好,打着飞吻,怪声喊叫着。船泊好后,拉里问鲁克:
“你要同妹妹见面?”
“嗯。她一会儿到这儿。”
拉里摇摇头:“你不该让她到这种地方。”
鲁克苦笑:“是她坚持的。”
拉里看看他,不好再说。他知道鲁克对这个乖戾骄纵的妹妹是百依百顺的。班克斯回过头嘻笑着说:
“你的妹妹太迷人了!如果把她嫁给我,我保证不再碰世界上任何一个女人!”
鲁克的目光刷地阴沉下来,从牙缝里骂道:
“滚你妈的。”
拉里抢在班克斯的怒气还未滋生前,赶忙把他拉过去故意打岔。好在班克斯的注意力很快被一位臀部凸出的越南姑娘吸引住,没有酿成冲突。班克斯和布莱克跳上岸,拥着相熟的女人,嘻笑着上楼了。老拉里早已没了这种兴致,他在酒吧的角落里要了几杯郎姆酒,安静地喝着。他看见鲁克系好快艇,最后一个上楼,到豪华的中央大厅里去了。
同样穿着比基尼三点式的女侍们穿着旱冰鞋在各个桌子中穿行。看见鲁克,她们笑着点头。有一位黑人姑娘滑过他身边时低声窃笑道:
“亲爱的老虎,你好。阿慧在盼你呢。”
鲁克坐到他的老位子上。一个身材娇小的侍女很快过来为他摆上五粮液,在世界各地混了这麽久,他始终没学会喝那些口味怪异的饮料,仍然钟情于家乡的烈性酒。这个侍女身材娇小玲珑,带着南国女子的柔媚性感,她含情脉脉地问候:“你好,老虎鲁克。”鲁克大笑着把她一下子拉到怀里,狂热地吻着她的樱唇和乳沟。阿慧佯作推拒:
“别这样,老板要生气的。”
但她很快就顺从了,开始热烈地回吻。在中央大厅里这是失礼的举止,临座的一位绅士鄙夷地对身边的女伴说:
“知道吗,那个宽肩膀、络腮胡子的中国人是一艘空天飞机的老板兼船长。记得上个世纪70年代,人类的航天之梦刚实现时,那时的宇航员是何等的俊杰!他们都是人类的精英,一言一行都是人类的楷模。现在你看这些渣滓……”
他的声音不大,但鲁克还是听见了。鲁克回头横他一眼,懒得理他,仍和阿慧旁若无人地拥抱、抚摸。阿慧仰起头喃喃地说:
“老虎,你说过再跑几趟运输就和我结婚的,到什么时候才兑现呢。”
鲁克敷衍着:“快了,快了。”他从来没有打算让这个吧女成为鲁寓的女主人,他不想让任何一个女人为他套上笼头,除了……他不知道怀里的阿慧有几分是真情,几分是逢场作戏。据他的感觉,这个女人看来是真的爱上他了,这使他有几分歉疚,也打定主意尽早离开她。
鲁克是夜总会的大主顾,没人敢干涉他,所以两人一直腻在一块儿。忽然鲁克觉得气氛异常,大厅里反常的安静。他抬起头,一个衣裾飘飘的仙子出现在门口,她穿着白丝裙,开领很低,露出光滑的后背,胸口处饱满的乳胸半隐半现。人们显然被她的美色震住了。她站在门口傲然扫视着大厅,也象有意作一个刹那的亮相,随即她看见了哥哥和他怀里的女人,目光阴沉下来。
鲁克没料到妹妹这次来得这么早,很尴尬,他近乎粗暴地从怀里推开阿慧。阿慧把伤心藏起来,看了鲁克 一眼,便垂下眉眼,默默地滑走了。鲁克起身为妹妹拉开椅子,扶她坐下。
一时间似乎无话可说。他知道不该让妹妹到这个肮脏地方,他也常常在心里责怪妹妹的打扮太出格,不象一个大学生。但他知道,骄横任性的妹妹不会听他的劝说。他叹口气,亲切地说:
“最近可好?上月六日是爸爸的忌日,你去扫墓了吗?”
“去了。”
“还是和姚云其住在一块儿吗?”
鲁冰鄙夷地说:“不要提那个可怜虫。”
鲁克暗自叹一声。姚云其是一个性格软弱的青年,鲁克从未喜欢过他。但姚云其对鲁冰的爱倒是十分真诚十分狂热的。只要鲁冰一句话,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把心剜出来。鲁冰同他同居两年多了,一向把他当成一个可以呼来喝去的奴隶,这使鲁克对他的鄙夷中加着怜悯。他换了一个话题:
“钱够花吗?今年生意不好,不过我马上就要接到一笔大生意。”
鲁冰烦倦地说:“勉强够吧。”
鲁克暗自摇头。以他的财力,每月拿出十万元供妹妹花销已是力不从心了,但妹妹从没有满足的时候。这些年来,鲁克一直咬牙紧缩开支,不愿缩减妹妹的花销。他不能辜负父母临死的嘱托,也想以此来弥补自己的愧悔。
鲁冰斜靠在座位上,目光烦倦地打量着大厅里各色人物。她的鼻梁挺秀,睫毛很长,裸露的颈项和脊背十分润泽。鲁克看着她,目光无意中滑到了妹妹的胸前,那儿有白腴的乳沟。他浑身一震,赶忙把目光挪走。这个动作当然没有逃脱鲁冰锋利的眼睛。她早就发现,在哥哥对自己的亲情中,偶然会冒出一些超出兄妹之情的东西,她因此十分厌恶和鄙夷这个粗野的汉子。自从父母横死后,她患了失忆症,那个凶日之前的事一点都回忆不起来了,那一切都坠入一个幽深恐怖的地狱。但她仍能回忆起父母的温情,能模糊感受到那种与生具来的亲近。可是,为什么独独对于鲁克,她很少有这种朦胧的温馨?为什么在下意识中总把他与一种模糊的恐怖感觉相连?
夜深人静,她常常强迫自己回忆过去,可是,每当回忆到父母死亡时。她的意识便恐惧地尖叫着四散逃走,使她坠入一片黑暗。回忆的结果常常使她内心充满戾气和绝望的愤怒。
她的回忆之河是从母亲去世那天接续上的。她清楚地记得瞎了一只眼的母亲喘息着,拉着她的手放到鲁克手里:
“孩子,冰儿托付给你了,你们兄妹好好地活下去,让我和你爸爸能够瞑目。”
20岁的鲁克红着眼睛答应了。平心而论,他在此后的16年中确实履行了他的承诺。但鲁冰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把那次托付和一段模模糊糊的恐怖回忆联在一起。妈妈为什么瞎了眼?哥哥为什么对此讳莫如深?她敢断定,在这道记忆的断层后一定藏着许多可怕的往事。
这会儿,她被浮上来的片断回忆压得喘不过气来,感到那股戾气又慢慢漫过她的胸膛。她微笑着,故意向鲁克俯下身,使那道乳沟更加清晰:
“哥哥,我漂亮吗?”
鲁克惶惑地看看她,目光十分痛苦,他移走目光,站起身勉强笑道:
“我去小解。”
鲁冰看着他僵硬的背影,残忍地笑了。她能感到那个可憎的男人在努力压制自己的卑鄙欲念。
“当然漂亮!你太漂亮了!”身后有一个男人接过话头,鲁冰恶狠狠地横他一眼。这是个白人青年,大约35岁,金发,嘴角挂着微笑。他穿着随便,T恤,牛仔裤,拷花皮鞋,显然都是名家制作,手上带着几只沉甸甸的戒指。总的说来,这是个相当英俊的男人,鲁冰在最后一刻把怒容换成了微笑:
“谢谢你的夸奖。”
“你确实漂亮!秋水般的双瞳,秀挺的鼻子,性感湿润的嘴唇,还有丰满硬挺的胸部,凸起的臀部……你的身上,把东方的典雅和西方的性感不可思议地揉合在一块儿,实在美极了!告诉你,对于女人的美貌而言,我是一个世界级的鉴赏家。我很遗憾,《花花公子》杂志的封面裸照中竟然漏掉了你!”
鲁冰仍微笑着:“很高兴听到你的赞扬。”
那人笑着伸出手:“自我介绍一下,亨利·盖茨,美国人,预先说明一点,我与70年前那位世界首富比尔·盖茨先生没有什么瓜葛,虽然我也是一个很成功的商人。请问小姐芳名?”
“鲁冰,上海艺术学院的学生。上海沦入海底后,学校早迁往黄山了。”
他彬彬有礼地接过鲁冰的小手,在唇边吻一下:“那麽,我是否有幸同小姐跳一场呢?”
鲁冰笑着点头答应。等鲁克回来,看见妹妹正同那个白人青年在探戈舞曲中兴致飞扬地跳舞,青年在她耳边说着什么,鲁冰时而侧耳倾听,时而仰面大笑。
鲁克阴沉地注目着。他本能地讨厌这个家伙,也可能是他太漂亮,多少带点脂粉气的漂亮,鲁克认为这种花花公子是最靠不住的;也可能他自己经常在死亡线上跳舞,对这种养尊处优者有本能的仇恨。
也可能……是一种嫉妒心理?这是鲁克从来不愿承认的,他难以摆脱深藏在心底的负罪感。
清晨,精疲力尽的船员们陆续回到船上。他们发现老虎鲁克懒散地靠着锚桩坐在甲板上,嘴里叼着一根早已熄灭的烟卷,凝视着地平线上的启明星。班克斯大惊小怪地喊:
“老虎船长,你怎么回来得这麽早!阿慧把你蹬到床下了吗?”
鲁克昨晚没有去找阿慧,他想那个痴情的女人这会儿可能在哭泣,在咬牙切齿地骂他。他同班克斯笑骂几句。老拉里也步履蹒跚地回船了。拉里问:
“冰儿呢?”
“昨晚我把她送回去了。咱们启航吧,必须赶上火奴鲁鲁的班机,今天要和那帮家伙把生意敲定,平托律师已经出发到那儿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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