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晋康科幻作品集





穆收姹拘裕⒌搅怂睦蔽抖K狼岸钜逗拖虑鹉允侵魉靖星榛疃托约に胤置诘模阈Υ穑?br />   “没有淘汰吧。”
  “那就谢天谢地了。现在,能否请求先生屈尊把手伸过来?”
  卞士其慢慢伸出胳臂,揽住姑娘的肩头。卓丽丽把头埋在他的臂弯里,眼泪忽然汹涌流出。卞士其掏出手帕笨拙地塞给她。
  良久,卓丽丽抬起头,满面泪痕,强笑道:
  “让你见笑了,一时的软弱,你别担心。”
  卞士其怜悯地看着她。在少年时代,他一直是以大哥哥自居的,总是把调皮可爱的小妹妹掩在羽翼下。这会儿,这种兄长之情又突然复活了。卓丽丽斜眼看看全景屏幕,混沌仍在飞速逼近,她忧心忡忡地说:
  “明天的降落有把握吗?”
  “尽力而为吧。”
  卓丽丽紧握他的手:“拜托你啦,为了我们的父母,为了我们的地球。”
  这句话突然激起了卞士其的敌意,一股暴戾之气潜涌出来,他冷淡地撂了一句:
  “是你们的地球。”
  卓丽丽浑身一震!冰冷的恐惧感从脚踵慢慢升起。她没有想到生死之际,卞士其还念念不忘对人类的敌意。在这种心态下,明天他会全力以赴吗?……她努力调整好情绪,亲切地说:
  “士其,有句话我早想说了。我觉得,在‘大脑袋’和‘小脑袋’之间制造敌意是毫无道理的,同属人类嘛,尤其在年轻人之间更不该如此。我们的父辈年纪都大啦,难免固执古怪甚至性情乖戾,我们应该理解他们。人脑的衰老是否可避免的,就拿脑中新陈代谢的废物——褐色素说吧,婴儿是没有褐色素的,但到60岁以上,褐色素竟占脑细胞1/2以上的空间,它会造成人智力和性格的变异。”她饶有兴趣地说,“不过我说的是自然人脑,你们的人工脑中恐怕没有这样的废物积累过程吧。”
  她没料到这些话使卞士其有了明显的震动,沉默很久,卞士其冷淡地说:
  “你放心吧,我不会疏忽自己的使命。”
  两人互道晚安后入睡。他们都感觉到,在两人之间突然复活的感情又突然冻住了。
  再过十秒钟就要在混沌上降落了。
  金字塔号早已调整好了飞行姿态。现在用肉眼也能清楚地看到,一个巨大的天体正飞速逼近。卓丽丽在进行宇航训练时,已作过多次模拟降落,这种地面晃动着飞速逼近自己的景象,她已十分熟悉,卞士其也真正进入了临战状态,他精神亢奋,紧盯着屏幕,用思维波快速下达各种调整指令。与普通的宇航员不同,他两手空空,不操纵任何键盘和手柄,这使卓丽丽多少觉得别扭。
  金字塔号已进入混沌的引力范围,但混沌的引力相当微弱,与它的巨大形体很不相称,这使飞船降落更像在无重力环境下的飞船对接。金字塔号怒吼着,耗竭了所有的能量用于最后冲刺,想尽量消除两者之间的速度差。巨大的加速度产生了超过15g的超重值,尽管卓丽丽穿上了抗荷服,并且努力缩紧腹肌,调整呼吸,还是产生了严重的黑视现象。她绝望地祈祷着卞士其保持清醒,然后她的意识便缓缓坠入黑暗。在意识完全丧失前,她听到一声沉重悠长的撞击。
  我不能死去,我的使命还未完成。
  冥冥中有强大的信念在催她醒来。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卞士其的怀抱里,光脑壳下一双眼睛正关切地注视着她。她挣扎着坐起来,未等她问话,卞士其就欣喜地说:
  “降落成功了!”
  在全景屏幕中看到,飞船静静地躺在混沌表面,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平坦,没有其它天体上常见的山峰谷地。想不到日夜担忧的降落竟是如此顺利,她感激地握着卞士其的手,哺哺地说。
  “谢谢你,你真了不起。”
  卞士其苦笑着摇头。
  “我想不是我的功劳,我总觉得混沌是主动者,它迅速调整了飞行姿态迎合着我们,把飞船给‘粘’住了”     
  这句话立即唤醒了卓丽丽的警觉,她努力起身,急迫地说:
  “快进行下一步吧,探查混沌的真面貌。”
  就在这时,飞船发出一声悠长的呻吟,晃动一下。下面的事态使他们目瞪口呆:混沌天体的平坦表面忽然掀起波涛。遮天盖地的波涛,缓慢地却是不可阻挡地压过来。很快他们发现这不是波涛,是飞船所在处在迅速凹陷,混沌的坚硬表层忽然之间变成柔软的极富弹性的液体,从四百八方向飞船逼过来。卞士其怒喝道:
  “上当了!立即起飞,还来得及飞出去!”
  卓丽丽迅速制止了他——
  “不要起飞!——这样不是更好吗。”她苦涩地说
  卞士其低头默着她,他当然明白卓丽丽的意思。混沌的行为已证明了它的恶意,能在混沌内脏里爆炸,效果更好。他不再说话,握着卓丽丽的小手,静观事态的发展。。
  最后一块圆形天穹终于合拢,飞船被绝对的黑暗所吞没。他们感觉到飞船仍在混沌的肌体里下陷,从轻微的超重判断,下落过程还在平稳地加速。
  这是一段极其难熬的路程。
  他们打开了舱外照明灯光,但灯光不能穿透浓稠的黑暗。飞船所到之处,混沌的肌体迅速洞开,飞船经过后又迅速合拢,没有丝毫空隙。黑暗、死寂和恐惧感紧紧箍着飞船。
  卞士其和卓丽丽一声不吭,只有阿诚忍受不了这无形的重压,一声声悲哀地吠叫着。
  熬过了漫长的时间—一其实才十几分钟,卓丽丽忽然迟疑地说:
  “有光亮?”
  飞船周围似乎出现了微光,他们正穿越的介质似乎正从固态变为液态,又变为气态。卓丽丽轻声说:
  “把灯光熄灭吧。”
  卞士其点点头,甩思维波下了命令。全船灯光立即熄灭。这一来他们看清了,舱外的确是蒙蒙胧胧的微光,光度很快变强,周围的介质越来越稀薄、忽然——就如飞机穿越云层一样,飞船弹跳出去,到了一个明亮的极为巨大的空间。
  这是混沌的内腔,是一个空无世界,没有任何实体。没有光源,只有雾一样飘浮的光团。光团很不均匀,有着错综复杂的明暗和流动,就像海洋里的冷暖潜流。很久之后,人类对这种光场才有所了解。从本质上讲,人类(和电脑)的智力运动仅仅是能量的有序流动,脑的物质结构只是约束导引这些流动的管道网络。但混沌已超越了这个阶段,它是利用光作为思维运动的载体,不借助于任何物质约束,就能实现能量的逻辑流动,所以混沌的空腔也可以认为是它的大脑。
  这个空无世界的中心,孤零零地悬着一个三维图像,它的形状颇像一个缩小的涡状星系,有两只长长的边界模糊的旋臂。图像一直在缓慢地旋转着。
  眼前这些奇特景象使他们迷惑不解。光流自由自在地穿越飞船,穿越他们的身体、大脑,在他们脑海里留下了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一种前生学过的久已遗忘的语言在不停地呼唤着。
  飞船很快降到涡状物附近,然后便静止不动。惊魂甫定,卓丽丽发觉自己正紧紧偎在卞士其怀里,她没有去挣脱,心中有甜甜的苦涩。就在这时,一道白光猛然轰击两人的大脑,卓丽丽茫然扬起头,她看见卞士其忽然亢奋起来,聚精会神地聆听着冥冥中的声音,接着漾出欣然微笑。
  卓丽丽迷茫地注视着他,忽然,飞船密封舱的门缓缓打开了,卓丽丽知道这是卞士其用思维波下达的命令。卞士其匆匆向舱外走去,卓丽丽惊慌地喊:
  “你没有穿宇航服!”
  卞士其扭回头,不耐烦地解释道:“混沌已测出了我们的生存环境,并在飞船周围形成了类似于舱内的小气候,不用穿宇航服,你快点出来吧。”
  卓丽丽将信将疑地走出舱外,的确,舱外是熟悉的地球大气环境。这里是零重力区域,两人都是空飘浮。卞士其告诉她:
  “我已经能读懂混沌的信息了,我现在就同它交谈。”
  连续不断的白光轰击卓丽丽的大脑,但她根本无法理解这些信息。只有一波白光结束的一瞬间,她能辨出无数令人眼花缭乱的杂乱图形,呼啸着冲过去。卞士其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从外形很难看出他在同混沌交谈。只有他紧锁的眉头,微微晃动的身躯,亢奋的面容,可以看出他在紧张地思维。
  卓丽丽心情很复杂,既感欣喜,又有莫名的恐惧。她和卞士其的力量对比本不是一个档次,现在天平那边又加上了混沌这个重法码。如果卞士其怀有贰心的话……像是为她的预感作证,她胸前的一个钮扣忽然无声跳抖起来。她的脸色刷地变白。
  这是爸爸同她约定的紧急联络信号,只有在必须瞒着卞士其时才用。她偷偷看看卞士其,他正在瞑目思维。卓丽丽悄悄飘飞进舱,进入通讯密室,急急打开秘密通讯口。
  一定是出现了什么异常事件,而且一定与卞土其有关。她暗自庆幸,混沌的奇异外壳没有隔断地球的电波。
  72个大脑袋聚在卞天石屋里,聚精会神地观看全息天体图。
  按照预定计划,卞士其将把引爆拖到混沌到达土星半径以内时再进行,这样可以在地球上造成“适度灾变”。灾变的规模要足以动摇原人类的统治,又不致毁灭地球,只有这样才能促进地球生命的变异、文明的进化。
  绝不能再让那些智力低下却又自命不凡的小脑袋统治地球了。他们早该被历史抛弃了。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恐怕正是造物主对大脑袋的垂青。
  超级电脑逼真地模拟了这个过程。当混沌切入土星轨道之后,混沌猛烈地爆炸了,在这一瞬间,它变成了银河系中最亮的星星。强烈的白光经过76分钟到达地球,然后是强烈的粒子风暴。地球电离层被破坏,通讯中断,臭氧层在几秒钟内完全消失。大气层被吹向地球背面,形成全球范围的风暴,部分大气被吹出地球,形成彗星状的长尾。迎光的东半球几乎同时起火,海水气化爆炸。西半球掀起狂暴的海啸,许多建筑物在刹那间夷为平地。
  估计只有不足1/10的人可以幸存。
  71个人冷静地观看演示,只有酒井惠子悄悄走向窗口。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络青丝,这是她作换脑手术时留下的,一直偷偷保存着。那天去航天港为金字塔号送行,卓丽丽说:
  “我会回来的,我还要惠子阿姨为我梳头。”
  她笑靥如花,一头青丝飘逸柔松。回西藏后,惠子就从保险柜里取出自己的长发,悄悄放在身边。
  71个大脑袋仍在讨论灾变行动的善后,当然是用思维波快速交谈。他们都紧闭着嘴,这使他们的表情显得冷酷怪异。
  酒井惠子痴痴地看着卞天石,卞天右是她的恩师,是她心目中的至圣。在师母去世后,他是她深深爱恋的情人。每次浴前松开长发时,卞天石常夸她:
  “你的头发真漂亮。”
  尽管他们暂未结婚,卞土其和丽丽实际早已承认了这位继母。丽丽长到17岁还常常偎在惠子阿姨身边,缠着她梳头,也常常由衷地赞叹:
  “阿姨,你的头发真漂亮!”
  这些都是前生的回忆了。
  作了换脑术之后,她已经学会冷静地思维。在大脑袋看来,“感情”只是对理性的干扰。是思维流动中一团失控的涡流——女人头发的颜色和长短,对于文明的发展有什么关系?对此津津乐道,实在是令人羞耻的低级趣味。
  几年来,她和卞天石虽然近在咫尺,但对面相聚的时候很少。既然所有的思维交流可以远距离进行,就不必浪费时间去聚会了。她和卞天石也一直没成婚。在遗传工程上未取得突破前,卞天石不愿结婚,养育出“小脑袋”的儿女。这回他们作出借混沌实行“适度灾变”的决定——是冷静的决定,不是冷酷。他们是为了文明的进化。几十亿人死于非命,只是这场革命无可避免的副产物。
  但是,鬼使神差的,卓丽丽的一头青丝竟然把她的理性思维拦腰截断!几天来,旧日的感情一下子全复苏了。也许女人天生是理性思维的弱者?她忍不住对镜自照,那丑陋的光脑壳的确惨不忍睹。对于一头瀑布般青丝的痛苦回忆啃啮着她的心。夜晚睡在床上,女人的欲望在小腹处勃勃跳动。她渴望能躺在卞天石的臂弯里,渴望天石用手梳理她的长发,就像她对卓丽丽那样。
  可是,丽丽马上要在一声巨响中化为空无了!还有士其!她最后膘一眼卞天石,果断地退出房间。
  地球政府的绝密通讯线路突然有陌生信号插入。一个光脑壳女人的头像出现在屏幕上,她急促地叙述了事情的原委。
  “……这就是‘适度灾变’计划的详情。我将以个人名义劝说卞士其中断这次行动,请你们立即通知卓丽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