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过狐i
抬头去望,那人立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容,却听他道:“世上的是非尘缘俱不关我事,你们愿怎么做就怎么做。”
四轿夫顿喜,老大道:“承蒙前辈成全小的们,小的不胜感激,你老人家定能长命百岁。”
那人不等他说完,缓缓道:“我未帮助你们,不需你们感激,只是我却听你们刚才说猎过狐,猎过狐在哪?”
老人声音冷然,不露喜怒,四轿夫心中砰然,不知他是友是敌,道:“我们不知谁叫猎过狐。”
李喃喃抬起头来,诧异地望着老人,心想猎过狐才出荒原,怎会就有人知道他的名字,莫非猎过狐得罪了他。犹豫着是否该说出猎过狐时,梦玉露说道:“他就是猎过狐。”
那人顺指望去,见猎过狐面色如金,浑身血污,昏迷不醒身形一闪,已到了猎过狐身边,弯身扶起猎过狐,挥手扣住他脉门,好一会才开口笑道:“这小子的事我却不能不管。幸亏我来得快,这小子命大,死不了的。”
李喃喃见他如此举动,知道是友非敌,心内高兴,梦玉露见来强援,脸色也缓,后面四个轿夫却是神色煞白。互施个眼色,八柄银钩又是一式“夜战八方”如泼水般洒向老人背后,把老人整个身子全部罩住。
李喃喃一旁惊叫:“前辈,小心背后。”话音未落,只见老人身形已闪动,一只手仍扣着猎过狐的脉门,另一只手却硬生生插进这钩光银影中。一手夺过老大的银钩,顺手荡开另七只银钩,“当啷”数声,七柄银钩已尽数震飞老远。老人又拽着猎过狐的手臂挥动,眨眼间打了四轿夫各两记耳光,直打得他们眼冒金光,脸上立时全肿了起来,如同才出笼的包子。
四人见老人露了这一手功夫,吓得立在那儿不敢动弹,各自用手捂着脸颊。
老人笑道:“若不是我曾发誓不再涉足江湖,你们四人今天还有狗命在,还不快滚!”
四人闻言,犹如拾了一条狗命,岂有不撒腿飞奔之理。片刻,早已看不到背影了。
猎过狐经老人一阵运功调息渐渐醒来,睁开眼睛,看清面前的老人,惊喜道:“前辈,是你!”
那人笑道:“可不是我,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我还真想你小子呢!”
猎过狐又问:“萧亮呢,他也在这?”
那人道:“待会我就带你去见他,他正在练掷骰子。”
这老人正是天下第一麻雀牌高手难得糊。他那日带着萧亮离开龙虎湾,一路看山观水,行到这,天色已暗。又见这处景色秀丽,便决定在这儿歇息下来。谁知猎过狐三人也逃到这来,也就救了他们一命。
难得糊一手携了猎过狐向灯火处走去,李喃喃背起梦玉露,笑道:“姐姐,现在没人追杀我们了,也该让我来背背你了。”
梦玉露想笑却未笑出,手的伤口虽经难得糊处理,但她自幼金枝玉叶,别说流血,便是也是没有的事。刚才逃命时还不觉得破皮流血之痛,这会大局安稳,方感觉出手臂上的伤口灼痛难受,犹如火烧水烫一般,也不愿起来走路,见李喃喃来背自己自是高兴不已,也就依在喃喃背上,脸上甜甜地笑着。
难得糊携着猎过狐,不一会便走到了灯光处。猎过狐看清那是一盏水晶罩琉璃油灯,吊在一棵一人高的松树枝上。树下几方青石光滑如镜,如桌如椅般堆叠在那儿。灯下一人正在低着头用心地掷着骰子,两粒骰子掷出,这人眼睛随骰子溜溜直转,脸上甚是紧张。及待那骰子要停下时,脸呈不悦,右掌轻拂,那停下的骰子竟又翻了个面,看去却是两个六点。少年大喜:“哈哈,我终于成了。”
抬头看时,龙眉凤目,神采焕发。正是萧亮。
难得糊哼道:“这点雕虫小技,也沾沾自喜。”话是如此,脸上却也是欣喜奕奕。他教了萧亮一个晚上,萧亮总算没辜负他的一片苦心,有些收获。
萧亮闻脚步声,回进头来问:“师父,你不是说山下有……”
“人”字未说出,他已看见难得糊身边的猎过狐,雀跃起来喜道:“猎兄,怎么会是你,我只道见不着你了。”猎过狐又见萧亮,心中亦是高兴。挣开难得糊的手迎上去,未出两步,他便站立不稳,就要跌倒。萧亮忙迎上,急切地问:“猎过狐,你怎么了?”
难得糊一旁笑道:“他刚才让人打了几个石子,我已替他治了,不会碍事的。”
萧亮脸色立缓,笑笑道:“这就好了,猎过狐,你也终于想通了,来找师父了。”
猎过狐笑着摇头道:“不是,我是和李喃喃一块让人追杀到这,幸亏难前辈出手相救,把我们送到这儿。喃喃就在后面,这会也该来了。”
背后小径上已响起脚步声,萧亮扭头去望,李喃喃已负着梦玉露亲昵万分地走过来。老远看见萧亮,喜出望外:“萧大哥,你怎么也在这,我们真是有缘啊!”
萧亮皱皱眉,他平生最厌官富人家的纨绔子弟,所以初遇李喃喃时,就处处与他作对,冷讥热讽。这会见李喃喃笑脸待自己,又是这荒山野岭,本不待发作,可眼见李喃喃身后还负着一个衣饰华丽的女人,心中更生厌恶之意,哼鼻道:“你怎么阴魂不散,又缠到这来了,我的要别人用轿抬的驸马爷,怎背起别人来了?”
李喃喃生性温和,已识得萧亮脾气,也不与萧亮计较,径直去寻个青石块,轻轻把梦玉露放下来,笑道:“姐姐,你歇这好了,我去讨口水来与你喝。”
梦玉露奔跑许久,又流血许多,心中焦躁,口中更是干涸欲裂,正要开口讨水喝,不想李喃喃早已知其心意,抢先说出,心中立时甜甜,含笑点点头,这一时间,她早把高傲、气质全抛置脑后,一颗芳心也寄托在李喃喃身上,再无他想。
李喃喃放稳梦玉露,走到萧亮面前,道:“萧大哥,哪儿有清泉?”
萧亮撇撇嘴,摇头不理,只当没听见。
李喃喃也无可奈何,又不愿再去问难得糊,却坐到梦玉露身边,细细慰语。
要知他平生所学的功夫就是如何对付女孩子,没有一个女孩子不会被李喃喃的甜言蜜语所陶醉的。
几句话说出,早把梦玉露逗得眉开眼笑,竟不再觉得干渴,也不再问喝水的事了。
萧亮在旁边看着却觉肉麻得紧,不愿多听,转过头问猎过狐:“猎过狐,你这次随着师父,不会再走了吧?”猎过狐道:“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口渴得很,只想喝点水,你带我去喝水好了。”
萧亮按住猎过狐的肩道:“你现在伤还未好,不要乱动,我去替你打水来就是。”说着提了一个大红葫芦跑下山去。
难得糊看他的样子,摇头直笑:“这小子,就这倔脾气。”
猎过狐坐在石上,用手轻摸光滑如镜的石板,笑道:“前辈,这些石块用来打麻雀牌真是犹如天赐,再好不过,恰恰一桌。”
难得糊拍手大笑:“我也是看中这几块青石才想留下来住几宿的,只可惜这么好的桌凳,却凑不到四人来陪我消遣。”
猎过狐道:“我们几个人不是恰好来替你凑数了吗,只是我们愚笨,还要你来教我们打。”
难得糊猛拍猎过狐的肩,哈哈大笑:“你小子就是比那个愣小子要聪明得多。不过我也不是硬要你们留下来陪我玩,你背上中了别人的石子,那女娃手上也有伤,不歇个几天,怕也走不了,所以这麻雀牌你们是学定了。”
猎过狐笑笑,这一会儿,萧亮已提着一大葫芦水奔跑过来,递给猎过狐:“给你。”猎过狐感激道:“萧亮,害你跑这么远的路。”
萧亮咧嘴一笑:“你小子硬气,也有种,替你做事,我一万个心甘情愿。”瞟瞟李喃喃那边,得意地笑笑,心道:“我偏不告诉你在哪儿打水。”猎过狐忽诚恳道:“萧亮,你这话当真?”
萧亮朗声道:“大丈夫一言九鼎,驷马难追。我平生唯一无憾之事,便是言出必行,”
猎过狐就是等他这句话:“果然是大丈夫行为。萧亮,我还有一事求你。”
萧亮笑道:“还有何事,尽管说来。”
猎过狐犹豫片刻,终于微笑着指指李喃喃道:“他是我朋友,你把这水分一些给他们喝,好不好?”
萧亮脸上笑容倏地凝固。猎过狐又诚恳地接着道:“我知道你一定不愿意做,我不勉强你,对不起,就当我没说过这句话。”萧亮愣了好半晌,才跺跺脚,狠狠道:“猎过狐,你够义气。”
说完劈手夺过猎过狐手中的葫芦,气呼呼地跑到李喃喃面前,把手中的葫芦掷给他,头也不回,也不再理睬猎过狐。回到那盏油灯下,继续掷骰子,掷了几次,都未掷好,口里喋喋不休地乱骂。难得糊摇头笑道:“赌也是一种技巧,不但手上要有功夫,心中也要有定力,我还从未看过一个乱叫乱骂的人可以称得上赌坛高手的。”
又安慰猎过狐道:“小子,你别难过,这小子就这脾气,明天就会没事的。”
猎过狐心里仍是不安,站起身,走到萧亮身边,轻声道:“萧亮,对不起,你别生我的气,好吗?我一直都是把你当作朋友的,不然我怎会要求你替我做事?”
萧亮的身子怔了一下,停下手中的骰子,却未出声,也未回头,仰身倒在石板上,竟自个睡了。
难得糊一旁道:“猎过狐,去歇吧,时候已不早了,有事明天再说,我也要睡了。”
猎过狐看李喃喃那边,见李喃喃和梦玉露独处一隅,甚是亲热,也不去惊动他们。一人默默回到刚才立身的石板上,睁开两只眼睛,静静地望着浩瀚的星空,眨也不眨。
他很习惯这种生活。
荒原中他常常就这样睁开双眼度过漫漫长夜,丝毫不觉疲倦。他也很满足这份宁静的凝望。
他想,如果他这一生能永远这样静静凝望,不受饥饿、寒热、虎狼蛇虫的侵害,他宁愿这样度过一生。猎过狐静静地痴望夜空,不知觉中,困乏渐渐爬上他的眼皮,几日的奔波逃窜早令他疲惫不堪,这刻总算可以安安心心地睡上一觉。合上眼睛,不一会便已沉沉入梦。再醒来是,已是艳阳高照之时,坐起来。觉得身上多了些东西,伸手去揭,看清是一件皂色长衫。四处张望,周围看不到一个人影。
第十章 谷中奇遇
猎过狐心中道:这些人都上哪去了?
爬起身等了好一会,才有脚步声传来。猎过狐望去,萧亮光着膀子提着一大葫芦水走过来,没好气地往猎过狐面前一搁,道:“我猜你也该醒了,刚刚到山腰去提了一葫芦水来给你洗脸。”
猎过狐接过水,递上那件长衫,笑道:“萧亮,真谢谢你,快穿上,小心着凉了。”
萧亮穿了长衫,这自然是他的。早上起来,见猎过狐还在沉睡,怕他着凉,替他盖上的。
猎过狐洗了脸,问:“难得糊前辈呢?”
萧亮道:“他去做功练气了,待会就会回来,让我在这陪你,你伤好了些吗?”
猎过狐这才让起昨夜的伤痛,伸手去摸背心。那处伤早已结疤,这会让萧亮提起,还真痛得很,不过伤势已是无碍了。猎过狐笑着伸伸胳膊:“你看,好得很,我身子骨贱,小疼小痛不碍事的,睡一宿便好,否则我在荒原中早病死了。只是不知……”
欲言又止,萧亮冷冷道:“我知道你是问你的两个朋友,他们俩人昨晚吵了一宿,今天一大早也没和我们说话,又上山踏青去了。”
猎过狐见萧亮很不高兴,赔笑道:“萧亮,我们也别总呆在这,上山去玩玩,顺便看看难得糊前辈。”
萧亮冷冷截道:“看难得糊是假,找姓李的是真,你俩重义气又何必吞吞吐吐,我带你去寻他们便是。只怕打扰了人家两个人的清静。”
猎过狐一愣,萧亮又问:“你走得动吗?”
猎过狐点点头,和萧亮一同向山顶上走去。猎过狐昨晚上逃命到此,又是夜间,未瞧见山上的风景,这一路走去,却见山色极是秀丽,山路陡险难行,行至高处,却见异峰叠起,怪石冲天,奇伟无比,和开阔无垠的荒原相比自是另有一种特色。猎过狐还从未见过这般秀丽的风景,心胸之间只觉白云飘荡,豪气横生,感叹道:“这山川如此秀美,我一生竟困在荒原中,不曾观览这锦绣山河。”说罢啧啧称赞不已。行了好一会,只见山峰愈上愈高,愈上愈险,也愈加秀丽壮观,只是不知何处才是顶峰。
猎过狐问萧亮道:“这里怎么这么美丽,却不知这山会有多高,要何时才走得完?”
萧亮道:“我也是昨天傍晚才上山,还未走过这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