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尔斯兰战记
年仅十四岁的少年被迫要下决定了。他应该追随着父王,连兵权都还给父王吗?或许如此一来,帕尔斯国内就可以避免发生分裂了。可是,安德拉寇拉斯王是不可能像亚尔斯兰一样解放奴隶,将传统的帕尔斯的社会结构加以改革的。也就是说,对亚尔斯兰而言,安德拉寇拉斯就挡在他实现理想的半路上。
再加上亚尔斯兰本人也感到自卑,因为他并没有用他的力量去救出父王,即使母后也是。国王夫妻是靠他们自己的力量逃出来的。他不但没有尽到做王太子的责任,更没有完成做儿子的任务。原本他是想藉助达龙、那尔撒斯和其他人的力量励精图治的,结果却只能做到这样。做为英雄王凯·霍斯洛的子孙,他觉得自己很窝囊。
告死天使低声鸣叫着,窥视着没有翅膀的朋友的脸。它也在担心。亚尔斯兰扮出了笑脸,轻抚着友人的羽毛。
“真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告死天使,而且我也让你的主人操心了。”
亚尔斯兰感到一阵痛心。自己虽然没有任何恶意,但是,为什么却让与他有关系的人们困扰呢?
好不容易和父母再见面的亚尔斯兰却没有任何激动产生。他的心中感到一种奇妙的困惑,他也不想去消珥这种感觉。难道是自己欠缺做为一个孩子及做为一个人所该有的特质吗?
难道是因为自己果真不是双亲的孩子吗?一触到这个禁忌的思绪,亚尔斯兰就仿佛看到沉在幽暗的深井中的自己一样。
(四)
安德拉寇拉斯和亚尔斯兰完全不一样,他一点也不感到困扰,他的行动充满了精力和积极性。或许是因为自从在亚特罗帕提尼败战之后,有整整八个月的时间,他的权威和权力是处于空白状态。在短暂的睡眠之后,安德拉寇拉斯先叫来中书令鲁项,让他就所有的政务做了详细报告之后,然后又召见了万骑长奇斯瓦特。
看见前来晋见的“双刀将军”肩膀上没有了那只名声不亚于双刀的老鹰,安德拉寇拉斯不问青红皂白地质问道:
“奇斯瓦特,你是亚尔斯兰的私臣,还是帕尔斯的国臣?”
被国王这么一问,奇斯瓦特不禁感到胆怯。这不是一个有度量的王者该问的问题。尽管哪些,他还是得回答。
“臣下代代当然都是帕尔斯的国臣,是国王的廷臣。臣下从严不敢忘记自己的立场。”
“那么就跪下!你唯一应该下跪的对象就在这里!我是安德拉寇拉斯三世。英雄王凯·霍斯洛的后裔,是统治帕尔斯的唯一国王。”
这些话犹如一阵轰雷。“双刀将军”跪下了一只膝盖,恭恭敬敬地对上者行了礼。奇斯瓦特决不是一个懦弱或卑屈的男人,可是就因为出身于历代的武门,他的身心都已经完完全全投效于国王了。更何况,他也不会像达龙或那尔撒斯一样招惹安德拉寇拉斯王的不高兴,或者是在政治意见上处于对立的局面。
在形式上,王太子只不过是国王的代理人而已。只要安德拉寇拉斯重回宝座,亚尔斯兰王子的存在根本就不是个问题。然而,奇斯瓦特却有着满腹的困惑,因为在这半年间,对王太子个人的忠诚心已经在奇斯瓦特的内心滋长。再加上靠着老鹰告死天使和告命天使,他和王太子之间已经有了心灵的交流。
可是,现在,奇斯瓦特只好排除私心,把自己放在历代廷臣的立场上。
当太阳正要西沉的时候,国王安德拉寇拉斯把文武廷臣都召集到阅兵的广场上,百骑长以上的身份者都被召集前来跪在石板上。王太子亚尔斯兰也被叫来了。他脱下了黄金头盔,放在左腕上,站在最前排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
“在帕尔斯,兵权归国王一人所有。只要他人侵夺国王的兵权,就是大逆不道!”
冷峻的声音仿佛在数落着亚尔斯兰的罪状。脱下了头盔的王太子承受着父亲的训斥,一直低着头。
“你应该知道这种事的,亚尔斯兰!”
“是的,陛下……”
“话是这么说,可是陛下……!”
“立亚尔斯兰殿下为王太子的是陛下您自己。王太子代理王权,这在制度上是理所当然的事。王太子何罪之有?”
安德拉寇拉斯只是盯着他看,没有说话。
“达龙!与国王陛下争辩太无礼了,退下吧!”
亚尔斯兰压低了声音叱责道。在这个时候,他虽然感激达龙仗义直言,可是,他也不能不加以阻止。如果不这样,国王一定会对达龙怒言相向,双方的对立就会像火般蔓延开来。达龙当然也知道这种事。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只好戒慎恐惧地沉默了下来。
安德拉寇拉斯根本不在意亚尔斯兰等人复杂的心理纠葛。或许该说他有意漠视吧?不管怎么说,他完全无视于达龙的抗议,俯视着面前的王太子。
“我命你!”
声音仿佛在肚子里回响着。这是亚尔斯兰所无法模仿的。那是一种让人胸口苦闷的压迫感。不管其他方面有什么缺点,安德拉寇拉斯王的迫力和威严却是十足的。
“我命令你前往南方的海岸地带,召集收复国土所需要的兵力!在没有召集满五万人以前,不准你回到国王面前来!”
廷臣们起了一阵骚动。就像苇草遭强风吹袭一般。这不就等于是流放吗?廷臣们虽然没有明确说出来,可是每个人的表情却都是一样的。
能够召集到的帕尔斯兵都已经集体在这里了。如果能再召集到五万名的士兵呢?如果召不到那么多的人就不要回来了,这是父王对王太子所下的命令。亚尔斯兰觉得自己的心底深处像结了冰一样。他全身僵硬,喉咙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似地发不出声音来。
这时候,从他的左后方传来了戴拉姆的旧领主耳语声。
“请领命,殿下。”
那尔撒斯的声音低而短促。他只要亚尔斯兰领命,并没有说明理由。可是,话却已经清清楚楚地传送到亚尔斯兰的耳里了。王子只瞄了他一向信赖的军师一眼,心便稳定下来。
“儿臣谨遵父命!”
就改变一下自己对事情的看法吧!亚尔斯兰这么想着。他不想自己是被流放,而是获得了行动上的自由。这么一来,他也不恨父王了。或许父王是要给纤弱的儿子一个磨练的机会。
亚尔斯兰希望自己这样想。或许这只是一种逃避现实的作法。然而,现实又是什么?父王的态度一点也不温和,而是那么地冷峻。自己并不被父王所喜爱,也不被母亲所疼爱。这件事从他三年前进宫时就感觉到了,是现实使他不得不有如此感受的。
“你是帕尔斯的王子,王子就要有王子的样子。我对你没有别的期望。”
美丽的母后曾经这样告诉过亚尔斯兰。从养育亚尔斯兰的奶妈夫妻那边,他可以感受到那种温暖、温柔和率直,可是王妃泰巴美奈的话实在是冷漠已极。对亚尔斯兰而言,壮丽宏伟的王宫就像是毫无关系的别人的家一样。
这些事情都是发源于一枝根的芽,或许该说是都在同一枝干上的的吧?
因为自己,这个叫亚尔斯兰的少年根本不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和王妃泰巴美奈的孩子……?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敕令已下,你最好立刻整装出发!”
“儿臣有一事请求。”
“什么事?你说说看!”
“在出发前,我能不能去见母后一面?儿臣有话想对母后说。”
达龙和那尔撒斯就跪在亚尔斯兰的后面交换着视线。国王的回答是那么冷漠而悍然。
“王妃因为连日来的疲劳和忧心,现在还在卧床休息中。与其要勉强她起来和你说话,不如你就立刻遵照敕令立功凯旋回来,这样更符合为人子之道吧?不需要和王妃见面了。”
“……达龙!”
那尔撒斯低声但严厉地制止了朋友,因为达龙气不过安德拉寇拉斯过分的苛薄,想要再度挺身而出。黑衣骑士勉勉强强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乖乖地跪在原地。而那尔撒斯则郑重地行了一个礼对国王上言。
“王太子遵从赖令是一个帕尔斯人应该做的事。追随殿下我们虽然不肖,但仍希望陛下让我们追随殿下,尽我们微薄的力量好完成使命。恳请陛下恩准。”
然而,那尔撒斯的如意算盘似乎拔错了。安德拉寇拉斯将冷冷的视线射向戴拉姆的年轻旧领主说道:
“达龙和那尔撒斯将留在我的阵营中,我不答应你们和亚尔斯兰同行。你们两人的才干是我的王宫中不可欠缺的资源。”
整个阵营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谁都知道达龙和那尔撒斯就等于是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左右手一般,他们两人是帕尔斯全境中无人可比的勇将和智将。看似要重用他们的才干,其实是要将他们拉离亚尔斯兰的身边,安德拉寇拉斯王的真正用心是任谁都想象得到的。
“……这是什么父亲?”
自认为是将来的宫廷乐师的奇夫不禁咋舌说道。在形式上,他只不过是亚尔斯兰的朋友而已,并没有什么官职,所以他没有必要跪在安德拉寇拉斯王的眼前。他靠在可以俯视阅兵场的窗边,看着发生的一切事情。对于王室内部的对立,奇夫实在是大不以为然,可是看见亚尔斯兰的样子,他觉得王太子实在太可怜了,对于达龙的愤怒之情,他也有同感。
“啊,还好。值得庆幸的是不管我要追随什么人,其他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异议。如果达龙大人和那尔撒斯大人无法从鸟笼里逃出来,那么,他们的工作就由我来担了吧!”
有官位的人实在是很不自由,人被生下来之后竟然连选择主君的权利都没有。奇夫想起了就在几天前,他在迪马邦特山所经历的再奇怪也没有的事情,那个银假面,也就是席尔梅斯王子还没有办法使用宝剑鲁克那巴德。如果反过来说,会还会宝剑在选择他的使用者?
“亚尔斯兰王子才适合当宝剑鲁克那巴德的主人。”
这些话虽然是奇夫有意触怒席尔梅斯而说的,然而那真的只是他个人信口胡扯的?还是神明们借着乐师的嘴巴传递出这个讯息的呢?这倒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不过,奇夫有个直觉,或许那个时候,宝剑鲁克那巴德的力量还没有完全被发挥出来。鲁克那巴德一定还蕴藏着更伟大而神秘的力量吧?
另一方面,身为不自由的宫廷人的万骑长奇斯瓦特遭安德拉寇拉斯王的质问,为什么那只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老鹰并没有停在他肩上?把告死天使交给了王太子的奇斯瓦特只是淡淡地回答:
“再怎么说,老鹰也只是畜生而已,它或许已经忘了饲主对它的养育之恩了。世界上无情的事情太多了。”
安德拉寇拉斯王带着讥讽的眼神凝视着奇斯瓦特,可是,他并没有说些什么。
包括中书领鲁项在内,伊斯方、特斯和其他人都跑到王太子亚尔斯兰处,每个人脸上都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鲁项沉稳地、伊斯方焦躁不安地、而特斯则沉默地各自在心中做了决定。
风闻帕尔斯军最近不断获胜的消息而前来投靠的人们则一点也不感到困扰,纷纷归向安德拉寇拉斯王了。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今后想必还会有人欢欢喜喜地投效到安德拉寇拉斯王的麾下吧?因为不管怎么说,这些人的心中确实对“奴隶制度废止令”有着潜在的不安和反弹。就因此如此,奉命重新招兵买马的亚尔斯兰的任务益发显得困难重重。
傍晚时分,亚尔斯兰一个人离开了培沙华尔城。只有一只老鹰和一匹马陪着他,在夕阳的余辉中,一个孤单的影子朝着西南方前进。
达龙和那尔撒斯甚至不被允许去为王太子送行,他们就待在城内的一个房间内。虽然全副武装,室外却有士兵守着,他们几乎等于被软禁了一般。
那尔撒斯坐在桌前,一直思考着事情。在室内踱步的达龙似乎耐不住这种沉默似地一屁股坐在那尔撒斯面前。
“那尔撒斯,你在想什么?”
达龙的声音好像耳语一样低沉。达龙不认为这个有着丰富智略和深远思虑的朋友看不透安德拉寇拉斯王心中的盘算。依达龙的推测,或许是他心中有着什么计划而故意装出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
那尔撒斯听到友人的问话只露出了微微的笑容。他们两人之所以刻意降低声音,是因为怕有安德拉寇拉斯王的间谍潜伏在附近。收起笑容之后,那尔撒斯提高了声音说道:
“你真是过度担心了,亚尔斯兰殿下还会遇上其他敌国的人的,就算没有跟在他身边,他也不会有危险的。”
一边说着,那尔撒斯一边用手指头在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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